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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白鹿瞥了一眼大门口的那株向日葵,它已经彻底歇菜,救不活了。

    从园子里摘了几个西红柿回到厨房洗干净,又在凉水里泡了几分钟后,白鹿拿出还沾着水珠的西红柿直接就吃了,清凉甘甜,她一口气吃了三个,竟然觉得饱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白鹿搬了个小板凳在门前坐着,手指夹着一支烟,这是她的习惯,一边抽烟一边等天黑,眼前有零星的蚊子飞来飞去,小东西怕烟味,没有一个敢靠过来。

    白鹿手里攥着那个磨旧了的打火机,烟刚吸一口的时候冷毅的名字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这几年白鹿都在刻意去控制,允许自己每天在抽烟的时候才去想他一会儿。

    人在相似的情景之下是会恍惚的,白鹿感觉自己还在广西支教的那所学校里,青山,流水,星空,虫鸣,最开始是那么的美好,只是冷毅来了,又走了,眼前的幻象坍塌,白鹿看见碎石滚落,轰隆隆的声音刺破耳膜,她喊得撕心裂肺,好像整个山谷只剩下她一人。

    年轻的躯壳总是扛不起一条人命,何况冷毅出事那年,白鹿才23岁。。。。。。从那以后她的世界全是黑白。

    夜风把白鹿的发丝吹起,她仰着头,眼神飘忽,情绪已比从前平静许多。

    一支烟的时间,冷毅短暂的出现又消失,白鹿把烟头掐灭随手一扔,暗黑的天空划过一道弧线,飞向园子里,落在一株黄瓜秧上。

    白鹿起身去把大门和屋门都锁好,虽然这一带治安没什么问题,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一个人住,总要防着些。

    回到屋里,白鹿坐下来开始备课。

    开学第一天她也没讲太多东西,而且今天这堂课她上得很压抑,每次回过身在黑板写字的时候都感觉身后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学生们对那件事的好奇程度要远远高过她所讲文章的中心思想。

    白鹿从桌角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拔掉笔帽反盖在另一头,钢笔是英雄牌的,很旧了,笔杆上有两道清晰的裂痕,用胶布缠着,笔尖也换了好几茬。

    白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把它丢掉,可能是用久了,就习惯了。

    笔记本摊开放着,上面印刷的黑色横线被台灯晃出了微微的弧度,白鹿握着那只钢笔,指肚有些泛白。

    随着“沙沙”几声,空白的纸上赫然多了两个字,“江河”

    很多事情做出来的时候都是无意识的,就像现在,白鹿看着江河的名字在她的笔下生出才后知后觉到,刚才,她想他了。

    白鹿一直看着那两个字,好像整个屋子都跟着她一起静止了。

    突然间“咚咚”两声,白鹿一惊,猛然直起了身子。

    “有人敲门?”

    她竖起耳朵再听,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笔尖刚落回纸上,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白鹿听得真切,她起身走到门口,轻声问了句:“谁啊?”

    没声音。

    白鹿有点害怕了,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笔,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谁?”

    “我。。。。。。”

    简单的一个字,有些沙哑,白鹿还是听出了江河的声音,她抬手把门锁拧开,先是夜风混着酒气飘进来,然后白鹿看见了江河的脸。

    “教练,你怎么来了?!”

    江河没有回答白鹿的话,大手把着门边儿走进屋,直奔客厅的沙发去了。

    白鹿搞不清楚状况,她闻到江河身上的酒味儿忽然想起晚上数学组的聚会,他应该喝了酒的。

    见江河不说话,白鹿上前小心地拽了下他的衬衫一角,“教练,你醒醒!”

    “。。。。。。”

    江河闭着眼,头朝白鹿这面偏着,紧皱着眉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衣服扣子也解开了两颗,领口敞开,白衬衫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这还是白鹿第一次仔细看他,尽管他五官还是以前的轮廓,依旧很英俊,可白鹿看得出来,他这几年,成熟了不少。

    见江河没反应,白鹿长出一口气回到书桌旁坐着,许是屋里太静的缘故,他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白鹿咬着笔杆没了备课的心思,她起身去厨房烧了点热水,倒进水杯里晾着。

    喝醉了该吃点什么?酸奶?冰箱里没有。喝水呢?刚烧开的现在还很烫。。。。。。

    白鹿背对着倚在橱柜边上,眼睛盯着头顶的白炽灯一时想不出什么,她起身走回客厅想上网查一下。

    刚拿起手机白鹿就听到了江河挪动的声响,他矮下了身子向后仰,懒散地伸长了腿,双眼通红,直勾勾地盯着白鹿,惬意的,放肆的,毫不闪躲。

    白鹿被他这一盯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舌头有些打晃,“教。。。。。。教练你醒啦?”

    “叫我江河”,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语气有些冷,和白天站在葡萄藤下的那位好像判若两人。

    “江河。。。”,白鹿深知一件再小的事被告知三遍也要有记性了。

    “小白”,他语气又突然软下来,朝白鹿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怎么了?”,白鹿走到茶几旁,还没站稳就被他一把扯过栽进沙发里。

    “你。。。。。。”,白鹿刚蹦出一个字就看见江河的身子覆下来,压着她,唇齿间轰然贴合,只几下就把她咬得发疼。

    白鹿慌了,懵了。

    他嘴里全是酒气,不怎么好闻,气息深沉地打在白鹿脸上,她用力推了几下,推不开。。。。。。

    她又想把头拧到一边去,瞬间被识破,江河大手捧着白鹿的脸,舌头伸进去,勾着她的舌尖用力吸允,像是要把她的魂抽出一般。

    狭窄的沙发空隙,白鹿小小的人儿被江河压着,咬着,她躲不掉,连呼吸都在发颤,这算什么?酒后乱性吗?!

    忽然,白鹿胸口一阵吃痛,她呜咽一声。

    江河也察觉了,慢慢把舌头抽回,眼神落在白鹿锁骨的位置,刚才拉扯间她脖子上的小瓶子滑了出来,夹在他们之间,江河伸手捻起那瓶子,上下晃了晃,问她:“这是什么?”

    白鹿一把夺过,攥在手心里,没回答。

    江河还有点喘,他起身弓着腰坐着,手臂拄在双腿上,眼睛却笔直地盯着白鹿,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白鹿浑身没了力气,从没有人这样对过她,她更没想到的是江河会这样对她。

    江河挺直了身子向后一倒,后背与沙发之间还夹着白鹿的腿,他闭着眼睛,脸被头顶的灯光晃着,蒙上一层阴郁的灰。

    白鹿想要问点什么的时候江河先开了口,他的嗓子比之前敲门的时候还要哑一些,他说:“小白,我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了。那些连名字都未听过的地方他一寸一寸走过,那些不断交替的黑夜与黎明,他都抱着希望等待,一个人能为一件事坚持多久,他不知道,他也从未疲惫过。

    他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白鹿,想起她穿着洁白的道服在某个清晨出现,她叫了一声:“教练”,他说:“小白”

    他想让她叫“江河”,她也不喜欢“小白”,可是那一段,他们都没改变。

    “你喝醉了”,白鹿淡淡地回了一句。

    江河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出了声,“是吗。。。”

    白鹿看着棚顶,目光涣散,她从江河那一句“是吗”里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这个沙发对白鹿一米六的个子来说正合适,可对于江河就太小了,他三分之二的腿都支在外面,白鹿把腿抽回的时候在他后背剐蹭了一下,他没动,身子沉重的像是要凹进沙发里。

    “我去给你倒杯水”

    厨房里,流水的声音响起,白鹿脑子里还闪着刚才江河吻她的画面,握着水杯的手都有点抖了。

    白鹿把倒好的一杯温水递给江河,他不接,一直看着她,他身上的醉意好像消退了些,脸色却依旧不好看。

    白鹿垂眼躲开他的目光,把水杯塞到他手里,“拿着!”

    拉扯间杯里的水溅出来几滴,弄湿了江河的袖口,他没说什么,仰头几口就把水喝光了,放下水杯的时候唇角还挂着水珠。

    白鹿看着他,“能走了吗?要不给你送出胡同口打车吧”

    没回应。

    白鹿耐着性子又撵了一遍:“太晚了你留在这不合适”

    可能是屋里有些闷热,江河扯了几下衣领,却依旧不管不顾白鹿的话。

    白鹿想让江河快点离开,她上前扯住他的领口就往外拽,他轻晃了一下,白鹿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刚要发力就感觉到腰间一股热。

    江河双手环住白鹿的腰,趁着她慌神轻轻一带就揽过来,头埋在她腰间,用力抱紧。

    属于他的气息温热地喷在她身上,从腰身向心口蔓延,白鹿一下恍然,缩回拽着他衣领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放。

    白鹿突然想起那年在山顶上,她向自己确认的心意,而现在,江河就在她身边,近的不能再近,而她要做的却是将他推开,她还是不能,也没有勇气逾越那一层道德底线。

    白鹿深吸一口气,手指点了点江河的肩膀,说:“我们谈谈”

    许是对这句话感兴趣,江河松开了她,抬头问道:“谈什么?”

    白鹿坐到离他稍远点的茶几一角,抬手抓了抓头发又无力般地放下。

    “有什么事,你一次性说清楚吧”

    又没了回音,白鹿望过去,目光相对,他湖水般沉静的眼睛,清黑,阴郁。

    像是经历了一场情劫。

    “小白,这几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以什么名义呢?”

    白鹿心里这样想着就说了出来,她本来还怕江河误会,可是看他喝醉的样子估计明天一早就什么都想不起了。

    “以一个女人的名义”

    她的无意却有了回应。

    白鹿只觉胸口一顿,她想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脑子里却忽然闪现冷毅的脸,这两年的时间对白鹿来说太过特别,那段晦涩清苦的日子的确难熬,她也很少想起以前的什么人。

    除了江河。

    白鹿:“。。。。。。没有”

    酒一下全醒了。

    江河沉默了两秒然后点下头起身朝门口走去,关上门的前一刻他对白鹿说:“你把门锁好”

    白鹿在屋里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她不知道江河是不是真的走了,屋里还有他的味道,白鹿站起身去锁门,清脆一声,像是隔开两个世界。

    她不清楚江河是怎么进到院子里的,她也不担心他会出不去,以他的功夫,翻墙简直比吃饭还容易。

    白鹿想到沙发上躺一会儿,可是想起刚才发生的。。。。。。算了,她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多,外面好像起风了,很大的样子,吹着窗户呼呼直响,正当白鹿晃神的时候雨滴落了下来,打到房顶噼里啪啦。

    她以前很怕一个人住的,可是支教两年,她身上的娇毛病都被磨没了,住在教室改的宿舍里,偶尔还会停电,打雷下雨都得忍着,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可能孤独,才是那时候最怕的东西。

    看着茶几上空了的水杯,白鹿拿起来对着灯光转了两圈看到了江河的唇印,不怎么清晰,但肯定是他的。

    外面雨声渐重,白鹿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淋雨?如果出门就打到车的话应该不会,她也无心再备课了,简单冲了个澡然后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她右手放在胸口,摸着脖子上的小瓶子,想起江河问她这是什么。

    关于它,白鹿不想再提,那是她的罪,得她自己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