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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远处的颜非谨只是远远看着,却不敢再靠进棺材半步。
他眼中能看到那个装着战冰的黑棺材,耳边还能听到战杨稚嫩伤心的抽泣声,他脚底下好似生了根,再也挪不动半分。
心里的侥幸彻底被打破,他想,若他也能如战杨那般,伤心了就哭出来,想念战冰了,到她面前来哭丧一顿,是否心中的悲痛就会减少一分呢?
他整个人好似被分成了两个,一人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减少之前留下的遗憾,一人却牢牢抓住那点悲痛不放。
战冰留给他的,似乎除了这无穷无尽的悲痛,再也没有了其他,若连这些悲痛都没有了,他对她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颜非谨只感觉到周身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未来与现在,不知将要如何。
之前一直在骗自己,战冰不会死。
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骗自己的谎言被人明晃晃的戳穿,他甚至还不如战杨这个小孩子,一直自己跟自己闹着脾气,不愿意承认战冰已死的事实。
这样的感觉令人恐慌,他明明很想要抓住战冰,未曾想如今竟阴阳相隔。
整个人痛苦得好似心肝脾肺都碎了,却连一个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
颜颂发现颜非谨眼神明显不对劲,那里面的悲伤快要化为实质从眼眶里溢出来了,看得颜颂心里难受,心情沉闷地移开眼,闷声闷气地小声喊道:“公子,我们上前去看战将军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
颜非谨回过神来,他与战冰之间,真的只有最后一面了?
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一瞬间土崩瓦解,他再也没有勇气抬起脚,朝她走去。
若真的只能阴阳相隔,为什么不能让她永远活在自己心中呢?
在他的心中,他们还有无数个朝朝暮暮,这所谓的“最后一面”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还想着得到她的谅解之后,他们便成亲,可以生一两个孩子,等老了,两人一起携手,逛一逛烟雨朦胧的江南,走一走有着无边草原的北疆。
若战冰想,他们还可以留在北疆,两人携手在通红的夕阳下,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
“你们去吧,我在此就行。”颜非谨摇头,站在原地道。
颜颂张张嘴,被李识博一把拉着走了,轻声道:“好了,多给他些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那边的战杨哭得小小的身子一耸一耸的,眼泪鼻子都往锦娘身上蹭,一双眼睛跟小兔子眼睛似的,红红的,白嫩的小脸蛋也红扑扑的,睫毛上挂着还没干透的泪水。
在看到颜颂和李识博走过来之时,他还在擦眼泪,闷声闷气地小声问锦娘,“锦娘,他们是谁?”
锦娘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颜非谨,在与颜非谨的视线撞在一起时,只是轻轻点头,便自然地移开视线,摸着怀中战杨耸动着的身躯。
颜非谨的心情她能懂,心里依然对他有着埋怨,当初他不愿意与战冰成亲是事实。
即便能够看出颜非谨的悲痛,锦娘能做到的,也就只有理解,却不愿意再多费心思来揣测颜非谨此时来万岭关的目的。
“这位是德王殿下,这位是颜二公子以及颜颂。”锦娘又指着对面的颜非谨道:“那位便是颜二公子。”
战杨仔细观察这三个人,很有礼貌地跟人打了招呼。
颜颂没想到战冰的弟弟竟如此乖巧懂礼貌,与战冰的性子可谓是南辕北辙,不由得多看了战杨几眼,只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好看。
战杨的目光却一直放在颜非谨身上,想了想,跟锦娘说:“锦娘,你放我下来。”
这话说得很小声,语气里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羞怯,可见脸皮之薄。
与战冰相处了那么久,颜颂已经领教过战冰的厚颜无耻,看到战杨害羞的脸,又将战杨的脸代入战冰的,神色有些怪异。
锦娘将战杨放下来之后,战杨想了想,朝着颜非谨走去。
“战杨见过颜二公子。”战杨年纪虽小,但经过这件事之后,只感觉看起来更像个小大人了,一套行礼动作也被他做得有模有样的。
颜非谨对于他这个名义上的小舅子,罕见地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之前在战夫人和锦娘面前,虽说也感到些许不自在,但那时他该处在对战冰的死自欺欺人中,倒没有那许多不自在。
“战小公子多礼,冒昧打扰,还望见谅。”颜非谨道。
“你来万岭关,是因为我姐吗。”战杨说话特意压低了声音,好似这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颜非谨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点头,道:“嗯。”
“可你跟我姐已经退婚了,我姐说你们是因为性情不合而导致退婚,但我了解我姐,原因定不止于此。”战杨说的极其肯定。
颜非谨这才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战杨,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战冰的影子。
颜非谨收回目光,低声道:“不怪她,是我先有退婚的念头,是我对不起她。”
战杨点头,道:“原来如此。”
颜非谨:“……”
“所以你不喜欢我姐,才想要与她退婚吗?那你此时来此又是何意?”战杨毕竟年纪还小,生活环境单纯,说话便比较直接。
对于这个问题,颜非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他要跟这么个小孩子说:因为我太迟钝了,迟钝到一直没发现对你姐的感情,故而才产生了退婚的年头,还强行忽视每次因为她心中的阵阵悸动。
颜非谨觉得自己还没勇气到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的地步。
“不是。”颜非谨只能咽下满嘴苦涩,轻轻道。
战杨的目光仔细看颜非谨,随即又很快离开,道:“哦,听说你要来看我姐最后一面?我带你过去吧”
说到此,战杨的声音带着我明显的伤心,只感觉鼻子发痒,眼睛涩涩的。
见战杨又要开始哭了,颜非谨便没有说话,脑海里两股思想作着争斗。
战杨到底还是个孩子,也看不懂颜非谨复杂的心思,只是看着颜非谨等待他的答案。
他若是想他姐了或者没事干,都会忍不住一个人偷偷来此,忍不住想着战冰突然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战杨甚至天真地想:姐她可能只是睡着了,她若要起来,那棺材板太重了,她肯定掀不开那盖子,只要她在里面敲一下,他就能立刻听到声音,将她放出来。
面对如此纯真的眼神,颜非谨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懦弱,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之前一直因为各种理由与战冰错过最佳告白机会,难道现在又要因为自己的软弱,失去再见她最后一次的机会吗?
颜非谨只感觉心都被揪起来了,胸口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心脏在瞬间好似被谁挖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