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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温家老太爷是同意的。”叶鹤文点头头,“当时大家一直以为殷氏已经投河自尽了。哪里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唉……她不但为承德生下了瑞儿,还一直守身如玉,贞烈非常。现在她堂堂一个嫡妻回来了,如何处置?”
说着,环视曾六叔公几人。
曾六叔公皱了皱眉:“京城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娶了嫡妻,以为她死了,后又娶了继室。结果嫡妻没死回来,那就给了继室一个平妻的份位。嫡妻自然为大,平妻为小。严格来说,还得执妾礼。”
听着这话,殷婷娘眼里掠过疯狂的喜悦,终于……她要成为高贵的侯门嫡妻了!所以说,有时候,命啊,就是这样神奇!
“瑞弟……不是瑞弟吗……”这时,叶筠呆呆地开口,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对啊!”蔡嬷嬷激动地道,“这个许瑞,比筠哥儿还小几个月。你不是说,先娶的殷婷娘吗?不是以为她死了吗?你跟我家太太订亲,走了一年多的三书六礼,再到成亲怀孕生子,那都两年过去了。你怎么让殷婷娘怀孕给你生的许瑞?”
“瑞儿……他今年不是十八,他已经二十一了。”殷婷娘怯怯地开口,抽泣着道,“当时……我嫁到了许家,谁知道许家家道中落,而许大实的爹受了伤病重,那时我生产,孩子出生后连月子都没有坐。一直照顾着许老爹,刚巧那时临着过年,官府封了印,所以便拖着,想着以后补也是一样的。”
“后来直到许老爹去世,才想起这事来。然后就抱着孩子去官府那边记录一下。哪里想到,那些衙差们见咱们才来,便把出生年份记在那一年。所以记小了几岁。咱们跟他们说错了,但他们见咱们贫苦,便呵诉我,我哪敢跟他们辩,只得走了。”
“回到族里上许家族谱,原本想记回准确的年份。但许家族长却说,让记官府的,因为孩子将来说不定要科考,到时对不上就不好了。反正官府里很多年月记错了的,村里的孩子也不止错了一个……当时,许家就瑞儿一个孩子……便都说这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所以——”许瑞说着,嘲讽地看着叶筠,“我不是弟弟,我是大哥。”
“对!”叶承德点头,“瑞儿是嫡长子,而筠儿,你是次子。平妻的嫡子!”
叶筠听着这话,脑子轰地一声,被炸得隆隆直响。
婷姨不是婷姨,而是嫡母!
瑞弟不是瑞弟,而是大哥!
他,不是叶家嫡长子!而是嫡次子!而且还是平妻所生的!
这都算什么事啊……
明明说,婷姨是个寡妇,带着个孩子,多可怜,这么可怜……只求一个小小的妾位……
怎么却变成了爹的嫡妻!
而他和娘却被赶下了嫡妻嫡长子的位置,成了平妻和平妻之子呢?
叶筠整个人都晕晕的,脑子都糊成一团了,快要转不动。
“和离!”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从牙逢里挤出来。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众人一惊,回过头来,却见叶棠采艳丽的小脸冷若寒霜。
“什么?”曾六叔公最先惊叫出声来。
“大丫头,你又作……别窜掇事儿。”叶鹤文老脸铁青。他原本想骂叶棠采又作妖,但想到叶棠采现在是状元夫人,便生生改了口。
现在殷婷娘和许瑞要认回来,外头一定会说些不好听的,如果温氏还和离,就怕不知会闹成如何了。
在座众人听着都不赞同,曾六婆道:“万事好商量。”
老叶氏蠕着瘪进去的嘴道:“小女孩家家心思怎么如此恶毒,居然窜掇着亲娘和离。”
叶棠采正扶着失力的温氏,目光冷冷地落在老叶氏那张皱巴巴的脸上。
这时温氏推开叶棠采,站直身体来,只见她面无表情的,一双眼,已经没有了焦距,黑得灰败:“和离!”
听着这话,叶筠怔怔的神情这才有了些反应,皱着眉,一脸惊惧地看着温氏:“娘,你……”
“我不是你娘,那个才是。”温氏一双灰败的眼睛,就那样淡淡地落在他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你以前不是说,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吗?让我何必为难刻薄人,现在好了,她不用给我磕头奉茶,也不用给我执妾礼,如你所愿。”
听着这话,叶筠唇抖了抖,只觉得痛苦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你凭什么和离?我不会同意。”叶承德却冷笑一声,满眼都是嘲讽。去年婷娘所受的屈辱,现在便是让她们加倍奉还的时候。
温氏一双空洞的眸子不为所动,她看着叶家族人,还有大叶氏等人一脸的不赞同,她觉得,跟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只冷冷道:“我啊,死也不会妥协的!想让我做小的?作梦去!”
掷下这些话,转身,便往外走。
叶棠采、蔡嬷嬷和叶薇采一怔,连忙追上去。
身后,传来一个冷喝声,却是老叶氏的:“都一把年纪了,而且有儿有女的,都过半辈子了。现在儿女都大了,马上都能抱上孙子,还要闹!大家和和气气的不行么?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你的儿女打算啊!别瞧着你女儿现在是状元夫人,但也不过是凭着年轻和貌美而已,你女婿现在自然事事顺着她。咱们都是过来人,年轻美貌能撑多久?遇到事儿,靠的,到底是娘家!现在娘家总算有个出息的兄弟了,别人家烧高香都来不及呢,你还闹!你这是要亲手把自己的女儿的后盾给毁掉啊。家族是什么?就是互相扶持!互相依靠!连这都不懂!小家子气,不识大体!果然妾就是妾!”
身后老叶氏的声音颤巍巍的,却字字如针,句句如风霜一样,让人心如坠在冰冷刺骨的冰窖一般。
但温氏的脚步,却从未停留。
一路走着,只感到脚步虚浮,走路软棉棉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她从未感觉过自己这么虚弱过,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样。
叶棠采扶着她走进荣贵院。
一只脚踏进门,温氏便眼前一黑,整个人裁了下去。
“娘!”
“太太!”
二人惊叫着,念巧和惠然也连忙奔过来,要把人抬起,不想,温氏却摆了摆手,自己撑起身子来,坐在地上。
她抬起头,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眼神灰败,看着叶棠采,惨败地笑了笑:“棠姐儿……娘啊,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把叶棠采搂进怀里,从歇力忍着的沙哑声音,最后终于崩溃大哭,哭得声嘶力歇。
叶棠采埋在她怀里,心疼得直掉泪。
你啊,没有对不起谁。
你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要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你是温家的千金,是叶家的嫡妻主母,这是你该有的尊严的傲气。
等温氏发泄完毕,叶棠采和蔡嬷嬷才把人扶到贵妃椅上。
“就算……真要和离,难道就这样顶着平妻的名声走吗?”蔡嬷嬷恨恨道,红着眼,老泪横溢。
她是温氏的奶娘,自小呵护长大的嫡小姐,虽然现在温家没落了,但当年也是书香门第里的千金。叶承德养外室就养吧,哪里想到,会如此狠心狗肺,让太太由嫡成变成平妻。
“我才不信什么她先进的门!记得以前老太爷也是恨毒了这对母子,后来才变了的。若她真的是什么嫡妻,绝不会是那般作为。明摆着现在才认回来的孙子,不过是稀罕他有功名,会念书,才这般折辱咱们!”蔡嬷嬷越说越恨,“现在……女婿是状元,虽然现在官位还小,但皇上看重,能不能去扒一扒那对无耻的母子,定能抓出她们的尾巴来。”
“抓不到的。他们啊,有备而来。”叶棠采却是冷冷一笑。
以许瑞这么慎密的心思,又怎么会不准备好。怕是早就打通了官府,不论是京城的,还是常州那边的,早就把他们的身份办得妥妥的,才敢演这一出。
他如何办到的?一个小小举子?
不难猜,是太子!
叶棠采不会忘记,叶玲娇的事情就是许瑞三翻四次在捣腾,他当然不会忘记要报酬!那就是让太子把他认作嫡子的事情办妥。
对于大权在握的太子来说,这实在太简单了。
“那咱们……怎么办?”蔡嬷嬷说着,便哭了起来。
“嬷嬷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纸啊,终究包不住火。假的真不了。”叶棠采说着。
“可现在,这个家,无法呆了。”蔡嬷嬷皱着眉。
现在好好的嫡妻成了平妻,先不说殷婷娘母子有多得瑟,便是家里的丫鬟婆子,也足以捧高踩低的了。纵然叶棠采是状元夫人,但到底是个外嫁女。
再瞧这许瑞的架势,正妻嫡出,还是长子,最重要的是,有功名!以后也会有大出息!这个侯位,这份家业,自然就是落在他手里了。
“先到我家里住着。”叶棠采说,“念巧,去给太太收拾几件衣服。”
念巧等丫鬟连忙答应着,回去收拾。
不一会儿,众丫鬟就收拾妥当了。
叶棠采和蔡嬷嬷扶着温氏,秋桔等人提着东西往外面走去。
出了屋子,就见叶玲娇急急地走过来:“棠姐儿,大嫂……”
“那边如何了?”叶棠采问。
“还能如何。”叶玲娇眼底满是冷意,“已经定好了认祖归宗的日期,这个月的二十……”说着,见温氏虚弱的样子,就住了口。
“说吧!”温氏却是笑了笑。
叶玲娇见叶棠采点头,才道:“说要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娶进门!说是要被当年的婚礼,许瑞也会在那天认祖归宗。”
温氏只呵呵两声。
“现在到外面住着倒是好。”叶玲娇说,“棠姐儿,大嫂,快走吧!”
几人说着便一路往垂花门而去,谁知道,还未出垂花门,就见叶鹤文、叶承德和许瑞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急匆匆地赶过来。
“去哪啦?”叶鹤文皱着眉上前。叶棠采等人出门提着包袱,早就有丫鬟过去禀报了。
到底,现在嫡妻“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到底有点理亏,现在还把平妻逼得和离,或是在府里呆不下去,这名声不太好听。名声倒是其次,叶鹤文不愿许瑞身上留下一丝一毫污点。
殷婷娘要当嫡妻,许瑞要当嫡子,温氏该欢欢喜喜地接受,这才像模像样。
而叶承德想的却不是这一层,他现在想着他的婷娘终于要扬眉吐气了,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他想他的婷娘把温氏踩到脚底下,好好作贱和搓磨。如果温氏走了,就不好玩了。
许瑞看着叶棠采和温氏提着包袱,被他们逼得狼狈而逃,心里一阵阵的畅快和舒爽。这么好看的画面,他怎么能错过。
“刚才在安宁堂里,我们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我娘要和离!”叶棠采冷声道。
“和离个什么!”叶鹤文黑着脸,“你要和离,便是告到官府里去,官府也不敢判!”
“滚开!”叶棠采小脸冷沉。
“你——”叶鹤文见她居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老脸铁青一片。
“大妹妹,你就在家多住几天吧!”许瑞上前,笑得一脸温文儒雅,“我娘这几天身体不好,你好该留下来侍疾。但娘不会难为你的,不过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帖心话而已。”
叶棠采和温氏脸上一沉。
“老太爷,大姑爷来了。”一傍的刘二突然说。
叶鹤文一惊,抬头,果然看到褚云攀走过来,一身官袍还未脱。
他本来就长得清绰华美,这身官袍一上身,生生多了几分威严来。
“云攀来了。”温氏看到褚云攀一喜。
“娘。”褚云攀道:“得知棠儿回娘家来参加族会,所以一下衙就过来了,接你们回家。走吧!”
说着便握着她的小手,叶棠采小脸一红,淡淡一笑。
许瑞看着褚云攀居然拉叶棠采的手,一张清秀的脸便黑了黑,冷笑:“妹夫怕是不知道……”
“你谁呀?”褚云攀回头,一双美得过份的眼眸,就那样轻瞟瞟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满满的不屑。
许瑞见他居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便呵呵冷笑:“今天的族会,说的就是我的事情,我娘,是嫡妻,而我是叶家嫡长子。”
褚云攀哦了一声,仍旧冷冷的:“瞧你这么高兴,那就尽管多当几天吧!”
“你什么意思?”许瑞脸一阵青一阵白,褚云攀的语气和态度,让他很不忿。
“我们要走了。”褚云攀却不理会他,那淡凉的目光落在叶鹤文身上。
叶鹤文看着他一身官袍,那不过是六品的编修,但那却是皇上最看重的状元郎,前途无量,便噎住了,不敢多加为难。
“等等!”许瑞却要气坏了,现在他是嫡长子!“大妹妹,你就在家多住几天吧!我娘这几天身体不好,你好该留下来侍疾。”
“是今天蹦哒得太厉害而蹦病的吗?”褚云攀冷笑,说着望向叶鹤文:“刚巧今天与汤医正聊得来,他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他。既然有人病了,那就请医正过来瞧瞧吧!”
听着这话,许瑞和叶鹤文脸上一僵。这可是医正啊,不是能收买的人。
现在殷婷娘才拿到了嫡妻的名份,还没顶热乎,就装病搓磨平妻生的女儿,而且还是状元家的,那名声还要不要?
“走吧!”褚云攀拉着叶棠采的手,便与温氏等人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许瑞冷笑:“就让你们再蹦哒两下吧!”
反正,他们已经赢了大局!他是叶家嫡子,他娘是嫡妻。
这个世道,对于休妻有着严格的条规。对于女子主动和离,那要求就更严格了。
只要夫家没有犯什么天怒人怨的大过错,想要和离,那基本是不可能!
不说别的,只说现在这情况,就足以让她们怄死、气死!
温氏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外面,总能把那个温氏弄回来,让她给娘磕头奉茶,布菜立规矩!
其实是叶棠采,也得回来给他们伏低做小!
想到这,许瑞便满是兴奋。
褚云攀拉着叶棠采出了垂花门,几人上了马车。
温氏便靠在车壁上,劳累得闭上了眼。
“总算是出来了。”蔡嬷嬷松了一口气,却又皱起了眉,“但……他们不答应和离,咱们无计可施。”
说着,便坠下了泪。
“放心。”褚云攀说着又望向温氏,“我和棠儿给娘准备了一份大礼。到时,有了那个过错,想如何都行。”
“什么大礼?”温氏一怔。
“许大实,已经到了城外。”褚云攀红唇挑起一抹笑。
“真的?”叶棠采听着双眼一亮,很是激动。
“谁是许大实?”蔡嬷嬷不解,皱了皱眉。
“姓许的……”温氏一怔,接着呐呐一句,苍白的脸满是不敢置信,心咚咚地跳着,“难道……是殷婷娘那……”说着,连自己都不敢信。
“对,就是她的‘亡夫’!”叶棠采唇角的笑满是讥嘲,“马上,就要来寻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