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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日本人的战事越来越胶着,周瑞康每天在城里城外忙着各种布防,防空洞的规划建造,全副精力的投入在战争中,暂时收起了各种儿女私情,甚至连家他都不回了,有时候睡在民宅里,有时睡在临时帐篷里,有时睡在参谋部的办公室里。
相比城里的混乱惨相,深山里显得安静的像坟墓一般,小木屋里,丁晓辉强忍着眼泪,微颤着双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勺子,往她的嘴里喂着。
她机械的张嘴闭嘴,吞咽着药汁,眼睛定定的看着前方,脸上却像迅速枯萎的花朵,再次褪去了颜色,她又咳了起来,情况比之前更坏,他眼看着她的病情再次恶化,已经束手无策。
他现在明白了,所有的奇迹,并不是因为温润的气候,神奇的温泉,或者自己精心研制的草药,而是因为她心中对周瑞康的那份期待和执着。
他沮丧的将药碗丢在桌子上,任由药汁摇摇晃晃的洒在桌面上,他知道任何凡间的药物都没用了,她的病根在心里,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他坐在床沿边默默的看着她,他美好的憧憬也彻底化为乌有了,他知道无论她是死是活,她也不会属于他。
一阵剧烈咳嗽后,她将视线集中到他的脸上,他俩静静的看着对方,却各有所思,她对他微笑,虚弱的说:“对不起,晓辉,我做不了你的新娘了。”
他低下头,痛苦的摇头:“你本来也不想做我的新娘。是我自作多情。”
“别这么说,我欠你太多太多。我本该用我的一生偿还的,可是……我想我是没有那个福分了。”她握住他的手。
他也紧紧的握住她的,笑道:“他很英俊,我自愧不如,如果我是女人,也会对他念念不忘。”
“你谦虚了,你知道你并不逊色。”她淡淡的笑:“你会找到好姑娘的。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她急促的喘气,上气不接下气,他把她拉起来顺着她的背,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肩窝里剧烈的呼吸着,虽然她意志上不怕死亡,但是她的身体却依然在挣扎。
恍惚间,她的神智开始混乱,她用尽力气抱住丁晓辉的腰际,昏昏沉沉的轻唤:“瑞康,瑞康……抱着我,瑞康,我好冷……”?她开始说胡话:“……我还记得你骑马的样子,若梨说她爱上了你……我好吃醋,因为我也爱上你了……可是我不能爱你……我配不上你……我……好怕……好怕……可是我又好欢喜……因为你也是爱我的……娘骂我,打我……我知道我不好……我……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远走高飞……远离人世间的纷扰,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的说着乱七八糟的往事,突然间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他的心一阵强烈的酸涩,她的体温在下降,她在死亡边缘,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或许还有一件事他可以做。
他紧蹙眉峰,将她放下,盖上被子,站起身来,冲出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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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康皱着眉头,看着城防图,和周围的人谈论着:“城西的防空洞要尽快修好,还有要派人留意,小心汉奸的破坏。”
“东南西北各要有一个防空洞储藏粮食,一定要稳定粮价。还有你们看,上次轰炸后,有两家医院被炸毁,要把医护人员,还有药品都保护起来,动作要快……”
“报告!”一个警卫兵走了进来敬了礼:“外面有个姓丁的男人,要见周中校。”
瑞康皱着眉正在趴在桌子上看地图,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烦躁的说:“不见,没见到我在忙么?”
“是。”?警卫兵刚一转身,又转了回来,说:“哦,他还有张纸条给你。”
瑞康一门心思都在城防图上,不耐烦的接过纸条,挥手让警卫兵出去。
打开纸条一看,四方的纸上只有一个字:“梅”,但只这一个字就足以让他心神一震。
“梅”,“丁”,周瑞康突然一颤,扔下手上的笔,冲了出去,看到警卫兵正在打发那个男人,忙开口阻止道:“等下!”
周瑞康终于和丁晓辉面对面的相见了,他开口问:“你是?”
“丁晓辉!”他简单的回答。
他一愣,打量了他一下,除了神色沮丧黯然,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劲敌。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丁晓辉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呵,有什么事?我吃饱了撑的从北平跑到重庆来。”
看到周瑞康英姿勃勃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突然很嫉妒周瑞康,加上看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他怀疑自己来找他是否有意义?他突然不想告诉他梅若君的事了,他官运亨通,婚姻美满,怎么还会在乎那个形容憔悴的小小的梅若君?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周瑞康看不懂他脸上变化着的表情,也听不懂他的话,急急赶上去追问:“丁先生,你认识若君是吗?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她怎么样?”
丁晓辉只是沉默着往前走着,周瑞康急的快疯掉,快步冲上去,挡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急问:“嘉伟写信告诉我,说你和若君要结婚了……怎么……”他顿了一下,眼睛睁的老大的看着他:“啊!是你,哦不,是她,两星期前,在缙云山上……是你!”?他当时根本就没有仔细看丁晓辉,现在突然想起了当时的情景,更是震惊的结巴起来:“那天在山上,是你……和……若君!天,她来了重庆?怎么回事,快告诉我!“?他抓住丁晓辉的手臂,急促的问着。
丁晓辉一把甩开他的手,但是周瑞康并不放过他。
丁晓辉侧着头,斜眼看他,冷冷道:“你关心?”
天,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丁晓辉还在问他这么愚蠢的问题,难道他看不到他的急切和惊讶么?
“当然,你知道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么?她在我心里,脑海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她,可是没人告诉我,所有人都对我三缄其口,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呵呵,周瑞康,四年多,你没有写过一个字给她,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你你关心她,思念她?”
“我没有说谎,你并不知道我和若君之间的故事,你不知道我和她爱的有多苦。”
“苦?我和若君亲眼看到你和你那美丽的妻子十指相扣,幸福恩爱的样子。苦?我是看不出来。”他讥讽他。
周瑞康沉默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但是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现在,请你先带我去见她。她在重庆对吗?她在哪?带我去,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他的眼神哀求着,震惊和激动的情绪,让他鼻尖发酸,眼眶泛红。
丁晓辉看出他的悲伤,看出他的无奈,看出他的急切,终于克制住自己满心的嫉妒愤怒,紧蹙着双眉,哀痛的说:“好,我带你去,只不过,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她……已经快不行了。”
“什么!”?瑞康惊呼,张着嘴,只觉晴天霹雳,完全无法相信,连连倒退了几步。
“走吧,希望你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算了了她的一个心愿。”
瑞康已经被吓的三魂丢了七魄,浑浑噩噩的跟着丁晓辉往前走去,一边觉得天昏地暗,她快不行了?最后一面?怎么会这样?若君,若君,要死了?不!不!不!
两人坐着人力车,到了山脚,又急急忙忙的顺着山路往上爬,总算到了小木屋,进了屋子,却并没有了梅若君的身影。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人呢?”?瑞康急问
“我不知道,我走时,她在睡觉。”
瑞康冲到床边,一摸被子,凉凉的,他的心也凉了。被子上是他熟悉的幽香,是她身上的独有的清香,让他魂萦梦牵的气息,天啊,真的是她。他紧紧揪着被子一会,不再管丁晓辉,冲出了屋子,对着茫茫的大山,大声高喊:“若君!你在哪?”
他疯了一样在屋子周围寻找,在竹林里寻找,在山岩上寻找,为什么她不见了?为什么?她千山万水的追寻自己而来,为什么却要躲着他?神灵啊,她在哪?她在哪?为什么他俩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阻碍?
丁晓辉也在找,就这样两个深爱着梅若君的大男人在大山里,疯狂的寻找着她的身影。
几乎把整座大山翻遍了依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她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子一般,消失在山峦翠屏之间。两人一直找到夜幕降临才垂头丧气的回到小木屋里。
周瑞康坐在若君的床上,痛苦的抱着头,他确定她就在附近,他确定她已经听到自己呼喊,她是故意不出来见他的,他一拳砸在床板上,这该死的梅若君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丁晓辉看着他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内心,给自己和周瑞康倒了杯水,叹气说:“我想她是猜到了我会去找你,所以躲起来了。”
周瑞康双眼通红的看着他,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说:“我不明白,她千山万水的来找我,为什么不见我?”
丁晓辉呵呵苦笑两声,摇头叹道:“?见你又怎样?如果你俩见了,你会怎么做?”
周瑞康一愣,怔怔的看着丁晓辉,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会怎样?会怎样呢?他会紧紧拥抱她,亲吻她,然后呢?然后呢?他的痛苦的蹙起眉来,脸上的肌肉都在下沉。
丁晓辉摇头道:“你能给她什么?过去你俩是叔嫂,如今你已有家室。”
他沉默……他很想说,他可以离婚,可是他说不出口,虽然若君是自己的情之所钟,但是嘉琪却对自己恩深义重,他俩一起枪林弹雨中共生死,她为了他,身受重伤,终身不能生育,自己要怎么抛下?如果他向嘉琪提出离婚,那他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他痛苦的垂下头,丁晓辉坐在他对面,定定的看着他一会儿,轻叹道:”回去吧,她不会见你的。你在这里坐十年,她也不会见你。她来只想死前看你一眼。她已经见到了你,我想她心愿已了。“
“呵,是的,她的心愿了了,那我呢?我的心愿呢?我根本不知道明天日本人的*会不会把我炸成千千万万的碎片,我也想在我死前见见她……该死的,她总是这样。她总是想她自己,从来也不关心我。”
“她如果不关心你,你早就身败名裂了。无论你大哥在不在人世,她此生都是你的大嫂,就算要改嫁,她也只能嫁给周家以外的人,你明不明白?”
“不!我不明白!”瑞康火气上来了,站了起来:”周家以外的人?谁?你吗?“
“对!如果不是你阴魂不散的杵在中间,若君一定会嫁给我!”丁晓辉也喊了起来。
“呵呵,她说过她爱你?她说过要嫁给你吗?”?瑞康大声嚷嚷:“我猜她一定没有,因为她爱的人是我,是我,是我!”
“是吗?那你为她做过些什么?”?丁晓辉一把抓住周瑞康胸前的衣服,他被激怒了,因为瑞康说到了他心中的痛处,梅若君不爱他,他只是利用了她的柔顺和恐惧,让她接受了自己,他红了眼睛也嚷起来:“?四年多,快五年了,你为她做过些什么?她失去你大哥的时候,你在哪?她失去孩子的时候你在哪?她穷困落魄的时候你在哪?她为了赚钱熬夜刺绣的时候你在哪?她病的快死的时候你又在哪?大情圣!“?他咬着牙狠狠的说,用力的把他推开。
瑞康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问的哑口无言,他无法辩解,可是他能怎么办?他曾经用尽全力的去爱她,想尽办法想要带她离开,甚至不惜一切与亲情反目成仇,背负着良心的谴责,想要爱她,可是她选择了自己的大哥,自己是绝望了才离开的啊。
这四年多来,他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她,他只能逃避,逃避他俩尴尬的身份,逃避他俩无望的爱情,逃避北平城里的一切。
瑞康沮丧的沉默了,他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自己内心的矛盾纠葛,丁晓辉说的对,就算他俩见面了又如何?他无法抛下嘉琪,那样他就真的连人也称不上了。
丁晓辉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说道:“你走吧,只有你离开,她才会出现,不然我怕她在山里受了夜寒,今晚都熬不过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她。伴她走完最后一程。”
周瑞康不甘心的坐了会,终于点点头,站起身来,他走了,无奈的走了,带着长长的叹息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