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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德年间。
天兴皇帝刘武周威逼关中,大破齐王李元吉、裴寂,席卷山西,唐举国皆惊,高祖李渊惊慌失措,欲弃河东之地。
李渊二子,秦王李世民,临危受命,携大唐玄甲,过龙门,渡黄河,屯兵柏壁,与刘武周手下大将宋金刚鏖战两月,大胜。
收服尉迟敬德,杀宋金刚,围追堵截,刘武周丢盔弃甲,败逃匈奴后身死。
李唐一族,偏爱大乐,高祖李渊擅音律,其子李世民军阵无敌,音律亦无双。此战之后,李世民携一众音律大家,作《破阵乐》以志。
后李世民玄武之变后,登基为帝,重编此乐,以军舞伴之,壮志凌云,沙场铁血,气势雄浑,惊天动地。
奔月山顶,一片寂静,韦渡河轻轻踱步,走到场中,对铁凌霜说到,
“呵呵,唐太宗作《秦王破阵乐》,逐杀叛贼,不知道你这铁家叛贼余孽,能在我剑下走几招?”
铁凌霜手中拎着一柄暗青发黑的长剑,剑长四尺,剑宽七寸,厚约两寸,剑身古朴厚重,剑刃迟钝,还有点点残破,好似猛烈碰撞导致的碎裂缺口,长剑上一层蒙蒙青光笼罩。
迈步上前,长剑触地,山石碎裂成粉,铿然作响,铁凌霜单手拖着巨阙缓步上前,走到红衣飞舞的韦渡河对面,羽眉扬起,打量着韦渡河的光头,
“狗腿子,听闻汉王朱高煦常以秦王李世民自比,请问,大明的玄武门在哪?谁是要被杀掉的李建成?”
山顶众多纨绔子弟,本来正盯着铁凌霜手中忽然冒出来的长剑啧啧赞叹,陡听此言,面色剧变,三三两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恐惧,也顾不上看着商定热闹,不禁瞄了瞄那上山的青石小道,眼神闪烁,就想着直奔逃走。
这些人多半是昆明勋贵,对大明当前局势深为了解,当朝永乐帝现有三子,大儿子太子朱高炽,二儿子汉王朱高煦,三儿子赵王朱高燧。
大儿子朱高炽虽身为太子,但年少时患过大病,虽说勉强活了下来,但一条腿有损,行走不便,且肥胖似猪,眼看就是短命之相,所以不少文臣武将都将眼光瞄向了二皇子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据说十分英武,而且性情刚决,随着朱棣南征北战,排兵布阵,杀伤冲锋都不再话下,曾立汗马功劳,朱棣甚为喜爱。更为难得的是,朱高煦对皇帝位置的觊觎,基本已经到了司马昭之心的地步。
最初,眼瞅着大哥病恹恹的,胖成了大象,走路都要人搀着,还要走两步歇一步,父皇永乐春秋正盛,朱高煦自然开开心心的等着,老大死了,太子之位正好落在自己头上,万事大吉。
可是等着这几年,父皇白发越来越多,大哥那一口气吊着,怎么都死不了,朱高煦焦急之下,也渐渐约束不住行事,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老朱家擅长造反,朱元璋造元朝的反,朱棣造侄子的反,轮到朱高煦自己了,便想造哥哥的反,欲成大事者,先找偶像。
翻遍古今奇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既是家里排行老二,大哥也是太子,造反成功,顺利登上皇位的人,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都说李世民长的很有英雄气概,你们看我和他很像吧?”
宴饮之时,朱高煦举杯自夸,一副傲然语气,手下之下自然连声应和。
造反这种事情,藏在心中即可,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言之于外,像朱高煦这样在众人之前大喊出来的,实属罕见,不知道是把握十足,还是人傻了点。
铁凌霜最初听到这句话时,脑子中瞬间闪过一句话,“这人傻了”。此时听到朱高煦王妃的弟弟拿秦王说事,立时反击了回去。
韦渡河面色轻蔑,扫视一圈人惊惧的眼神,暗骂愚蠢。此事天下皆知,龙座上的永乐皇帝手下锦衣卫遍布,自然也会知晓,但连一句训斥的口谕也没有,那就说明皇帝心中,或许对当今的太子能否活到他驾崩,也没有多大的把握。汉王看似得意忘形之下失语,不过是试探,试探皇帝,试探众臣而已。你们怕是没有见到汉王此语出后,未见责罚,许多军中将领和朝中大臣都登门拜访吗?
众纨绔担忧乱传谣言,会被锦衣卫追责,万一连累家里被砍了头,那就是家族罪人了,都想拔腿而逃。
一旁的沐斌也怒目扬眉的瞪着铁凌霜,沐家受皇恩,爷爷沐英是太祖皇帝的养子,从小就教导沐家要永远忠诚朱家,永世为朱家守卫西南门户。
虽说汉王之语,在他的封地昆明亦有传闻,但父亲再三告诫,不是龙椅上的皇帝,妄图谈论皇家传承,多是取死之道,你小子要是敢胡言乱语,老子直接劈了你。
此时见铁凌霜公然说出,知道她是铁铉的女儿,沐斌心中即愤怒,又惋惜担忧,眼神闪烁一瞬,还是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声音低沉,
“铁,姑娘,还请不要妄议皇家之事,否则,”
铁凌霜微微侧身,手中长剑轻轻点地,那长剑身上覆盖的淡淡青光好似凌厉无匹,铁凌霜丝毫劲气未露,剑下青石瞬间裂开,剑尖两侧石块铿然作响,好像要逃离剑尖,瞬间变成一堆粉末,四散开来。
“否则?你要怎样。”
被那双傲气冲天略微带着嘲笑的凤眼盯着,平常雷厉风行的沐斌陡然变的有些唯唯诺诺,额头一层轻薄细汗冒出,嘴巴张了又张,就是想不好要说什么。
铁凌霜嘴角扬起,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韦渡河那光亮的脑袋,看向阙月台上静静盘坐的羊玄羽,眼神微冷,淡淡的说到,
“弹你的琴。”
幕离之下,羊玄羽沉默不语,一双水润双眼透过那层轻纱,望着铁凌霜,两人对峙片刻,羊玄羽轻轻叹气,朝着身边芸儿低声说话,只见芸儿伸手抱着大琴,坐到了羊玄羽身后。
羊玄羽轻抚桃红指尖,随后轻轻搭在琴弦上。
《秦王破阵乐》,以大鼓擂之,配以管弦,众人持戈为舞,形似战阵,首尾交互,往来刺击,共有四阵,初阵鱼龙,次阵大风,后阵逐虎,最后一阵,名为凯旋,又曰勒马。
羊玄羽指尖一凝,轻轻一挑武弦,铜钟鸣响之声顿起,振聋发聩,那张看似普通木琴,武弦颤抖不停间,钟声如浪,急促如鼓。
鱼龙战鼓聚兵将,大战将至。
一琴在手,可拟万般乐器,铜钟大鼓,玉罄铁萧,正是羊玄羽的琴上绝技,众人惊叹间,铁凌霜低头看着手中巨阙。
青城唤剑敕令,共有十剑,每柄剑都有各自剑招。虽然金翅真解还未突破至第三层,枯燥的修行向来都不是突破的最好路径,强敌就在对面,对决菩萨相的修行者,生死之间,才能更清楚的感触屏障,这个韦渡河,就当自己迈向更强路上的垫脚石吧。打败他,杀了他,自己就会更强,离顶尖更进一步!
“喝!”
耳中钟声如鼓,强敌在前,铁凌霜冷呵一声,巨阙如长枪大戟,当空直刺,剑身那层青气好似一团流水,猛然回荡到剑柄,随后沿着剑身,疾速向剑尖冲去。
铁凌霜被带的手腕一颤,嘴角扬起,果然如此,巨阙无锋,却自带重风,重风似风似水,也似真气,随着挥动,在剑身徘徊激荡,挥动越急,重风越重,也越锋利。
“叮”
一声轻响,韦渡河左手握剑,并未出鞘,剑鞘紧紧贴着小臂,挡住巨阙剑尖,那团重风冲至剑尖好似大锤,奋然撞向韦渡河小臂,韦渡河轻蔑一笑,手腕一震,重水沿着剑尖倒撞向剑柄,铁凌霜噔噔噔,退却三步,稳下身躯。
韦渡河一脸风轻云淡,红衣也未起丝毫波澜,
“就凭着青城的巨阙剑,也想撼动佛门香象,真是笑话。”
《香象菩萨经》是佛门中力道排行顶尖的经书,不过正和我意,铁凌霜稳下身躯,血液骤然凝聚,巨阙轻轻颤抖,巨阙剑决曾言,重剑出手最忌停滞,应和耳边如鼓琴音,放开胸口气血,体内闷雷声响起,血浪澎拜冲出,铁凌霜闪身消失。
叮叮叮
一条灰色影绕着韦渡河,巨阙剑挥舞如刀与韦渡河手中长剑剑鞘撞击不停,大剑带起阵阵狂风,可与剑鞘交接,只是轻轻一响,韦渡河始终站在原地,慢慢转着圈,不时扬起手臂,好似见到老友。
戚辰紧紧握着剑柄,皱着眉头望着韦渡河,铁凌霜的狂暴劲力他是深有体会,此刻见到这封魔似的乱挥,心有余悸,但这个和尚只是轻轻挥手就挡住,到了此刻还未出剑,看来这菩萨经果然非同小可。
秦扶苏盯着场中看了一阵,转头望向阙月台上,玉手轻挥如蝶,皎洁如雪,为什么没有那一抹孔雀印记,她难道不是鐡凝眉?而且自己三人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找羊玄羽问个清楚,怎么一直脾气不怎么样的铁凌霜到了山顶,却并未表露出一丝焦躁,也没有上去询问的念头,她到底怎么想的?
快!快!再快!这个重量还没到自己极限。
铁凌霜气血收放越来越快,面色渐渐血红,手中巨阙越来越重,挥舞间,破风声渐渐锐利,巨阙重风,剑虽无缝,风为锋,挥舞快一分,重一分,亦锋利一分。
随着手中长剑越来越沉,铁凌霜低声嘶吼,一如三峡大水重压之下,气血控制不住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而且鼓动的劲力,也比水底要强悍许多,铁凌霜嘴角挑起,看着面色不再风轻云淡的韦渡河,身形猛然一凝,随即又如飓风过境,带着滚滚气浪,飞冲而去,手中巨阙已然大变模样。
四尺长剑,剑尖伸长一尺,浓郁如盛夏绿叶,隐隐泛黑,翻滚间如深邃大海,原本七八寸宽的厚重剑身两侧,伸出两寸淡淡青气,纤薄锐利,映着火光,刺目如镜。
巨阙乘风决,青城山唤剑敕令,十剑十决,巨阙及其沉重,若想生刃,需乘大风,去挥舞,去碰撞,乘着劲力,越来越快,直到变成飓风,生出双刃。而后,以人御剑,以剑带人,剑随劲气,人随剑气,乘风而起。
传言,欧冶子泰山之巅造剑五柄,三柄长剑,湛卢、纯钧,巨阙,两柄短剑,胜邪、鱼肠。剑为凶器,此五剑,亦为三长两短之语由来。
湛卢,纯钧,鱼肠出炉后,欧冶子疑惑的看着插在剑炉里的两柄剑,一柄妖异血红,魔气森森,剑长一分,邪气盛一分。还有一柄重剑,为抵挡邪气,胜邪每长一分,重剑就厚重一分,增长一分。
眼看一柄魔气愈猖獗,一柄越来越重,两相争斗不息,剑炉毁灭在即,欧冶子只能忍痛,祈求上天折断胜邪,果然,天降神雷,劈断红剑,另外一柄重剑随即停止生长。
红色残剑,以厌胜之法,压制魔气,取名胜邪。而另外一柄重剑,大巧不工,携带青风正气,因其与胜邪冲撞处剑刃略有残缺,取名巨阙。
手中巨阙已然沉重至极,锋锐至极,俨然道门秋水,铁凌霜冲至半途,双手握剑,手背青紫,暴起的血管黝黑似墨,对着韦渡河头顶猛然劈去,锐利刀刃破开空气,尖锐鸣响似箭破长空,刺耳鸣响。
韦渡河伸手搭在剑柄上,身上飘出淡淡红色雾气,手腕一颤,长剑出鞘,一道白光如象牙,清澈激昂的大象嘶鸣响起,劲气如恒河大水当空,斜斜架起。
轰!
重剑携带大风,与韦渡河悬在头顶的白剑相撞,劲气炸裂,狂风骤起,两人身边那团炭火猛然碎裂成灰,火星飞射,如萤火漫天。
围观众人被劲风吹的摇摇晃晃,不由的低下腰背,竭力稳固身躯,周边有娇俏琴娘身上轻纱被高高吹起,惊声尖叫,随即有仰慕之人伸手搂到怀中。
沐斌顾不得惊叹,伸手挥开扑面而来的火星,低喝道,
“大家避开些,火龙卫,护卫众人。”
“是!”
举着火把的火龙卫都是军中悍将,虽也惊诧,但听到沐斌命令,都齐齐走上到内圈,将众人挡在身后,做了人墙。
阙月台上,羊玄羽白衣飘扬,幕离扬起,露出光洁如玉的下巴,手指挥动不停,不再是沉重庄严的鱼龙大鼓,手指侧挑,应和着山顶劲风,琴音猎猎,如风卷云门。
大战焦灼,风气,云涌。
铁凌霜紧紧盯着重剑风刃下横空的白色长剑,冷白如寒玉,三尺长剑也如象牙一般,浑圆如棍,并无剑刃,只是顶端尖刺凛冽。
双剑交击,雄浑狂暴劲气反震而来,手中巨阙猛然荡起,随着这股力道,铁凌霜脚跟轻旋,重剑如风,剑势浑圆而下,侧身斜挑,剑刃对着韦渡河腰腹,由下斜上,分明是要将他拦腰截断。
韦渡河冷哼一声,横空长剑下掠而去,如大象低头,象牙如枪,扫开巨阙。
劲力反震,巨阙速度更疾,铁凌霜身随剑起,凌空翻身,巨阙如锤,如流星坠落,携带锐利剑锋,狠狠砸向韦渡河头颅。
韦渡河浑身红雾骤然浓郁,凝聚成象,身处其中,雪白象牙长剑也带着淡淡血红,长剑朝着巨阙横扫而去。
碰!
万斤巨力汇聚剑尖炸开,铁凌霜凌空斜飞出去,韦渡河身躯一颤,脚下青石碎裂,眼光陡然凶狠,周身红雾猛然浓郁似水,蓬勃而出,一只血红大象奋蹄扬鼻,两只蒲扇似地大耳朵疯狂扑闪,山顶异象飘散,血红长牙朝天,对着半空中身行凌乱的铁凌霜嘶吼长鸣。
本自惊异的众人闻到异象,面色骤然泛起桃红,尤其是那几个衣衫轻薄的琴娘,双眼泛起温润水花,痴痴的盯着那只大象。
象蹄落地,青石碎裂飞溅,山巅摇晃,本来闻到异象心神慌乱的众人都回过神来,矮下身躯,紧紧盯着那只血象,只见它雄壮身躯一阵波澜,猛然收缩,瞬间回到韦渡河体内,只有他手中那柄长剑仍是殷红如血,血纹翻滚如大江,一道血红大象印记显现在韦渡河额头,双眼金黄,神光湛然,眨眼间,佛光逼人,众人不敢目视。
菩萨相,香象菩萨法相。
韦渡河轻轻抬头,月光下,一道身影被巨阙剑带动的凌乱如风,正向着更高处飞去,韦渡河扬起嘴角,手中血牙长剑微摇,静静等着她坠落。
戚辰屏气凝神,和身边秦扶苏对视一眼,暗暗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