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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半空雷声越来越响,电光闪烁,狰狞奔走墨云之间。
华灯初上,金陵城里最亮堂的地方,自然就是那秦淮河畔,两岸红灯如火,照映之下,秦淮水也如一条鳞甲闪闪的火龙。
休息了一整个白天的烟花女子,懒身起床,梳洗迟迟,弄妆画眉,等着腰包隆起的富商巨豪,或者是私下里的玉面郎君。
大明皇城,灯光也是璀璨,一只骨鸟半空掠过皇城西墙,下面就是春和宫。
春和宫乃是大明皇太子朱高炽的居住之所,相较于隔壁一道墙之内的西六宫,灯光微暗,想来连这灯光,也要分君臣父子的。
骨鸟自然不认识什么皇太子,在春和宫上转了一圈,似是找到了一缕味道,贴着宫墙,直朝南面武英殿飞去。
洪武皇帝朱元璋,每逢朔望大朝会,都在奉天殿接受臣子贺拜,寻常时候,处理朝政,一般都要在华盖殿中。
作为他儿子,永乐皇帝朱棣,朔望大朝会,自然也是在奉天殿。
永乐帝生于战火,长于马背,十几岁时,就拎着长枪大刀,跟在徐达大将军和常遇春大将军这些一代名将南征北战,对颇为虚浮的华盖二字,实在看不上眼,对武英二字情有独钟,寻常处理政务,接见大臣,多在武英殿。
武英殿外,一团乌黑,没有一丝灯火,殿门大开,按律守门地内侍一个也无。
殿内更是漆黑如墨,本该映着灯光,金光闪闪的龙椅,也只有一抹隐约的影子,下面不远处站着两条黑影。
右边那道黑影看起来高大威武,腰上似乎悬着一柄宽厚大刀,低着头,恭谨地站着,身上渗着浓浓煞气,还有隐隐血腥味道。
隔了几步外,左边黑影矮一些,也瘦一些,左手垂在腰间,微微晃动,似乎把玩着什么,右手扶着长剑剑柄,一双眼睛在漆黑殿中泛着微光,温润如水,看着龙椅。
皇宫大内,配刀带剑,不是大内侍卫,就只有锦衣卫了。
“纪纲,查了?”
一道声音自龙椅上传来,低沉透彻,在空荡大殿内激荡不已,竟有金戈铁马之感。
永乐一朝,敢坐在龙椅之上的,只能是朱棣了。
右边那道高大身影听到声音,忙弯下腰身,低声回报,
“禀皇上,金陵第一富商全金水,每年确有大笔资金不知所踪,文士之首许鹤去,与现六部不少官员交好,也多不着痕迹之下影响奏议。这些,锦衣卫都已查明。”
大殿内又没了声音,那龙椅上的黑影似乎沉睡下去,半晌,低沉声音传来,
“继续监视,去吧。”
那叫纪纲的高大黑影躬身行了个礼,又对着左边黑影抱了抱拳,一路退到殿门外,才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龙椅上的永乐皇帝站起身来,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下了阶梯,走到那扶剑的身影前,淡淡的问到,
“九先生,奉金按笔已现出形迹,那提剑持玉之人,可有线索?”
那黑影并未说话,微微侧头,右手从剑柄上移开,轻轻一招,一只骨鸟掠过殿门,停在他手上,似是叽叽喳喳的在鸣叫。
被冷落在一旁的朱棣出奇的没有动气,静静的看着。
那黑影点点头,轻轻抚摸了一下骨鸟,那骨鸟又化作一道白线,冲出武英殿,直奔灵谷心寺而去。
“线索来了,皇上,我去灵谷心寺一行,或许能见到仙人。”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出了皇宫。
大明永乐一朝,能这样对皇帝说话的,除了黑衣僧人姚广孝,还不曾有过他人,此人头顶并未闪光,当不是姚广孝,不知又是哪路神仙。
永乐皇帝站在殿内,看着那道身影走出殿门,闪身不见了踪影,低沉一笑,杀气四溢,
“呵呵,仙人。”
铁凌霜一路飞掠,到了灵谷心寺门口,只见寺庙大门紧闭,一片黯淡。抬眼望去,寺门左侧百米,火光闪耀。
脚尖轻点,掠上寺门,一个翻身,站在天王殿顶,并未停留,飞身上了金刚殿顶,眯着眼睛扫视一圈,没有丝毫人影,盯着小水池中那朵并蒂双莲花,只有隐隐佛韵,再无其他。
抬头望向寺庙左侧百米处,几团篝火,围着一方水塘,塘紫几丈方圆,水面如镜。水边站着两道人影,似是互相戒备,隔开老远,但都盯着水面。
“汪汪”
狗叫声传来,铁凌霜眯眼细看,只见那高大人影身后几米远,一条大狗对着水面,大声吼叫。
脚尖轻点,翻身掠了过去,衣衫猎猎,破风声响。
听到声响,大黄狗转身对着铁凌霜就要吼叫,忽然感觉到熟悉的杀气,赶紧伸出舌头,一副讨好狗脸。
戚辰早就看到铁凌霜,走上前来,抬手长剑一指水面,气急败坏的说到,
“那大长虫躲在水底,不出来。”
点点头,铁凌霜扫了眼水面,借着火光,还能看到丝丝血线不时浮到水面。看向两丈外的一道人影,不再是佛陀盛装,一身灰色百纳衣,头皮青青,白须白眉,洪寂大师。
只见他须眉飘扬,双手合十,对着湖面,低声念经,
“洪寂大师,你的徒弟早已入魔,你可知道?”
那洪寂停下念经,转头看着铁凌霜,又看着脸上怒意骤然浓烈的戚辰,口中唱起佛号,
“老衲见到这位施主身上伤痕,就已猜到,度他三十年,未能化解燥性,一念成魔,阿弥陀佛。”
嗤笑一声,戚辰手中长剑一震,恨恨的说到,
“老和尚,看在你没动手的情面上,我喊你一声老师傅,你养了个魔头,还只说是燥性,哼,等老子抓到他,就打开他脑壳,看看燥性是什么。”
除了嵩山少林寺,多数寺庙内门一般只有一两个人,一师一徒,弟子更如儿子,从幼小孩童养大,三十多年,不想竟是此种场面,饶是洪寂大师佛法深湛,此时也不禁悲上双眼。
没了底气,狮子吼也喊不出来,只是双手合十,低声的念着佛号,也不再辩驳。
斜斜瞥了眼怒气朝天的戚辰,铁凌霜冷冷的说,
“功夫不到,就闭嘴。”
脸上闪过羞红,垂下长剑,戚辰干咳一声,讪讪的说到,
“这不是第一天嘛,等我以后,拳打猛虎,脚踢蛟龙,敕令无敌,到时候咱们再比比。”
停下念经,洪寂大师颇为诧异的抬起头,目光古怪,扫了戚辰一眼,又低下来。
被看的莫名奇妙,戚辰挠了挠头,转头看向铁凌霜,看她也是嘴角翘起,颇为轻蔑的看着自己,不禁问道,
“我说错了吗?”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看内息应该是佛门弟子,佛门功法只有法相,没有敕令。”
洪寂大师颇为诚实,看出来戚辰修的的佛门功法,轻声的解释到。
不搭理身边脸色垮下来的大傻子,铁凌霜盯着两丈外水面,血线越来越多,仰头看着头顶正上面的半空中,雷光闪烁间,一大团黑云隐隐泛紫,越来越低。
雷劫快到了,就在片刻间。心下疑惑,这蛇妖吞血杀人,气息狂暴阴冷,确定是魔,怎么雷云会泛着紫色呢?不应该只是一团乌黑吗?
紧紧盯着水面,铁凌霜脸色越来越冷,忽然长出一口气,转身看向洪寂大师,
“这水塘有多深?”
摇了摇头,洪寂大师轻声说到,
“不下十丈,施主万不可下去,在水中,除非佛祖亲临,否则没人是鱼妖蛇怪对手。”
冷着脸,铁凌霜瞥了眼水面,收回要跳下去的心思,眉头一皱,
“寺庙里人呢?”
扫了眼水面,见依然平静,洪寂大师轻声说到,
“老衲听到外面动静,感觉到妖气,已让他们全部躲入无梁殿中,不许出来。”
无梁殿,无梁无柱,无钉无木,全用砖瓦堆砌,供奉无量寿佛,又叫无量殿。
冷哼一声,想到一念殿前那朵双生并蒂莲花,铁凌霜寒声说到,
“一念殿前那朵莲花,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我隐卫中人,被你弟子击杀,就是因为那朵花,事到如今,大师再要隐瞒,那就和你徒弟一起,列入隐卫追杀榜吧。”
长叹一声,洪寂大师盘坐下来,低头合十,轻轻的说了起来。
原来,灵谷心寺初建之时,首位内门掌寺,是青月大师,就是那在一念殿的牌匾上,留下那两道掌印之人。
青月大师天资绝代,先修降龙,后修伏虎,再修骑象。三位罗汉法相集于一身,威力无匹,为当时内江湖叱咤风云之人。
不想修成三法相之后,多年再无寸进,心下生出焦躁,为平复心境,外出游历山川大海,于南海观音象前,领悟佛法,修为再进,欢喜之余,想到降龙罗汉迦叶禅师拈花一笑,伸手摘下观音相坐下一朵并蒂莲花,带回寺中。
此并蒂莲,在南海已有灵识,移到了一念殿中,自生枝蔓藕根,每逢深夜,更是点点佛韵金光。
青月大师每日于莲花前参悟佛法,修为大进,不过,坏就坏在修为大进,青月大师已不满足罗汉相,四处搜寻菩萨相,佛陀相,一无所获之余,魔根已经深种。
那并蒂莲灵识初开,受青月大师影响,也渐渐生出魔像,两朵莲花,一朵生仍是醇厚佛韵,另一朵却渐渐散发着妖异红芒。
终于,青月大师发狂入魔,拆了一念殿,在牌匾上流下一佛一魔两道手印,离寺而去,后被发现,死于南海观音像下。
这株并蒂莲,就一直如此,传承下来,每一代内门掌寺,都渡佛韵,期待化解另一株莲花上的魔气。
并蒂莲灵智已高,每次都将魔气收纳于根部玉藕之中,直到深夜无人之时,才会现出魔相。
说罢,洪寂大师长长一叹,低声说到,
“原本魔气已经逐渐消散,眼看就能重回清莲之身,不想这十年,魔气骤然浓烈,疏散不去,老衲每日诵经,都是无用。”
眼神闪烁,想到普法哈哈一笑时,舌面上的黄豆大小的殷红花瓣印记,铁凌霜点点头,
“洪寂大师,那普法,是否也是近十年,逐渐焦躁起来的?”
听闻此言,洪寂皱起白眉,点点头,
“不错,十年前,他练成降龙法相,本该佛性圆通,不想忽然一日,跪地求我将伏虎法相传授于他,老衲知道青月祖师之事,未敢传授。“
说着,颇为后悔的低头叹息,
“可耐不住他每日哀求,才允许他自行修炼,老衲只能时常让其上下钟山,磨练耐性,不想还是如此。阿弥陀佛。”
眯起眼睛,看着洪寂大师念经不止,铁凌霜轻轻的问道,
“那普法,最近十年,是否言语少了很多?未曾大笑过?”
抬起头,不解的看了眼凤目中寒光闪烁的铁凌霜,洪寂大师思索片刻,低声问道
“施主此言何意?老衲觉得是他沉浸修行,才变了很多,我佛门中人自然不会似凡俗中人大喜大悲,不曾大笑这属常事吧?”
冷哼一声,铁凌霜正要讽刺这照本宣科的老顽固,头顶雷声炸响,身边汪汪狗叫声响起,只听戚辰大喊到,
“动了,动了,水面动了。”
两人都是一惊,齐齐看向两丈外的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