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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敦煌是宣西大都市,西域胡商入宣第一站,实力有限的商队,到这里交换后回转,在长安有店有业的大商大驼队,也会在此处将随身带的宝石换些补给的胡姬胡奴一起带往长安。
大宣律,禁逼良为贱,违者徙一年,然而边界多战乱,临战,就有大量战俘和移民的不受保护的外国人,这提供了大量的奴隶资源,从敦煌买的奴隶运到长安往往能卖出三四十倍的天价,很多节度使门下都做着这个买卖。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隐隐朱城临玉道,逼逼翠幰没金堤,娼妇日暮金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城南三街九行,行人往来不绝,街边大都是两层高的房子,多有红发轻纱、肤白貌美的舞姬或依街而坐,或歌或舞,萧宏还看到了一对双胞胎女童在丝质莲花中做双柘枝,也有二八少女做绿腰、踏歌,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胡璇、胡腾舞。
舞娘们极白的肤色丝罗缠身,全身上下坠着各样饰品,甚至还有小铃铛,随着舞动,丝绦,金饰,铃音齐舞,旁边有不少街上人家的小童挎着卖胭脂,胡粉,瓜子,蜜枣的小木盒聚到一处,数着“一、二、三——”
看那个舞娘旋的久,第二天必然齐齐候在那里,生意都要好上几分。
富景酒楼是老牌世家杨氏开的大酒楼,位置自然是一等一的,在北市南陌北堂交接处。
国家有令,酒楼也是两层楼高,只是坊门装饰用的是清一色红木,地上是雕的牡丹花砖,大堂中央有一个五六米的高台,台上是宣州的红线毯,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进门时,一个身披金玲的紫纱舞女随乐而动,大堂有三百多平,用屏风隔成一圈大大小小二十个隔间,地上铺了竹席锦垫,支了胡桌,一眼看去桌上摆着各式面果子,炙肉,酢肉和脍,也有曾今的升平酒楼带起来的素菜小炒,在冬季,卖的比羊肉都贵。
从门口下了车,外面下了大雪,四人并四个丫鬟却连鞋底都未沾湿,直接就着绣鞋穿上店里自备的木屐,往二楼而去。
“几位公子许久不来了。”小二将八人领上甲子第二号门,轻声解释,“今儿是冬至,休假的人多,又逢玄大娘最后一日登台,这包间还是掌柜的寻思着您要来,死活拦着扣下来的。虽然小点,但从这个角度看也别有一番滋味。”
“有眼光,成吧!”林熹笑着从腰间扯下个荷包丢给小二,小二一掂,喜的眉开眼笑,“还将时下最新的吃食给几位备上?”
“成吧!”林熹不在意的点点头,直接坐在胡椅上看下面的舞蹈。
“记得要一坛——壶吴江烧春。”羲和追着嘱咐,因姐姐的瞪视,直接将坛改成壶。
“再一碟花生。”萧宏追着说,饮酒后吃花生最治口气。
好嘞,小二又报了一遍没什么遗漏的,下楼去了。
萧宏招呼着几个侍女将随身带的碗筷收拾好,从自己随身的工具箱里拿出笔记本,演算军马支出的建模。
得益于2020年国家对于教育的扶持,在很多国家开设的app中,有不少大学教授的授课,15岁的萧宏虽然听不很懂,但大拿们高屋建瓴的思维模式,函数建模她当时记录了下来,穷尽法,贪心法,原来函数模型的建立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依据这几个方法自己建。
小到事情的安排,大到一地一国的军马支出。
在百无聊赖又物质充沛的环境里,普普通通的她将自己初中小学所记得的中考知识用三年的时间装订成册,借用这些知识进行推演推算,她也终于发现了学习之美,原来世界还可以这个样子!
不提御人,不提亲疏,把一个人,一队人做某件事的速度,完工时间这些记录成数字,再用那些数学方法建模,找出最省心省力省钱的方式,然后经过各种印证。
这对于自己的生活,做事都很有帮助,是萧宏这样哪一个普通人也成了萧如意林瀚面前管家理事的天才。
她新近的兴趣,就是将各种各样的问题试着数学化,尽管错漏百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于名为半个贵族实则高级侍女的她来说,慧妃不倒,性命不保,而惠妃,那是唐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唯一的女皇帝,大概率她这辈子得趴着。
良贱不婚,平民同贵族隔着海天,如何保存自己的财产,除了指望日后林熹能高嫁,她能打理好产业也较为重要。
萧如意经历过父母和哥嫂的巨变,对这些事较林瀚悲观,她不认为富贵能长久,对于女儿和侄女的安排也不同。
精于算计比歌舞精湛更适合她,她可以借此审查管理自己的和萧如意的产业。
她打定主义,若是日后有意外不能取得较高的地位,万一林熹不愿入豪门,她一定带着林熹找个简单的地方富足的过这一生。
将新进的府中开支依据自己先前建模验证了府里这一个月大概率没有贪腐,她揉了揉酸胀的脖子,看向倚在包厢窗口的三人。
曦言团扇掩面端坐,时不时的拉回过于激动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妹妹,而林徐,拿了店里对牌,正被对面包厢,同副都统高保保的女儿高希希竞赛着向一楼台上的舞女撒筹,一匹娟,一万钱,旁边包厢的人都禁了声,舞女停了舞跪在毯子上,都不敢言语。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萧宏心里不由浮现后世白居易的《琵琶行》来,哭笑不得的收起本子,走到了窗台,见林熹开始抢羲和的荷包换对牌,她凑到林熹身边,说,“晚上胡大娘子的舞可用什么致敬呢!”
林熹拿眼扫了扫曦言,她敢抢,曦言就敢抢她的爱物,条理分明的辩驳,萧如意反过来罚她。
至于林熹,她知道她身份不一般,虽是义女,可萧如意比对自己这个亲女儿还宠,虽然她比较讲道理,欺负她的结局太美不敢回想。
也是,自己攒的钱没有了,待会儿还靠羲和的钱打赏呢,是得留点钱。
“这次就饶了你吧,叫你下次还激我同高希希那个恶婆娘斗不!”林熹笑眯眯的坐在窗前,就着碧烟的手一仰脖喝了她手中的酒,看着楼下打扫对牌,舞女眉开眼笑得下去,另有一须发皆白得说书人高坐台上,讲着那一日襄阳城破,郭毅被一长须老者所救——
“瞧瞧你这讨打的样儿,自己带头领着闹反来寻我的不是,赶明个你用我的时候!”羲和捏住她的耳朵一揪,犹不解气,眼珠一转,有了了主意,“还有几个小时不如去集市装转?”
三人中因林熹最不在意钱财,今见匠人可敬,明见民女可怜,挥金如土,是以萧如给她月银,每每打饥荒时总是用些不戴的首饰去当铺置换。
“行吧,萧宏你跟去,人都带上。”毕竟说了亲事,曦言嘱咐了她们,自己带着侍女继续听《射雕再记》。
三人带了侍女刚到楼梯口,就见高希希带着身高近七尺的大个高宝宝追了过来,高希希几步抢上去堵在楼梯口,在大堂吃酒的当时就起来了两拨儿,两队近八个大汉分左右站着,气势不输,但脸上都是平静,显然这样的冲突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怎么,林大娘子特特的过来,这不见真佛就溜儿,你今儿有眼色我便饶你一遭。”
屡败屡战,屡站屡败,要不是林瀚挡着,她父亲早是这地方的一把手,什么南货铺子田庄,金银珍宝那样不都是她的,这安西府还不是她说的算,每每被那起子人比着说她是野丫头,她林熹何德何能,当爹的连个带把的都生不下来,不过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她林熹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副都督高保保正是城中贩卖奴隶的大户。
“抬起你的招子好好看看你姑奶奶那只眼睛是怕了你,”林熹凭借身手灵活闪身到护卫身后,扬了扬手里面的铃铛,却是她从高希希身上拽的,“啧啧啧,你爹就是做到一品的太师也改不了你骨子里面的俗气,教你个乖,想要赶上姐姐我的格调不是浑身拴上金宝就算的,人嘛,越是没有越是想要,啧啧!”
“林熹,你个穷酸的小偷儿!”高希希气的直跺脚,她这一身七宝衫耗费了多少金宝,为了从父亲的爱妾手里抢过来,她又是撒娇又是嘘寒问暖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在贵女们的集会上收获了好大一串羡慕,又被鄙视了。
“你富,啧啧啧!”林熹笑而不言。
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高希希转眼看到萧宏,顿时鞭子一甩,箭一样朝萧宏脸上抽去。
她的鞭子顶端装了流星锤一样的一团马刺,便是林熹也不敢强上,眼看就要吃亏,却见萧宏双脚一蹬,后腰一翻,直接一个下腰从楼梯上翻了下去,那流星锤直直扎在扶梯缝隙里,震起一堆木屑。
伸手利索,计算精准,身姿轻盈,看呆了众人。
正沉默时,只听萧宏软糯的声音,“令尊知道你今日为舞姬一掷千金,杀伤良民吗?”
“是我们的不是。”却是高宝宝上千给林熹打了个千儿,他如今已是军中郎将,自然懂些律法,以他家胡人平民出身,合家家产哪里能有千金,更别说打杀良民。
没人没背景的平民,打死打残无人做主,不过多费几两金子,像萧宏这样后面有人的自是例外,便是这二人的奴婢,打杀了也还是要流一年的。
“道个不是就了局,你当这是罪己诏吗?”林熹怒了,这萧宏要是不机灵点,非死即残,早知道高希希跋扈,往常比这厉害的对骂多的是,没成想她今日如此不管不顾,竟然要伤人,“你今天不给我个满意的交代,这里这么多眼睛看着!”
“你做梦,不过一个奴婢,杀就杀了,一个私生子,有种你杀了我——”高希希刚叫出口,就被哥哥高宝宝捂住嘴,今儿本来是想在人眼前耍威风叫人不要看轻做投名状的,没成想这林家姑娘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不是个怕事的,反要丢了面子,他将高希希的七宝衫一扯,丢给林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大娘子替我在都督面前美言几句,小孩儿家的打闹总上不了台面。”
“我——”
萧宏拉住要扔回去的林熹,小声说:“她一个赔不是哪里比得上这件衣服值钱?”
“贵府的家教我是领教了!”说着也不管,直接将衣服丢给侍卫,领着一众人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