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www.quanbentxt.co,最快更新殿下至上 !
大暑,西日欲颓。
事发已经许久,西巷口的血迹早已凝固洗净,几个孩子在上面奔跑打闹,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几抹绯红的残阳还挂在天边,蒸烤了一天的空气开始逐渐回凉,小镇上这个不大不小的集市又恢复了清晨的热闹,此时就像装着千万条沙丁鱼的罐头,里面的人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不知什么时候,裴小茶也开始为没钱吃饭而开始苦恼了,她走走停停,巴不得从地缝里抠出几个铜板来。
“李姐儿,这东家新开的猪肉铺子你可千万别去买!那儿的摊主不实诚!”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偶遇到了自己的邻居,便开始喋喋不休地埋怨起来。
“哎呦,怎滴了把我们刘婶气成这样?”这位邻居忙客套地上前询问道。
裴小茶晃着篮子路过,一听到这些,便立马被吸引地站住了脚。
听那些妇女们讨论柴米油盐,竟也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那埋怨的妇女一想起前事,气得脸上的肉都皱在了一起,显出几道深壑,她晃起食指,接道:“您是不知道,我昨日想给我那小孙子包些饺子,就在这肉铺买了一斤肉,结果带回家一称只有八两了,没想到这摊主看着挺老老实实的一个人,背地里却做些偷油漏水的事儿,你说这气不气人?”
“天呐,还有这样的事情?现在的摊主道德素质也太低了,哎呦刘婶你也别气了,他要再干这种勾当,咒他全家倒大霉!”那人也一脸气愤。
两人边聊边走,口水沫子在地上喷了一路,又渐渐沉入了人群的喧嚣中。
裴小茶听完后,心中一乐,腹里已经打起了算盘。她原本是想去西家口买打折菜的,如今却改了道,大步流星地朝东家新开的肉铺走去。
这位眼里带着些许自信和喜悦的少女,已经有了下一步计划。
“老板!这猪肉多少钱一斤?”裴小茶指着一块猪肉问道。
“十块一斤。”老板一见生意来了自然不敢怠慢,他抄起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落刀。
“等等老板,您可否再便宜一些呀,你看这猪肉,放久了都长苍蝇了。”裴小茶赶走了肉上乱哄哄的苍蝇,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哎呦姑娘,这肉可是今日早上刚杀的猪,如今生意不好做,要不是我想着要收摊了,原本十三四块一斤的肉才不会卖得这么便宜,我这收您的可都是成本钱呐!”那摊主开始为难起来。
裴小茶故意四周张望一番,犯疑道:“我记得上次来,这肉可没那么贵啊。”
“莫胡说,我在这一直卖的都是这个价。”
“哦,对不起老板。”裴小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走错了,我本想去隔壁那摊买的。”
老板用刀板遮住脸,对他轻声道:“姑娘,他那摊也没便宜到哪去,更何况我的肉可比隔壁那摊好得不要太多,你看这成色。”
她为难道:“可我姥姥说,你这摊是黑心铺子……”
裴小茶这一嘟囔,旁边和她一起买猪肉的几位顾客都齐刷刷地看向她这边,那老板急了,挥舞着他的屠刀凶道:“唉唉唉,你个小姑娘是存心来找茬的?你要去其它店赶紧走,别玷污本店的名声!”
那摊老板凶完裴小茶后马上变了脸,朝其他顾客赔笑解释道:“别听那丫头的,本店赚的可都是良心钱。”
“呵,良心?”裴小茶一听这话,便知道演戏的时机到了。
她抬起头,双眼凝视着摊主,不一会就红了眼眶,可怜兮兮地抽泣哽咽道:“可我姥姥说,她昨日买了你这儿的一斤肉想回来给我包饺子,回家一称就剩八两了!她个田里插秧的,本就没有多少钱,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赶上今年的收成还不好,家里的日子都紧巴巴的,难得最近换了点钱,想回来给我们吃顿好的,结果她拿回家一称发现斤数不对,我少吃几口肉也就算了,但她一老人家为这事心疼了好几天,你说我姥姥年纪也大了,万一一个不小心……”
裴小茶一口气把这些台词吐了出来,熟练的操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围的路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要停下来点评几句,有说小姑娘可怜不易的,也有对老板指指点点的。
如看到了有缝的蛋一般,周围的人群开始密集起来,一时间来看热闹的人多得数不胜数。
其实老板心知肚明自己的行为,但没办法,谁叫干这行的生意都不景气,他起早贪黑杀猪卖的钱,还不够他儿子在县城上学的学费,便动了些歪心思,想着在每斤肉上扣出几两来。
日子一长,赚到的自然也不是个少数。
“哦对对对!我昨天也在这里买了几斤肉到家一称也是缺斤少两!”人群中不知有谁回想起来。
“对对对!我也是!”有人附和道。
“我说我之前提在手上的猪肉怎么那么轻,一定是他……”
眼看舆论越来越大,摊主为了不让裴小茶再坏生意,急忙对她道:“得得得,算我倒霉,你说少了二两是吧,我再给你切二两,别他妈站在这了,赶紧滚远点!”
“不要,谁知道你的肉好不好,我要钱不要肉……”她一副饱受委屈,小心翼翼之状。
其实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摸不出两个铜板来,她来此的目的当然也不是来买肉的,更没有姥姥要给她包饺子,在场所有人都可能不信,她来这只是为了“讹”老板二两肉的钱而已。
细看周围环境,墙壁被油气熏得又黑又亮,腥臭暗红的血水流了一地,在红灯的照射下,这拿着刀的屠夫模样更加可怖起来。
生而为人,求生赚钱,谁活着都不容易。
他骂骂咧咧在自己油腻腻的围裙上摸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丢给她。
“谢谢老板叔叔!祝您早日生意兴隆~”裴小茶从地上捡起了两块钱,一溜烟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滚!”
两块钱,也许在别人眼里只能买二两肉,但在她眼里,够买好多东西了。
她心满意足地朝西家口的鸡蛋铺子奔去,想到今日终于能加餐了,就不禁咽了咽口水。
刚刚那些顺畅的台词,她早已在路上就编好了,在黑心商家的铺子里扣点钱,这已成了她的惯用伎俩,凭着自己厚得可以抵御唾沫星子的脸皮,没有什么是办不成的,更何况替天行道,扫奸除恶,也不见是什么坏事情。
这些日子来,她的谋生方法不计其数,这只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剪影而已。
“阿姨,这鸡蛋多少钱?”裴小茶眨巴着大眼睛。
“四块五。”削指甲的阿姨一抬头,见这死乞白赖的姑娘又来了,便也懒得再讨教还价,开口道:“还是那样?两个鸡蛋,附送一把小葱?”
“对,谢谢阿姨~”裴小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下次别晃悠你的篮子了,你每天就买那点东西,一只手都能拿的过来。”阿姨阴阳怪气地调侃一阵后继续磨起了指甲。
这篮子是裴小茶路上捡来的一大宝贝,虽然它对鸡蛋和小葱来说根本就像个庞然大物,放在一起也极不映衬,但裴小茶根本不会接受她的提议,这破篮子在其他新铺子那可是一大伪装神器,毕竟她要装作自己是来买一大桌菜的。
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集市,朝一条光线暗淡的小路走去,那里绿树成荫,幽幽地透露着一股寒气,路上没有一个人,和刚刚沸腾的人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推开那个破了一个洞的木门,她一下子瘫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墙皮再也经不起折腾,被门卷起的小风抖掉,落在干裂发白的地板上。
屋里,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只有闹钟在嘀嗒嘀嗒……望眼家徒四壁。
她家里早就欠下一屁股债,父母死后,又来了波亲戚,把能卖的家具给瓜分了。
裴小茶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后,打开柜子,几只蟑螂在里面若隐若现地爬来爬去,她数着泡面自言自语道:“看来没几天能吃了啊……”
把泡面下锅后,裴小茶又坐回了沙发上,电视机“呲——”了片刻,显示着无信号的图样,她熟练地随手抄起一个空易拉罐砸过去,这才渐渐有了画面。
“嘻嘻嘻……”
好像什么东西在暗中嬉笑?
然而寂静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几只白色透明的影子在窗帘中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