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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仲在秋饮简单的介绍后,收回了一直在廖申脸上审视来回的目光,换了一种眼神而看着背上挎着一只行李包一身简朴、面容沧桑看起来憔悴十分的男子,友好地伸出了手:
“你好,年轻人,我是秋饮的叔父,秋静是我的女儿。”
顺仲道出话时用的是秋静不甚了了的中文汉语,这是他在来到日本以后,除却在课堂上教授中文汉语时提及的母语之外,第一次向人说起了故国的语言。
说没有感怀,就是自己的强词夺理了,他只是离开故国故乡太久了,已经在日本生活的时间太长,不及到他已经融合在了这片异国,远离到只有在夜晚的睡梦中再敢忆起那片旧土。
迷糊不清的记忆中,好像有着万年台,有着那彻夜辉煌的灯火,有着高高挂起的丝绸红灯笼。
有着的,他只能一样一样数出来,边数边说出一个中文名词,他怕有一天真的显现出阿尔兹海默症,忘记了那座城,他只能把它藏在回忆里。
分离后的故城,再回首已是不易。
那当初……
顺仲不愿再回想,不过是阿饮一个来自旧国的朋友,竟也能勾起他那么多的意想。
“初次见面,您好,伯父,我叫廖申。”
廖申开口介绍自己的话语也是汉语,他说话的官方汉语并不纯正,还带着一点方言的口音,顺仲有点疑虑,他的嗓音似乎像是中国湘西那边的语调……
神乐坂上的这家酒馆,年代其实并非多久远,二十年不到的酒馆但对于顺仲先生来说,这是他从年轻气盛走来壮年出头的陪伴,是秋静从小长大的家,是秋饮避而不谈往事而酿酒醉世的起点。
那再说廖申呢?他会是一只俯首一点碧波的飞雁短客,还是一湾流杯一蓄深潭的长留真友?
这夜的晚间,晚饭过后,秋静带着廖申去了最后一间客房,秋饮单独地与顺仲留在了外间大堂,是顺仲先厉声开口道:
“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你不是也知道小静今天的数学竞赛吗?怎么还会让她的同班同学在给她辅导?那你做什么去了!”
“您要是一叶迷山分不清是非了,径直欲在我身上吹灰找缝,那何必骑马找马?直来直往就是了。”
秋饮坐在顺仲的对面,似笑非笑的杏眸看着他,冷言呛声着。
“你!你现在都对你的叔父这样说话了!仗着读书源头活水,就这样给我下阴阳怪气的绊子是吧?”顺仲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心,他是真的在监护人的身份上节节败退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既如此,我别无话说。”秋饮站起了身,已是欲抬起脚步离开。
“等等!”顺仲在她一起身的时候几乎刹那间就叫住了她。
他沉了沉声音又接着说道:
“上午小静跟我说了,你是不是明天邀请了客人要来酒馆?推后吧,这次帮小静辅导数学的那位同学,应该要先感谢对方,而且,上次在青森帮助过小静的那个藤原我让她也一并邀约了。
你向来都这样一副性子,连进入冰帝读书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做给我看,你在日本能有什么客人可以请到酒馆的?”
“迹部君的人情,不得不偿还,若非如此,则是欠情复上失约,我不喜不了而了的愈加亏心。”
秋饮背过了身直接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决绝,话落,再不管顺仲有何反应,她朝里堂内走去,只是最后行至外间门口时还是留下了一句:
“此外,我非七情六欲皆失之人,人之常情,我也拥有。”
良久,大堂正中央内,黄木桌椅上,还坐着顺仲一个人,他埋下了头,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嘴角下憋的厉害,感觉到挫败感从心内一股一股地钻了出来。
他第一次质疑起了自己,年少的他背井离乡,离开故国,离开亲人,只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为了梦想,为了一条自己不想停歇的脚下那艰难险阻的路。
从小就无心酿酒世家继承人位置的他,也没有自己大哥的那份勤奋,他只对野外的世界感着浓厚的兴趣,野外探险是他能够将激情宣泄出来的唯一慰籍。
汗水、刺激、成就、荣誉,是每一个男人都渴望着的东西。
旅途中,结识到的朋友,喝到的酒,看到的女人,他想这样的日子不是最逍遥快活吗?何必要像自己大哥那样把整个人都与那些酿酒家业拴在一起,他由衷觉得外面的酒虽然不如家里的那么醇厚纯正芳香,但也有着最烈的气性,喝下一口,胃里刚烈而灼烧,就像他的脾性。
但父亲不支持他,或许是恨铁不成钢,少年时,他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他放弃他们酿酒世家的事业,他威胁逼迫的手段使了不少,但他始终认为有着一个大哥继承父亲的家业,能够传承下去就好了,何必非要强他所难呢?
他甚至还默默告诉自己,下定了主意,以后自己的孩子,自己决不会强逼硬拗,做一个开明的家长,免得将来受到其的怨声。
那时候的时代虽然赶不上现在新故代谢的快节奏,网络资源数据化,但还算开放的政策和年轻人的胆大于身,加上父亲的顽固不化,让他终于决定满怀期待设想了离开故乡后出门闯荡的生活。
他说走就走,孤身分别了那座他出生、长大的城市,锦城。
没有对家里人留下过只言片语,此后也是音信全无,开始的他漂泊不定,甚至也过穷途末路的日子,但他告诉自己绝不会回去,因为放弃就是服输。
撑着,撑着,他最后来到了日本。
漂泊羁旅的顺仲最后终于流落到了异国他乡的日本,在这里,在朋友的资助下,他却开了一家酒馆,爱上了一个日本女人,最后又在朋友的举荐下,竟还是靠着在他国依借自己母语优势的这样一份工作,才能立足下来。
他第一次遇到秋静的时候,那也是在这样的十冬腊月夜里,她就在他从野外回到酒馆的路边垃圾箱旁,一小团地蜷缩在刮飞凛冽寒风的箱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