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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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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元年,正月十六,京城罢灯。

    相比往日,东安门外更加热闹。

    人流穿梭,士卒校尉衙役成队巡逻,昼夜不歇。

    灯匠商人用足力气吆喝,花灯彩灯亮起整日。白昼之时,整条街上仍是烛火闪亮,不似夜晚璀璨夺目,烂如繁星,也足够引人眼球。

    市中一盏走马灯,足有一米高,上绘寒门立雪、闻鸡起舞等典故,引来更多人驻足。

    此灯本为一对,另一盏绘春秋冬夏四景,已被朱厚照带回宫中。只闻其名未见其影,无缘得见,许多人只能站在栏杆下,望着空下的绳索,兴叹不已。

    说起这件事,匠人也是无奈。

    大明朝的学霸组团,再稀奇古怪的灯谜也能迎刃而解。

    幸亏谢丕顾晣臣为人厚道,没有将两盏走马灯一并提走。否则,匠人一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不当场晕厥也会气得吐血。

    临到傍晚,灯市中的人群慢慢聚集,开始向正阳门涌动。

    摊位前的花灯多已售罄,只有零星几盏继续闪烁。

    一米高的走马灯也被京中豪商买走,数着收到的银角铜钱,匠人总算露出笑容。

    正阳门外,户部尚书韩圭的夫人持香,当先引路。几名侍郎夫人手提彩灯,落后两步。

    几人之后,京城官员家眷,乡绅富户家人,士人庶民妻女,无论老少,无论在室还是已为妇人,均三两相携,手提彩灯,心怀虔诚走出正阳门。遵循节日传统,绕城“走百病”。

    过城门时,妇人少女均摸索城门上的铜钉,希图大吉大利,来年田产丰收,商铺扶余,家人无病无灾。

    摸到的自然欣喜,没摸到的也不气馁。

    队伍将绕过整座皇城,经过余下几座城门,总能摸到一次,得偿所愿。

    灯烛辉煌,青烟袅袅。

    自城头观望,队伍自城门行出,环绕石砌城墙,蜿蜒开一条七彩光带。

    烛光闪耀,恰似星辉夺目。

    宫城内,两宫传下懿旨,罢灯之日,不当值的宫人,均可提花灯绕宫城一周。

    天子闻听,更令张永传达口谕:“禁卫巡逻之时,遇宫人相携,不可阻拦。”

    中官传旨,锦衣卫羽林卫金吾卫皆领命。

    当夜,宫城十二门俱开,罗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手提花灯,接连行出东上门。

    碧瓦朱薨,飞阁流丹,城门之上钉头磷磷。

    灯烛辉煌,映衬罗衫红裙。

    百千佳人袅娜娉婷,红粉青蛾,衣香鬓影。

    巧笑随风,轻盈飘入月宫,纵是嫦娥,往人间美景,也当欣羡花荣。

    仁寿宫中,宴开数席。

    王太皇太后主宴,吴太妃和张太后陪宴。

    朱厚照心情好,见太皇太后遣人来请,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带上数名伴当,提着灯市得来的彩头,早早来到仁寿宫。

    得封的美人,依品级入席,两人相邻,均丰容靓饰,粉面娇羞。夏福吴芳四人暂无品级,却被安排到吴太妃和张太后下首。

    见到天子,众美起身福礼。

    满殿莺声燕语,既有北地美人的清脆,亦有南地佳人的软语。当真是-春-色-满园,姹紫嫣红,斗艳争辉。

    可惜朱厚照心不在此,不懂得欣赏。方桃譬李,花嫣柳媚均付诸东流。佳人白费了心思。

    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头戴金翼善冠,腰束玉带,朱厚照亲手捧着三只锦盒,大步流星走进殿中。

    向上首三人行礼,又唤众人起身,笑道:“当此佳节,朕有孝心奉于两宫。”

    “陛下人来就好,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在清宁宫中诵了几月道经,张太后甚觉无聊。有先帝遗旨,又在儿子跟前吃过几回钉子,到底歇了将兄弟召回京城的心思。

    今日仁寿宫设宴,本不想来。还是吴太妃劝说,天子将驾临,才勉强赴宴。

    坐在上首,见到满殿的美人,不觉赏心悦目,只感到气闷。

    儿子同她疏远,儿媳妇也不能自己选,现在受婆婆的气,将来八成还要接着受媳妇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见到朱厚照,心情稍好。但见其同太皇太后更加亲近,刚压下去的郁气再次沸腾。

    气恼之下,话便有些尖锐。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状似未闻,一起装糊涂。朱厚照皱眉,看到张太后掺杂了花白的鬓角,终究心头一软。

    “奉孝长辈乃是儿子的本分。”

    朱厚照上前,将一枚造型古拙的木簪奉给张太后。

    “儿子记得,母后曾有一枚木簪,是父皇早年相赠。后遗落湖中,不曾寻得。”

    看着木簪,张太后指尖轻颤。

    “都是早年的事了……皇帝如何晓得?”

    “父皇说过。”朱厚照笑道,“父皇曾对儿提起,儿便记在心中。日前寻得此簪,奉于母后,权做儿子的一片孝心。”

    “好,好……”

    张太后取出木簪,材料做工均非出自内府,同当年弘治帝所赠,却有六七分相似。

    想当初,宫中被万妃把持,文华殿的一应用度都是减之又减,克扣得不能再克扣。

    还是太子的弘治帝,奉皇命出宫拜见阁老,一路战战兢兢,被万妃的党羽监视。归来之后,避开众人,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张太后不由得心酸。

    那样的苦日子,她和先皇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后来怎么就变了?

    是因她护着兄弟,哭求先皇处置朝臣;还是兄弟窥-伺内闱,她却求着先皇杖毙了直言的中官?

    仔细想来,落到今日,当真怨不得旁人。

    握着木簪,张太后凤目含泪。

    朱厚照手足无措,只能向太皇太后和吴太妃求助。

    “大好的日子,天子又是这般仁孝,该高兴才是。”

    王太皇太后出言,挥退斟酒的宫人,唤来夏福,道:“好孩子,为太后奉一杯水酒。”

    “是。”

    夏福盈盈起身,执起酒壶,走到太后和天子前。皓腕轻举,清冽的酒水落入金盏,粉面微垂,轻声道:“娘娘,请用。”

    声音悦耳,带着水乡的温润。

    朱厚照恍了一下神,不由得侧首,看向身旁少女。

    十四五的年纪,粉面桃腮。穿着宫裙,黑发梳成小髻,鬓梳金簪俱为宫中之物。

    “朕记得你。”朱厚照忽然道,“你姓夏,祖上曾随船队出海。”

    “回陛下,正是。”

    “咳!陛下,该入席了。”

    朱厚照还想继续说,却听太皇太后一声咳嗽,请他入席。

    夏福忙福身,托起酒壶返回席中。坐下之后,头垂得更低,俏脸泛红,不胜-娇-羞。

    人走了,抻着脖子也没法说话,朱厚照满脸失望。

    张太后取下金簪,换上木簪。见朱厚照这个样子,心头微动,不免失笑。

    年少慕艾,心思纯粹。

    初见先皇时,也是这样一副呆样。

    想到这里,目光自然转向夏福。

    先时同太皇太后和太妃置气,四个候选凤位的美人,她都没有仔细看过。现下细观,不得不佩服两人的眼光。

    俊俏聪慧,难得的是那份稳重。

    “是个好孩子。”

    低语一声,张太后微微颔首。

    入席之后,朱厚照仍频频看向夏福,很显然,话没说出口,心里始终惦记。

    夏福端正坐着,不敢轻动。

    性格再沉稳,面对这种情况也会发慌。惊喜交加,耳边嗡嗡作响,心砰砰乱跳,片刻也不得安稳。

    天子的表现,两宫尽览。

    王太皇太后和吴太妃交换眼神,暗暗点头。

    如此看来,选择应是没错。终究要天子喜欢,小夫妻才能安安稳稳,和如琴瑟。

    一场佳宴,有人开心,自也有人失落。

    宴会最后,天子从宫外带回的四季走马灯,由太皇太后做主,赐给夏福。同时令人取来钗环,赏给在座美人。

    夏福所得最厚,一枚点翠凤簪,凤尾展开,足有两个巴掌宽。凤口衔三串米粒大的红宝石,轻颤摇曳,实是巧夺天工。

    “娘娘有赏,我也凑个趣。”

    吴太妃未赐环佩首饰,只赏贡缎。

    中官宫人打开箱子,缎面绣着金丝银线,烛火一照,满室流光溢彩。

    吴太妃被废后,在冷宫一住就是十几年,手中的好东西仍是不少。这些宫缎里,甚至有英宗朝的旧物。

    织有凤纹的一匹,自然赐给了夏福。

    王太皇太后心情好,竟当着众人开起玩笑。

    “这样的好东西,哀家可都没有。”

    吴太妃轻笑,道:“娘娘库房里什么没有,何必眼馋我这几匹缎子?要我说,你们快些求求娘娘,说不得又能得些好东西。到时候做了衣裙,往娘娘跟前一站,花朵似的,看着就舒心。”

    太皇太后笑过一场,当即让人开库房,取来数匹宫绸。

    “这些花样的料子,哀家也用不上。照太妃说的,花朵样的年纪,是该多做几件衣裳。”

    “谢太皇太后,谢太妃。”

    得了赏赐,无人不开心。纵是同后位失之交臂的吴芳三人,也是面露喜色。

    张太后也想开了,人不是她选的,到底还要叫她一声婆婆。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大方,她自然不能吝啬。

    “哀家不比两位娘娘富裕,好歹积攒些钏镯耳珰。借着喜气,也凑回热闹。”

    很快,宫人捧出两只小箱,打开之后,尽是珠翠玉宝。

    按品级赏赐之后,多出十余件都给了夏福。

    “好孩子,我年轻时最喜欢这些。不算什么,拿回去戴着玩吧。”

    心情放开,张太后说话变得随意。不称“哀家”而称“我”,着实让夏福受宠若惊。

    天色渐晚,两宫都有些疲累。

    “到底上了年纪,不比早年,天一晚就捱不住。”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起身,张太后自然不会多留。

    宴席散去,美人福身恭送。

    朱厚照先送太皇太后安置,后令人备辇,送吴太妃和张太后回清宁宫。不顾中官劝说,执意步行,一路从仁寿宫走到清宁宫。

    路虽不长,张太后却已哽咽难言。

    待到天子离去,吴太妃陪张太后坐着,轻轻拍着她的手。

    “天子仁孝,是太后之福。”

    有这样一个儿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别扭了快一年,也该放开了。

    张太后点点头,送走吴太妃,关上殿门,当即令人绑缚两名中官,堵住嘴,送去司礼监。

    “送过去之后,告诉戴义,这两个奴婢驽钝不堪用,犯了宫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中官挣扎着磕头,张太后硬下心肠,分毫不理会。

    人离开后,遣退内殿宫人,自枕下取出一只挂着铜锁的扁盒,也不打开,直接丢入火盆。

    “做到这个份上,哀家也是仁至义尽。”

    兄弟不争气,她又能护到何时?自己操碎了心,他们又何尝回报一星半点?

    为何不能早点醒悟?

    如果早些明白,也不会连先帝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费尽心力,总算送出消息的寿宁侯,日盼夜盼,巴望着等来召他回京的旨意。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和宫内的最后一线联系,被张太后亲手截断。不出意外,张氏兄弟必将于泰陵终老,再出不得山中半步。

    司礼监中,看到清宁宫来人,戴义破天荒愣了两秒。

    今天吹的什么风?

    “太后娘娘真是这么吩咐?”

    “自然。”

    宫人表情肃然,眉头紧蹙,似对戴义颇有几分不满。

    她还能矫称懿旨不成?

    “太后娘娘有令,奴婢自当遵从。”

    戴义弯腰,向清宁宫方向行礼。

    宫人满意离开,留下的两个中官面如死灰,惊神破胆。

    “来人。”

    “奴婢在。”

    “将这两个带下去。”戴义袖着手,冷笑数声,道,“真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暗中为宫外传递消息?看你们是坤宁宫老人,伺候太后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没急着下狠手。聪明的就该老实点,缩起脖子过日子。如今自己寻死,也怪不得咱家。”

    两名中官不能说话,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单是寿宁侯也就罢了。”戴义俯身,阴恻恻的盯着两人,说道,“早先借着僧道,暗中为西北边那两位递送消息,当真是活够了。”

    “唔——唔——”

    中官惊骇欲绝,戴义直起腰,居高临下,目光冰冷,浑似在看两个死人。

    “既是太后娘娘有命,咱家自要办好这差事。知道的都说出来,咱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

    “唔——”

    中官挣扎着被拖下去,戴义袖手立在门前,正要转身,忽见陈宽从对面走来,行色匆匆,显是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急?”

    “南边出事了。”

    提督王岳病倒,司礼监和东厂由戴义掌管,大小事都要报到他的跟前。陈宽是内官监掌印,王岳不能理事时,助戴义协理东厂。得番役禀报,立即赶来见戴义。

    “南边出事?”

    “牟斌亲自透出的消息,说是……”

    陈宽凑到戴义耳边,几句将事情讲明。

    “这事牵涉不小,锦衣卫镇抚使脱不开,牟斌怕要栽跟头。”

    “这关咱们什么事?”

    “关系大了。”陈宽额头冒汗,“江浙福建都有镇守太监,每年的岁银都有多少?怎么可能没一点牵扯!”

    “这……”

    戴义神情变得严肃。

    “单是-走-私,总能压下去。杀几个,顺便抄几家,避开风头,可以留到日后慢慢收拾。”陈宽道,“若是下边吃了倭贼海盗的赃银,哪怕不知情,也会被有心人翻出来。到时候,牟斌吃挂落,咱们也好不了。”

    陈宽的话,虽有些危言耸听,却也着实在理。

    “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镇守两广的太监被召回,罪列数条,其中之一就是收受-贿-赂。

    江浙福建的镇守太监,手头定不怎么干净。寻常还罢了,若是牵连上海盗,等不到奉召回京,当即就要正法。

    “牟斌透出消息,就是独木难支,寻咱们帮忙。”陈宽道。

    “下边的人犯了事,是打是杀,全该由天子决断。细细查找,顺藤摸瓜,当可肃清江浙福建的假倭。虽有些难,总能拿下。若是朝中的人搀和进来,怕是内贼除不掉,咱们先被扣上一堆罪名,逐出神京。”

    “我听说,翰林院的杨侍读昨天去过诏狱。随后就关在长安伯府,一直没出门。”

    “杨侍读?”

    “据说,那几个番商海盗为争一张海图,才落到锦衣卫手里。图上有藏宝,还有银矿!”

    “什么?”

    戴义瞠目。

    “果真?”

    “没见到实物,咱家也不能十分肯定。”陈宽道,“不过,从牟斌透出的意思,怕是真有玄机。”

    “既如此,咱家就帮这个忙。”

    戴义唤人,让东厂的档头给北镇抚司送信。不管牟斌怎么做,他都会帮上一把。

    “等张永刘瑾到监中轮值,让他们来见咱家。”

    “是。”

    监丞退下,戴义将陈宽请入房内,说是帮忙,具体怎么帮,还需仔细商量。

    正德元年,正月十七,上元节休沐最后一日。

    杨瓒穿上御赐麒麟服,带上写好的奏疏,怀揣金尺,手持腰牌,走进奉天门。

    今日不上朝,朱厚照没事可做,干脆令中官在东暖阁前摆开架势,再度模拟太宗皇帝战阵。

    队伍中,赫然有三名武学教习,其中之一既是江彬。

    随旗官号令,阵型渐成。

    朱厚照身着铠甲,手按宝剑,闻鼓声隆隆,不禁热血沸腾。

    经武学教习演练,战阵大有不同。虽无多少杀气,到底步履齐整,刀-枪-挥舞得分外有力。

    正看得兴起,高凤翔匆匆来报,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正候在乾清宫门前,请求觐见天子。

    “杨先生来了?”

    朱厚照兴致正高,不令停下操演,直接将杨瓒请到东暖阁前,一同观阵。

    “臣贸然请见,还请陛下恕罪。”

    “不罪。”朱厚照道,“杨先生来得正好,可与朕一同观看操演。”

    “臣遵旨。”

    杨瓒没着急取出奏疏,站到朱厚照身边,耐心陪天子“玩耍”。

    把熊孩子哄高兴了,事情会更加顺利,顺带了解一下禁卫的操练情况,何乐而不为。

    鼓声敲响,战阵继续。

    阵中禁卫更加卖力,看得朱厚照连连喝彩,拍手叫好。

    杨瓒面上带笑,偶尔称赞几句。直到战阵结束,朱厚照仍不尽兴,还要继续操演,方开口道:“陛下,臣今日觐见,实有事禀奏。”

    “杨先生有事,为何不早说?”朱厚照当即摘下头盔,令众人退下。

    君臣走进暖阁,立刻有宫人送上热茶糕点。

    张永和谷大用知机,亲自守在门前。

    杨瓒自袖中取出奏疏,恭敬呈送御前。

    吃完两块米糕,朱厚照擦擦手,翻开奏疏,囫囵个扫过一遍,双眼立即瞪大。

    “杨先生,这上面所写,俱是实情?”

    “回陛下,俱是实情。”

    “可恨!”

    猛的一拍桌案,朱厚照气得双眼发踊冲冠。

    “食朝廷俸禄,竟敢如此!该杀,全都该杀!”

    等朱厚照发过一通火气,杨瓒又取出一封奏疏,连带赵佥事翻译过海图,一并奉上。

    朱厚照气哼哼的翻开,本以为又是地方官员受贿犯法,哪承想,入目的不是藏宝,就是银矿。

    看看奏疏,再看看杨瓒,不过五秒,少年天子由怒转喜。

    再看海图,盯着几座重点标注的小岛,嘴角咧开,双眼歘歘放出金光。

    钱啊,这可都是钱啊!

    “杨先生,朕欲取之。当如何走?”

    杨瓒嘴角抽了抽。

    当真是爽直,半点也不客气。

    “陛下,藏宝皆在岛上,需有海船。银矿在倭国,保险起见,当遣人勘察,确定无误,才好动手。”

    “恩。”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战船不能调用,被百官知道,朕会被烦死。”

    杨瓒表示理解,就此事,奏疏上亦有写明。

    “这几名番商有两艘海船,船员齐备,应可出航。”

    “再多找几艘。”朱厚照却不满足,两艘船能顶什么事,“不是供出了同伙,凡有船者,一律上缴。”

    人抓起来,船归自己,船员凑齐,出发探宝,稳赚不赔的买卖。

    “陛下圣明。”

    “至于倭国银矿,”朱厚照想了片刻,忽然一拍手,“父皇曾命工部铸造各军民宣慰使司金牌,尚未送出。朝鲜使臣求了多次,朕都没答应。”

    “陛下之意,是铸造同样金牌下赐倭国,派使臣前往,接机勘察?”

    “杨先生觉得如何?”

    “陛下英明。然金牌过于靡费,可否以他物代之?”

    给倭人金牌?

    坚决不成!

    “杨先生说得有理。”

    朱厚照点点头,大笔一挥,金牌换成石牌,经杨瓒提醒,又举得费时,干脆换成木牌。

    “陛下英明!”

    杨瓒拱手。

    “这时辰……”

    朱厚照双眼湛亮,满怀期待的看向杨瓒。

    本着“友爱互助”的原则,杨侍读“大公无私”的推举了谢状元。

    “谢卿家?”

    “正是。”杨瓒道,“谢郎中博闻多识,于番邦文字多有涉猎。且远见明察,行事有章法,。必能担此重任。”

    “好。”

    朱厚照接受建议,令张永送上黄绢。

    尚在抄录资治通鉴的谢状元,尚且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被杨探花坑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