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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国栋并没有如周晚晚想的那样误会什么,提到郭克俭,他只有厌恶,“他懂什么?!用得着他对我们的事指手画脚?!”
周晨挑眉,可见郭克俭是真说到点儿上了,否则沈国栋不至于这么气急败坏。
可是他是怎么指手画脚的,谁都不知道。
对这件事,沈国栋闭口不提,郭克俭笑而不语。
三个月后,郭克俭升任陵安矿务局人事处副处长,成为整个陵安矿务局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
一时间,他成为大家议论艳羡的对象,可是熟悉他的人却都并不惊讶。郭老将军被打倒那十年,他都能在重重阻碍下走出一条坦途,现在天时地利,大家都等着看他一飞冲天。
人生迎来新阶段的不只是郭克俭,周晨也拿到了宁大的本科毕业证书。
是的,不是本科录取通知书,而是毕业证书。
这还要从霍长河身上说起。霍长河被下放前就是宁大历史系教授,四人帮一被打倒,各行各业百废待兴,急需人才,全省最大最好的综合性大学宁大也不例外。
宁大考古系是当年那场运动的重灾区,全系几乎所有人都没能幸免。
当考古和学术研究又可以从见天日,宁大终于得以重建当年最辉煌的考古系。可把当年的教授、老师一调查,大半在那十年残酷血腥的迫害中去世,剩下的伤的伤,残的残,当年宁大那一批精英几乎全军覆没。
可是国家的文件一个又一个的发下来,重建大学。特别是当年那些特别有影响力的院系是文化领域复兴的需要,也是政绩考核的硬性标准,无论是教育界的官员还是学校的师生,都对能挑起宁大考古系大梁的学术人才翘首以盼。
在这种情况下,这十年里没病没灾还没把学术研究放下的霍长河教授就显得特别稀缺和珍贵了。
霍教授重回宁大历史系任系主任,第一个要求就是把他这些年手把手带出来的学生周晨带去当讲师。
没入学没上课没考试就没学历不符合规定?新上任的霍主任把一大摞学术论文往学校领导和教育厅领导面前一拍,“懂行的拿去看看。我亲自带了七八年的学生。写的论文够不够在考古学报上发表!有没有资格拿一张宁大的毕业证书!”
还是有人不服?“你们考!随便考!你们出题,我老头子绝不插手,理论课、实践课、文化课。想考什么考什么!考倒了这孩子算我老霍砸了招牌,以后我关了山门再不收弟子!”
都指望着霍老头这颗仅存的硕果当招牌重建考古系呢,谁敢惹得他不收弟子?再不服气也都得闭嘴了。
霍老头还不依不饶,“考!不考还不行!我的学生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背个走后门的黑锅!”
那就考吧!校领导亲自过问。出题的几个人掉了一大把头发,又不能让人考不过。又不能放水太明显,真是后悔死当初怎么就一时气不过说了要考试的话呢!
人家霍主任都说了,考完了试卷还得公示,“让所有人都看看。我老霍带出来的弟子可不是草包!”
文化痞子霍老头又一次用他的厚脸皮和鸡贼打败一众清高却不善处世的知识分子,腆胸叠肚地大胜而归。
霍老头在学校闹腾完了,扔给周晨几本书。让他随便看看就行,那个考试跟他们这些年的研究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周晨考试之前也没怎么特别努力。每个周末还能回家带着周晚晚和小汪出去溜达一圈,家里人甚至不知道他要去参加一场这样事关重大的考试。
师生俩都没特别紧张的这场考试,在成绩还没出来之前就在宁大考古系甚至全省考古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原因出在某一位参加出题的老考古研究员突发奇想,在考卷最后出的那道附加题上。
这道附加题不计入总分,可答可不答,只是一个老知识分子的一时兴起而已。而且这道题在现在的考古界还是一个非常有争议的问题,大家都没当回事,更没指望周晨能给出什么有新意的答案。
可是,当他在三四位学者的监考下对这道题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纸还没写完时,所有人都对他的答案来了兴趣。
当几位学者传看完他的写完的那两张纸,都迫不及待地围在了他身边,等着看后面的内容。
最后,考试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几个人还不放周晨走,对他提出的见解反复追问讨论,已经不把他当成一个考试的学生,而是志同道合的同事了。
周晨当天写的东西稍加润色,发表在了全国考古学报上,成了当年学术界的一个热议话题,特事特办,他拿毕业证和受聘的事当然不再是问题。
学校领导再一次感慨,还是老学者分量重,带出来的学生都是难得的人才,这个周晨稍加时日,就又是一颗学术界的新星,可得好好抓住了!
而且,这孩子不止聪明,形象还好啊!那眉眼气质,那举止言谈,跟电影明星比都不差!哪像五短身材秃脑门还八字眉绿豆眼的霍长河能教出来的学生!
这以后要是有什么活动,把他带出去,那就是宁大考古系的一块金字招牌!看谁还敢说搞考古的不是矮矬穷酸就是一身土腥气的盗墓贼!
周晨拿到宁大的毕业证书和宁大的讲师聘用证书,才回家跟大家说这件事。
全家都沸腾起来,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甚至一直都肯定周晨不可能窝在县文化馆里一辈子的周晚晚都没想到,周晨能这么快就走出去面对新世界,而且起点还那么高!
以周晨的能力和韧劲儿,以后他想往哪方面发展都不成问题!
“二哥,你为什么要搞考古?”
周晚晚一直以为周晨会更喜欢机械制造那一方面的东西。从他小时候做火柴小手枪到长大了做手弩、兵器,后来又研究兵器铸造,周晚晚暗中帮她找了不少资料,提供了很多帮助,对他的兴趣和研究了解得比别人要详细很多。
“考古能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一深入进去,心里就会很平静。”周晨冲周晚晚眨眨眼睛。“你知道。有时候人是需要一点更强大更神秘的存在来敬畏的,否则会觉得人生没有挑战,久了就会无趣。”
周晚晚点头。周晨从小聪明通透,对很多事一眼就能看到本质,这是上天的眷顾,可有时候对他来说也是人生的一个诅咒。
他内心深处接受不了任何不够纯粹的东西。有时候想装糊涂都不行。所以他对谁都温和有礼,想要跟他更深入地交往却非常不容易。
他的人生其实要比别人寂寞很多。对他来说。能找到一种持续吸引他兴趣并且一直有挑战性的东西非常不容易。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周晚晚认真地看着周晨,“二哥,其实冥器文物能告诉你的东西我们在生活中都能找到答案。”
“我要的不是答案。我要的是一个发掘追寻的过程和冷静旁观的状态。”
周晨笑笑,“是不是有点儿矛盾?但是你一定能懂,就像你画画。你对一副画投入很多的感情,可是你的视角永远都是一个旁观者。所以你用再温暖明亮的颜色,看懂的人也觉得冷冷清清。”
周晚晚这几年其实是有点害怕跟周晨谈心的,他把她看得太清楚,真是一件让人懊恼的事。
这个冬天,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在周晨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宁大上班时,赵小三儿也接到了宁大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他高中毕业以后在家劳动两年,无论学习成绩还是劳动表现都出类拔萃,再加上周阳几个的帮忙,毫无意外地拿到了当年全县最好的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成为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中的一个。
“以后我就跟小二哥是校友了!”赵小三儿高兴得坐不住,一直在地上晃悠,“可惜要比囡囡晚毕业两年,要是大学毕业了还能往上考就好了,让囡囡去省城再念两年,到时候我们俩一起毕业。”
周晚晚笑,到八零年左右,国家就出台学位制度,到时候就有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了,她可能还真的可以去跟赵小三儿和周晨做个校友什么的。
“到了学校可不许再叫小二哥了!”赵五婶赶紧教育赵小三儿,“要叫周老师!小二现在可是教大学生的老师了!可别给他丢脸!”
在赵五婶眼里,大学生就是最有学问的人了,周晨现在要去教大学生了,那得多有学问呐!几乎不敢像以前一样见面拍拍摸摸了,这可是大学老师!
连赵小四儿在周晨面前都变老实了,他说什么听什么,想让周晚晚抱抱都只能躲着周晨撒娇了。
周晨走的时候是墩子开车回来接的,他们特务营的驻地离省城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墩子哥哥这回有口福了!再想吃什么也不用写信回来过干瘾了!”
周晚晚在周晨的行李里又加了两个大包,都是家里的干货和腊肠腊肉之类的,反正他在那边住得宽敞,好好利用那个大厨房感谢一下墩子也是应该的。
周晨没去住大学分配在筒子楼里狭小简陋的宿舍,而是住在墩子在省城分的房子里。
是个宽敞明亮的三居室,据说是以前给苏联专家住的房子。
谁都不知道墩子是怎么把这样的房子搞到自己手了的,而且他不是出任务就是在军营,根本没必要在省城弄一套这样的房子。
“反正我也不住,给小二用正好。”墩子不提来龙去脉,只把钥匙交到周晨手里。
周晨一开始不肯住,冲墩子促狭地笑,“学校分的宿舍也挺好的,而且由奢入俭难,我就不折腾了。”
墩子不明所以,周晚晚给他解惑,“周小二的意思是,墩子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娶了嫂子他还得搬回宿舍,到时候再适应就难了。”
大家都笑,却觉得周晚晚说得也不无道理。
墩子也笑,“其实当时我是冲着那房子里的厨房去的,”他跟周晨解释,“你去了就知道了,那房子里的厨房漂亮极了,设备齐全,还有一扇大窗户,窗外是一整片的天空,还有大树,看了心里就敞亮,想着在那里面做出来的东西都能特别好吃。”
墩子难得说这么多话,引得大家都想去看看那个做出饭来会特别好吃的厨房了。
送走周晨,沈国栋问周晚晚,“墩子疙瘩汤都做不好,他弄个大厨房干嘛?”
“可能,想找个会做饭的嫂子?”周晚晚也不明白,这些年的分离,他们的感情没有减少,墩子却也不是当年在家里那个可以让人猜得透的墩子了。
“媳妇娶回来是为了做饭的?”沈国栋觉得周晚晚猜得不靠谱,“咱们家男人媳妇娶回来是拿来疼的,你看大哥,结婚以后疙瘩汤都做得比以前好吃了!”
“再看看我!”沈国栋自豪地指指自己,“从你三岁起,我就学着给你做饭了!”
周晚晚白眼儿都懒得给他一个,“我三岁你就琢磨着娶媳妇了?!再敢胡说我二哥揍不死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