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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珪醒来时,模模糊糊地看到上方青花色绣富贵花纹的帐幔,然后是熟悉的宿醉的疼痛。当然,除了这种宿醉的疼痛外,似乎又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怕的疼,让他战栗起来。
陆珪猛地跳了起来,伸手胡乱地撩开床幔,却不想迟钝的身体用力过猛,整个人带着被子一股脑儿地滚落在床上,发出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焦急的响起,然后门口传来了推门声,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女声音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陆珪被人用力的揣扶起时,便看到伺候自己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长得挺清秀的,就是没什么看点。他撑着胀疼的脑袋,看了眼四周,太陌生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公子,这是三槐胡同。”
脑子仍是一团浆糊的陆三少爷正欲问“三槐胡同”是什么鬼地方时,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陆三少爷可是醒了?”
抬眼望去,便见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青衫的男人走进来,很快便想起了这是昨日请他喝酒的方劲,而且和他聊得挺来的。后来好像喝醉了,然后呢……努力回想,竟然发生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没有喝醉后的记忆。
“这是……”
方劲叫小丫鬟去打水给陆珪梳洗,边笑着解释道:“昨日陆三少爷喝醉酒了,本想送你回怀王府的,可是当时你叫嚷着府里的女人好可怕,不想回去,怎么拉也拉不动,后来你往内城河边跑,一个不小心落了水,又磕磕碰碰了好些地方,在下没办法,只好先将你带到这里了。这三槐胡同是我朋友置办的一处产业,借来给我用,偶尔时我也会在此过夜。昨夜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没有法子,只能将你带到这里来了,还望陆三少爷见谅。”
陆珪仍有些呆呆的,看着方劲的脸,这是一张俊秀的脸,长得并不算得出色,但笑容却给人一种真诚之感,让人心中无端地生起种好感。未分家之前家族子弟不能私自置办产业,不允许有私产,所以只能借友人的地方过个夜,看来这位方家庶子混得挺惨的。
尔后,终于消化他的话后,猛然想起先前感觉到的疼痛,摸了摸肩膀,难道昨晚他真的发酒疯要去跳内城河,所以撞伤了?
等小丫鬟伺候他梳洗更衣时,陆珪借口将那小丫鬟赶出去,脱了衣服查看自己身体,确实有几处已经泛青的瘀血,看起来就像他不小心撞伤的,方劲应该没有骗他。只是,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珪皱着眉头,方劲出现得太巧合了,加之他昨天竟然因为直接从家里跑出来,连小厮侍卫都没带,两手空空地出来,又自持方劲是景阳伯府的人,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所以方爽快地应了他的酒约。
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桌上放着一瓶药,陆珪平时虽然有人伺候,但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又情况不明,只好自己拿了那药为身体感觉到疼痛的地方上药了。
等陆珪穿戴整齐出来,方劲已经让人准备好早膳及一碗醒酒汤了。
方劲的笑容依然真诚,请他坐下后,歉意地道:“陆兄,昨天真是对不住了,原本是好意请你喝酒,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般大的罪,在下没想到陆兄喝醉酒后会那样……应该多带两个仆人才对,也省得陆兄受了一翻苦楚。”
陆珪心里虽然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凭他如何回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素来是个豪爽性子,那股怀疑一旦去了,便可以轻易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可以说除了皇城外,就像他家的后花园一般。
在方劲这里用了膳后,陆珪便离开了。
方劲送他到三槐胡同口,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而陆珪回到家里后,便借口不舒服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怀王妃知道昨晚儿子并没有回府,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这儿子出了家门就像丢掉一样,随时有人会将他拣回家去过夜,不用担心他露宿街头,所以并不怎么担心。谁知道他今儿一回家,就说身子不舒服,让人去请太医来,吓得怀王妃急急地跑了过来。
怀王妃到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在把脉了,把完脉后,板着脸对陆珪道:“三少爷的身子好得很,不过是宿醉罢了,喝碗醒酒汤便成。”
怀王妃听得心里一松,然后又是一怒:这倒霉孩子不知道又和哪个猪朋狗友一起喝得烂醉如泥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陆珪脸色糟糕,可怜巴巴地道:“秦太医,可是我感觉到身体各处都疼得厉害,你再为我检查一下吧。”他之所以摆出这副可怜样,还是因为他已经是秦太医的老顾客了,太医也是有尊严的,被他那么折腾,所以渐渐地不给他好脸色看。
秦太医忍住气,见他掀起袖子时查看了下,便道:“三少爷昨晚一定是和人去玩摔角了,这摔得浑身都是伤!以后这等危险的游戏还是少玩吧,年轻人,武力不够硬,别太冲动。”
“……虽然是摔的,但是我自个摔的,不是被人摔的!”陆珪木然地道,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去了。
所以,过了几日,陆珪又出门溜哒闲蹿时,遇到了同样闲蹿的方劲,马上热情地和他勾肩搭背地去喝酒了,等找到空闲,避着人和方劲道:“临山,想不想和我大干一票?”
临山是方劲的字。
方劲听得愣神,问道:“陆兄这是何意?”莫不是嫌弃他是庶子没什么经济能力所以想要施舍?如此一想,方劲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陆珪注意到方劲这次的面容好看多了,眼袋已经消了,肤色也没有以往那般难看,看着就像个清秀的少年郎,配上那笑容,让人凭添几分亲近。而他的神色自然也能猜测几分,便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认你这个朋友,自然是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有财一起发了。”
方劲在他一通解释下,脸色方好了许多,问道:“不知陆兄所谓的大干一票是何意?”
陆珪低声和他耳语几句,还未等到新结交的好兄弟赞扬,却见他一副惊骇神色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在做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陆兄,此事切切不可!”方劲沉声道:“在下得到一个消息,那位……正要整顿江南盐政,就在近段时间。”
陆珪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皇宫的方向,一下子便明白了,顿时也有些吃惊。然后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他这位怀王府的三少爷都不知道,他一个不受宠的伯府庶子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见陆珪怀疑,方劲苦笑一声,说道:“不瞒陆兄,在下虽然不才,但也有几个在神机营中混的好友。你也知道神机营现在那位指挥使深得帝心,只要他漏个一星半点,也不难猜测。”
陆珪面上虽然有些怀疑之色,但心里却已经完全相信了方劲的话,顿时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再也呆不住了。于是找了个借口,与在场的朋友们一一告辞离开,直接回怀王府,找他那老爹去了。
方劲望着陆珪离去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唇,很快便扬起扇子,恢复了以往那位没什么用的方五少爷,和周围一群朋友一起往清晏湖畔行去,他今儿约了朋友去游湖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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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到了四月份,朝堂上发生了件大事,江南巡盐御使直接一封密折呈到御案上,参江南的官员放高利贷、京中勋贵官员暗中操作盐政之事,还有江南老牌世家贪污大案暴发等等事情,简直是一片乱麻。
陆珪呆滞地听着老爹和世子大哥说着今天朝会上的事情,半晌眼珠子方动了下,终于明白方劲当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得生起感激之情。若没有方劲这翻提醒,他估计也受到了其他人的蛊惑,跟着冒冒然地一起想在江南盐政上分一杯羹了。
原来皇帝早有整顿江南盐政的决心,只是需要个引子。好了,现在这引子恰好出现了,正适合他出手。现在朝堂吵成了一锅乱炖,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位大臣揣摩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在未来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性命。
陆珪站在旁边听着老爹和兄长翻来覆去地分析着朝堂上的事情时,忍不住插嘴道:“父王、大哥,你们这样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反正那些事情又不关咱们的事,幸好咱们当时没有插手江南盐政的事情,倒是不必担心。”
谁知他老爹一个唾沫星子喷了过来:“你这傻小子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滚边去,别来打扰我们!”
陆珪抹了把脸,谁说他不懂?他就是太懂了,才想劝着老爹放弃了那些心思!以为皇上是那般好唬弄的么?以为从龙之功是这般好得的么?保持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老爹本来就是那些皇子们的亲皇叔,不管将来新帝是哪位,都不会亏待了怀王府,最多也不过是待遇没有现在亲兄弟当皇帝时的好。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哪里能真的追求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不歇?
“哎,就不知道皇上最后会派谁去江南探查这件事情。”怀王世子叹道。
陆珪眉头动了下,正想说什么,见老爹瞪了过来,只得闭嘴。
“不管是谁,应该很快便有结果了,江南那边拖不得!”怀王沉声道。
和怀王一样心情的人很多,因江南的事情爆发,现在朝堂上人人自危,连素来牵扯不到的各府内宅女眷在出门应酬时也小心了几分,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引火烧身。
阿竹有个王爷老公,虽然以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做个吃了喝、喝了睡的孕妇,但是枕边人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如何不知道?特别是近来陆禹时常忙到三更半夜才歇息,第二天一早便出门,让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阿竹隐约知道是江南那边出了问题,问人时,众人便以她是孕妇不需要费脑筋为由搪塞了她,让她有些抑郁。众人这般口供一致的,不用想除了陆禹命令外,还有谁能做到这般?
而让阿竹更抑郁的是——
“你要下江南?”阿竹呆滞地看着下朝回来连朝服都没有换的某位王爷。
“对,可能要去几个月!”他抱着她放到膝上,在她颈侧嗅了嗅,说道:“这次还有九皇兄一起。”
听到她的女神的男人也被抓壮丁了,阿竹瞬间感觉到安慰……不对,安慰什么啊!摔,不是派了钦差去了么?再送两个皇子去作嘛?去镇宅么?还是一起互相监视?果然作皇帝的,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信任啊。
阿竹这次也感觉到江南的事情棘手,所以皇帝会派两个皇子跟着钦差一起去协理也没什么奇怪,皇子代表的便是皇帝的脸面,这一下子便派了两个,可见承平帝对江南盐政的事情是极为上心的。
半晌,阿竹抹了把脸,说道:“几时出发?”
“再过几天。”
阿竹靠在他怀里,一时间不想说话了。
陆禹如同以往般,将她锁在怀里,双手覆在她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上,明明还是那么平,里面却已经有了个小生命了,让他十分惊奇。
“我会尽快赶回来,不用担心。”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太阳穴,目光含着宠爱。
“不用!”阿竹沉声道:“你保护好自己便是了,别太赶。”
陆禹抿唇微笑,说道:“等我离开,你若是想岳母,可以时常请岳母过来小住几天。”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只要岳父没意见。”
阿竹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爹一定很有意见的,不过她娘亲完全能解决。
“不用了,我又没什么事情,只要你平安就行啦。”自从嫁了个王爷后,她的心放得很宽,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的,所以让自己很快就接受,正如接受自己端王妃的身份,及这身份带来的尊荣及危机。
想罢,她抑起头亲亲他粉色的唇,与他越是亲近相交,越是舍不得他,更舍不得让任何女人碰触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