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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丘处机起身喝彩,杨过却并未为之所动,仍是将剑招一招一招演练了下去。就见得大殿之中烛影摇曳,衣袂翻飞,杨过手挥铁剑,时而曲腕上点,时而中宫直刺,时而侧身斜撩,时而又背身后挂,招式一招连着一招,无有滞涩,当真有秋风扫落叶之势。
剑法要诀中有点、刺、劈、挂、撩等诸般技巧,要将这些动作练得如行云流水般圆润自然,殊为不易。这套“秋风剑法”虽是全真教的入门剑法,但于剑法要诀中的诸般基础技巧却是无不包容。杨过此时的剑法于“自然”二字虽差了些火候,但这“圆润”二字却已得了七分精髓了。招式衔接之间,极为顺畅无缝,令人赏心悦目之时,又快捷得有些目不暇接。
杨过身随剑走,步随身动,剑光霍霍,映壁生寒,眨眼间,一套剑法已是演练完毕。杨过收剑归鞘,气息略喘,来至丘、郝二人近前,施礼说道:“弟子已将剑法施展完毕,请两位长辈指点!”
丘处机眼中满是惊喜,大笑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你能将一套基础剑法练至这般程度,这天资和勤奋一样不可或缺,只需时日再久,自能再上层境界,我对你却是无可指点了。这般的剑法你那师父是决计教不出的,可是你马师伯祖所授?”
杨过大拇指一伸,赞道:“丘师伯祖慧眼如炬,弟子什么都瞒不了您!”丘处机摇首笑道:“我看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比之手上的造诣亦是不逞多让。”转首又向郝大通说道:“郝师弟,你看过儿剑法如何?”郝大通失笑道:“连你这个教中剑法第一的用剑高手都说无可指教,此时再来问我,我还能有二话可说?”
丘处机面上一笑,又转向杨过说道:“剑法已是如此,你那掌法也不用演练了,定不会差了。刚才我曾言对你另有奖励,现在我就对你说清楚。一者我可将佩剑赠与你,也就是你手中所持之剑。这把‘凝光剑’跟随我多年,饮了不少奸臣贼子的血,你若坚持学剑,日后必有所成,却也有资格持用它了。”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用炯炯的目光在杨过身上一凝,又接着说道:“这二者,你以后可随我习剑,我必毫无保留,将自己这一身所学,尽皆传授于你。现在你考虑一下,看是选择哪个。”
杨过听得丘处机肯亲身传授剑法,先是脑中一炸,继而又心中狂喜,丝毫未作思考,直接便大声说道:“师伯祖,不用选了,弟子愿学您的剑法!”
丘处机心中不由一松,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先前所想的奖励,其实只是将随身佩剑赠与杨过,这第二条却是见了杨过的剑法之后,心中大起了爱才之心,才又临时加上。
习剑之人大多自负,对自己所习的剑法有着虔诚的卫剑之心,这种情况之下,能碰到一个知他剑法懂他剑法之人,比之饮酒杀敌尚要痛快三分。而杨过剑法之中所展现出来的剑意,与丘处机的剑法竟是惊人的一致,顿时便让他有了知己之感。
他想及自己这些年,虽是收了不少徒弟,却无一人能尽传他的衣钵。大弟子尹志平虽也天资不弱,但到底与他所想有着不少的偏差。如今乍逢杨过这个可传衣钵之人,心中再也无法平静,便是刚才让杨过挑选之时,亦是心中有些忐忑,生怕杨过选了剑去。
郝大通见此场景,不由笑道:“恭贺师兄了,过儿的剑法与师兄多有相近之处,一旦得师兄相授,必能得你真髓,在武林之中再放光彩!”丘处机闻言,不由又是大笑。
杨过此时亦是满心欢喜,未曾想到索要红包竟是要到了这样一份大礼,只觉得现在脑中还是晕晕乎乎的。
丘处机的剑法和马钰又自不同。马钰的剑法圆润温和,犹如清风扶柳。对敌之时,首重防御,其次才是攻击,往往处处皆留余地,非有生死之忧,少有赶尽杀绝之时。
而丘处机的剑法却是杀伐凌厉,犹若猛虎下山。交手之时,攻击之势占了九分,仅留有一分防身守御。他的剑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不饮人鲜血,势必不还。
其实较之马钰,丘处机的剑法才是真正是得了王重阳的剑法真意。
全真教的上乘剑法多为王重阳归隐之时所创,王重阳早年抗金之时,于战阵之上与敌奋血厮杀,怎可下手留有余地?剑法一经施展,招招狠,剑剑厉,处处夺人性命。虽然王重阳创教之后对剑法已有修善,去除了不少狠厉招数,补之以灵动精巧,但最根本的剑意却是不可磨灭,难以更改。因此,全真教的武功,内功以养心为上,外功却以杀伐为旨。
杨过跟随马钰习剑,在招式上虽悟得通透,于马钰的剑意却是极难悟到几分,常常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几丝凌厉狠辣,直看得马钰不住的摇头。杨过也是心下无奈,他为人的原则便是恩怨分明,刚厉快意,于道家的无为之道实难看得上眼。
如今好了,丘处机和杨过互相都看对了眼,一老一少皆大欢喜。
丘处机了了心中夙愿,精神大爽,对杨过又说道:“以后每日早饭之后,你可来此,我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教你习剑。现在你的基础剑法已成,我便直接传你全真教的上乘剑术吧。”
杨过便又跪下磕头一拜,口中说道:“弟子遵命!”丘处机又叮嘱了杨过几句,才说道:“已经挺晚了,你下去歇宿了吧。”杨过点头应了,又向丘、郝二人施了一礼之后,才拿了包裹下殿去了。
丘处机目送杨过的背影消失,脸上显出几丝落寞之色。郝大通侧眼扫见,说道:“师兄,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事也该了结了。过儿刚来我们全真教时,你还担心他顽劣不服管教,唯恐他再踏入了邪路。如今过儿在大师兄的教诲之下,虽说仍是性情有些执拗,缺了几分谦和,但也能明辨是非,知孝守礼,长大之后也必是一堂堂男儿。你还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丘处机闻言感慨道:“是啊,也该放下了,想当年我传授杨康武艺时,杨康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想不到一转眼,连他的儿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郝大通亦是被勾起了心绪,说道:“但你我二人却是已经老了,岁月催人,心中不服也是不行啊,说不定再过得几年,连脑子也要糊涂了!”
丘处机转过首,见郝大通白发白眉白须,心下不胜唏嘘,叹道:“所以啊,趁现在我们还能动弹,有何未了之愿,就赶紧去做个了结,等我将剑法传予了过儿,此生也就没什么大的遗憾了。”
二人又回忆往昔,笑谈峥嵘春秋,大殿之中烛火渐渐暗淡,就如人之一生,暮光残照,尚能坚持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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