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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太快了,杨天鸿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间客栈在这里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木头门框大部分已经腐朽,孟奇一脚踢上去,薄薄的门板立刻发出清脆的裂响,向内凹陷,锋利脆硬的木条顿时“刺啦啦”崩开。怒火冲天的孟奇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侧过身子,口中呼喊着含糊不清的骂声,右手持刀,左手五指张开,捏成具有攻击增幅力量效果的印决,仿佛一头受到侮辱刺激的狂狮,须发皆张,不等破碎的门板完全倒下,已经带着惯性冲进屋内,寒光四射的匕首朝着三娘子咽喉要害笔直刺去。
这一切太突然了,站在孟奇旁边的杨天鸿尚且来不及有所反应,呆在屋子里操纵木人木牛制作面粉的三娘子自然更不可能察觉。她呆了一呆,随即猛然醒悟,本能的侧过身子避开攻击,右手却下意识举起,想要抓住迎面刺来的匕首。
杨天鸿紧跟其后。
他看得很清楚,三娘子的那双手已经不再是人类形态。纤白细嫩的五根手指彻底消失,变成了三根尖端带有锐利角质层的钩爪。顺序往下,手臂、胳膊表面的皮肤也随之变化,出现了一层青灰色的£,细小鳞片,在烛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光。
“妖怪,受死吧!”
孟奇厉声咆哮着,匕首攻势和速度丝毫未减。猝不及防之下,三娘子只能张开钩爪硬生生朝着匕首迎了上去。她的爪子坚硬如铁,与匕首尖端碰撞的瞬间,爆发出一片声音铿锵的火花。孟奇很是惊讶,却没有因此减少手上的力度,匕首运动方向随之一滑,顺着三娘子的胳膊一直向下。轻而易举捅破了身上的大红衣裙,深深插入左边肩窝。
孟家世代都是商人。从很小的时候,孟奇就牢记着父亲的教导:为人不可轻易动怒,做事情必须头脑冷静。即便遇到再困难的事情,也绝对不能头脑发热。此乃为商之道,更是为上人之道。
然而。有些事情可以忍,有些则不能。
此次跟随自己出来的仆从,都是孟家的亲信。其中有几个还是从孟奇爷爷那一代就开始跟随孟家的老人。他们都是看着孟奇长大,尽管身份尊卑有别,可是那一张张面孔从幼年时代就深深印入了孟奇脑海。从某种程度上说,对于这些老仆,孟奇的感情甚至要超过其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
之前在房间里,看到孟忠变成黑驴的时候,孟奇满脑子都是恐惧。
明白了三娘子在其中玩弄妖术。孟奇脑海里的恐惧也随之转化成暴怒。
妖族杀人,妖族吃人,这些事情历来都有所耳闻。但是,把活生生的人类变成怪物、牲口,这种行为就绝对不能饶恕。
孟奇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熊熊火焰裹住,催促着自己产生了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这一刀捅的位置有些偏差,恰好位于三娘子锁骨缝隙中间。刀刃被牢牢卡住,一时间进退不得。孟奇脸上全是狰狞之意,用力咬住牙齿。拼命握住刀柄,想要把匕首插得更深。
因为杨天鸿的关系,孟奇也得到了不少丹药好处。只不过,他修炼时日尚短,修为也仅只达到炼气二层。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孟奇也丝毫不觉得三娘子这头妖怪有多么可怕。他完全是被一股血勇之气支撑着。脑子里根本没有修为强弱的概念。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三娘子活活捅死,然后剥皮剔骨,食其肉。寝其皮。
所谓疯子和白痴的打法差不多就是这样。即便是绝世高手,也会畏惧悍不畏死的疯子。
三娘子身上的红色衣裙在半空中飞扬着,如同一团诡异莫名的火焰。她脸色一片苍白,忍痛侧过身子,用右爪牢牢扣住匕首中段,抬起头,凶狠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竟然看不到黑色,彻底变成了一片幽幽的黄绿。就连瞳孔,也从圆形变成了一条竖线。
她的声音尖利,在房间里甚至带有隐约回音:“你们,你们是谁?竟敢跟我作对,难道不怕我把你们统统杀光,一个一个扔进铁锅里熬成肉汤吗?”
三娘子的钩爪又尖又硬,杨天鸿无法分辨出这头妖怪的真正实力,也无暇应答,猛然拔出佩刀,纵身跳到三娘子背后,从反方向挥刀猛砍。刀锋带着“呼呼”的风声斜斜落下,立刻削去了三娘子整个右肩。这种重伤显然不是三娘子能够承受,她双眼圆睁,嘴唇不由自主张开,身体骤然一紧,发出一声极其尖利,痛苦无比的惨叫。
房间里这场打斗的动静太大了,睡在隔壁的客栈伙计也闻讯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腰圆膀大的壮汉,头上裹着一块花布围巾,****的上身遍布黑色浓毛。两条粗壮的大腿肌肉结实,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单是看看这般模样,就不难猜出他是客栈里的厨子。
三娘子的房内空间有限,杨元和杨艺深谙格斗要领,也明白自家少爷本事非凡。两个人守在门口,没有进去。看到一干店伙计从走廊两段出现,立刻拔出钢刀,一人一边迎了上去。
手持菜刀的厨子力气很大,模样也凶狠恶煞。杨元毕竟拥有炼气第三层的实力,冲将上去,钢刀由下至上反撩,刀锋横向切过厨子肥胖的肚皮,伴随着四散飞溅的血水,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
厨子右手一松,菜刀“咣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低着头,用又惊又怒的双眼盯着自己的肚皮,口中惊恐无比连声狂叫:“肠子,尼玛,我的肠子怎么掉出来了?”
这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似乎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已经收住刀锋,正准备迎面劈下第二刀的杨元清楚地看见:肥胖厨子的脑袋急剧产生了变化,鼻孔朝前高高凸起,两只耳朵也骤然变大。那双原本握住菜刀的手不断回缩,就在自己目光的注视下。五根手指变成了蹄状,肚皮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厨子整个人嗥叫着,侧身翻到,变成一头肚子被割开,躺在血泊里连声哼哼的猪。
身后。反方向,杨艺看到的情形也跟杨元差不多。
他砍翻了一个原本是在客栈里迎客倒茶,体型干瘦的店小二。刀子轻而易举就砍断了这家伙的腰。断成两截的身体在地上来回乱扭,变成一条四足乱蹬的白毛卷鬃哈巴狗。
这些妖怪实力一般,根本谈不上什么修为。充其量,也就是比普通人类略强。就像街头好勇斗狠的混混,看起来满头满脸的纹身很是恐怖,但只要拎起棍棒上去狠揍一通,他的表现绝对不会比被父亲痛扁的混账儿子好多少。
孟奇侧身抱住三娘子的腰。张开嘴,朝着这头妖怪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这一口力量十足,粗暴而狂野,硬生生撕下一大块肉,断开的血管里喷涌出大片鲜血,断开的肌肉顺着纹理一直朝上延伸,可怕的伤口占据了三娘子半边面颊。她再次发出无比惨痛的尖叫,却无法再用被砍断的右手推开孟奇。只能任由孟奇张口吐掉嘴里的肉,又狠狠朝着其它身体部位再次咬去。
咬人。也是一种战斗方式。
“够了!”
杨天鸿伸出手,挡住孟奇:“别杀了她,暂时留她一条性命。不管怎么样,还得要她施法,把那些变成驴子的兄弟再变回来。”
孟奇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身前的衣襟完全被鲜血浸透。他瞪着一双几乎要凸出眶外的眼睛,张着嘴,唾液夹杂着鲜血,顺着牙齿和嘴角慢慢淌下。过了近半分钟,孟奇才狠狠拔出插在三娘子肩膀上的匕首。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朝前倾斜,两只手肘撑住膝盖,仿佛一头尚未尝到猎物血肉,没有吃饱的饥饿斗犬,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遍体鳞伤的三娘子。
房间外面的战斗,比想象中结束的更快。除了被剖腹的猪,砍成两段的狗,地面上杂七杂八躺满了血肉残骸。有面目全非的羊、有脑袋被砍飞的鸡、有身子不在了半边的螳螂,还有几只体型特别巨大的黑色蚂蚁。
妖怪也分很多种。有些妖怪实力强横,光是依靠自身修为就能变换人形。还有些妖怪实力低微,但它们却可以通过被强大妖怪以特别法术灌注体内,从而幻化出人形。这种妖怪能够口吐人言,遇到危险却只能急忙逃脱。很多志怪传说当中,都有着一名妖王占据山头,手下妖物成百上千之类的描述。那些小妖其实也就只能是在旁边摇旗呐喊,最终的战斗,仍然只能是交给妖王解决。
杨天鸿牢牢踩住三娘子的一条腿,手持钢刀斜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冷地问:“你的原形是什么?”
妖怪都有原形。外面那些被杨元和杨艺杀死的动物尸体,就是客栈伙计们死后显出的原形。
三娘子喉咙深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舌头从牙齿中间伸出,在空中灵活地****着。舌尖有分叉,双腿也渐渐变得短粗。
它不是蛇,应该是蜥蜴之类的变种。
一双竖瞳恶狠狠地盯着杨天鸿,反而有些畏惧,甚至避开了旁边孟奇的目光。
妖怪也和人一样,好勇斗狠,欺软怕硬。
杨天鸿嘴角慢慢弯曲,露出一丝讥讽的嘲笑:“我看见你用法术驱赶木人木牛,我们和你没什么过节,也不打算杀人毁店。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把房间里那些吃过饼,变成驴子的人再变回来,我会放你离开。”
听到这句话,重伤的三娘子忽然笑了,嘴里发出夹杂着腥臭气味的沙哑声音:“该死的人类,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骗鬼的谎话吗?让那些人一直变成驴子,你会投鼠忌器,绝对不会杀我。可一旦把他们变回来,对你而言我也就再无价值。到时候,死活难料。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哈哈哈哈……楼上楼下还有一百多头人形驴子给老娘陪葬!”
杨天鸿收起脸上的笑意,表情变得如同钢铁般冷酷:“没人敢用这种事情威胁我。反正,你的手下已经被杀得干干净净。你也应该到地狱去跟它们作伴。”
说着,杨天鸿抿紧嘴唇,反手举起钢刀,对准脚下裹着青灰色鳞片的蜥蜴大腿狠狠砍下。刀锋在空中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轨迹,迅速没入三娘子的左腿。力量威力彻底爆发出来,短粗的怪物腿脚与身体硬生生断裂开来。旋转着抛飞出去。
他的动作很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杨天鸿说动手就动手,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三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着,忍不住弯腰,用残剩的左手捂住断腿伤口,拼命扭动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死命惨叫。可是,不等这种深入骨髓的剧痛稍微缓解,三娘子恐惧无比的看见。站在面前这些相貌英俊,冷酷无比的年轻男人,再次举起了刀,砍向自己的右腿。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三娘子不顾一切连声尖叫起来:“我变,我听你的,我这就把他们全部变回来,变回来!”
妖怪们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叫做贵人。
据说,贵人很有钱。在世俗间的地位很高。他们有很多仆佣,甚至拥有大批奴隶。对于奴仆,贵人们可以生杀自由。某个贵人如果死了,光是陪葬的奴仆就可能多达数千。在贵人眼里,人命不值钱,甚至根本就是一坨屎。
三娘子觉得很是恐惧。自己显然就是遇到了一位贵人。也只有贵人,才会毫不顾忌下人奴仆的性命,即便那些吃过面饼的人都变成了黑驴,仍然要活活砍死自己泄愤。
也难怪,与奴隶相比。健壮的黑驴更值钱。
三娘子忍住疼,颤抖着抬起右臂,指着摆在木桌上那盆尚未用完的符水,大口喘息着说:“那个,就用那个。”
杨天鸿提起钢刀,用刀尖拨弄着横摆在地面上的三娘子断腿,言语态度上的冷酷丝毫没有变化:“说具体些,该怎么用?”
没人会喜欢这间客栈,也没人愿意和一群妖怪呆在一起。杨天鸿只想尽快解决事情,三娘子的腿已经断了,想要她端着水盆依序救人显然不可能。
三娘子很聪明,立刻明白了杨天鸿的意思。她忍住伤口传来的剧痛,努力抬起头,认真地说:“此符水同时兼有移形固体之灵效。只需在头顶和四蹄足底各蘸一点,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重新化为人形。然后,将此符水兑入清水,每人一碗喝下去,再无大碍。”
杨天鸿点点头,叫过守候在房间外面的亲卫杨元和杨艺,吩咐他们把躺在二楼房间里已经变成黑驴的孟忠抬下来。当着三娘子的面,在昏迷不醒的黑驴头顶和四蹄点上符水。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健壮的黑驴渐渐产生变化。腿脚收缩,蹄子变成了五指,尾巴也以肉眼可以见的速度急剧缩短。最后,两只长长的驴耳朵彻底不见,重新变回了身穿黑色家丁制服的跟班孟忠。
孟奇从盆里倒出小半碗符水,又拿过摆在桌上的水壶,把碗里的符水兑成满满一碗。左手扶起仍在昏迷的孟忠,右手端着碗,凑近孟忠嘴边。孟忠似乎是渴了,一大碗水顷刻之间喝得干干净净。孟奇刚刚把他放下,孟忠却骤然睁开双眼,翻身趴在床边,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污秽。
杨天鸿对妖术所知不多,《真灵异录》上也没有记载关于妖族法术的相关内容。那毕竟是妖族秘闻和种族特征的秘典,并非妖术详解。
不过,在鸣凤山上的时候,杨天鸿从同门那里听说过一些妖术的解法。当下,他立刻让杨元和杨艺去客栈厨房里端来几盆清水,让孟忠大碗大碗地灌着。此乃清肠之法,能够有效除去体内污秽。孟忠更是当场吐得稀里哗啦,效果却很明显,他渐渐恢复了神智,虽然身子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说话,也认得在场各人,叫得出名字。
三娘子没有撒谎,妖术解法的确是真的。
太阳升起来了。
客栈里,各个房间忙碌不停,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身影。最先被解除法术的一批人,正在端着水盆来回奔走,后院水井与内屋之间的地面一片潮湿,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轮流弯腰提桶取水。随着一个个被变化为驴子的孟家随从苏醒过来,房间里也不断传出呕吐的响动。很快,客栈内外的空气变得浑浊,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酸臭。
杨元和杨艺扛着双腿尽断的三娘子,把她搬到一间还算干净的空房。
杨天鸿关起房门和窗户,挡住了外面飘进来的臭味,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三娘子,把装有木头人偶和木牛的布袋扔在她面前,淡淡地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