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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公子不再做菊花生意,順天府各位愛菊之人可都犯了愁。只好下帖的下帖,登門的登門,馬老爺也不拒絕,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也願意贈予菊花花種,只要不提錢財便可。惜然仍住他的南院,清幽自在,也不參與。一家人又似往日,其樂融融。
傍晚時分,微風徐徐,季雪提著食盒,遠遠瞧見陶公子坐在小園的花圃旁,正專心致志地讀著書,夕陽的餘輝撫摸著他深松綠的外衣,有彩蝶飛舞落下,身旁的菊花爭奇鬥艷,彷彿一幅淡彩的水墨畫。
少女懷著不敢碰觸的心事,緩緩走來,拿出影青瓷的酒杯酒壺,輕聲道,“....今天晚飯吃得淡,不曾有酒,公子想必還是要小酌一番的.....”說著又取出些下酒小菜,“.....小心傷胃,自然是不能空腹的.....”
惜然抬眼望望她,笑容可掬地,“....你倒是總惦記著我.....”順手拿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不经意的话卻讓陣陣紅暈飛上對面少女的臉頰。她接著又取出一個白玉小碗盛著湯,一個相似的小碟放著蜜餞。陶公子輕皺眉頭,看那褐色的湯汁彷如藥物一般,不知為何物。季雪笑著說是葛根湯,用來醒酒,怕湯苦,又配了蜜餞。陶公子被逗樂了,“.....怎麼我連酒都還沒喝,倒要喝醒酒湯嗎....”
“......這葛根湯....”女子莞爾一笑,“...便特意是酒前才饮,既可防酒醉,亦很护身子的....”说着端著小碗递過來,男子眯眯眼,又笑着讨饶,“......只喝幾口杯中物而已,哪儿还用得着醒酒呢,况且我也不曾记得自己有醉过酒....”季雪深知陶公子原是怕苦,又捻起个蜜果放他嘴里,这才哄着喝了。
此時的女子,脸颊已是更紅,她的心思是過于細膩,凡是有關公子的,事事操心,生怕委屈著他。惜然見她羞澀的樣子,著實可愛,“.....你啊,沒喝酒臉卻這麽紅,恐怕這一世,與酒無緣了.....”頭側過去用手撐著,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可喜歡菊花?.....”女孩點點頭,“....可懂菊花?....”
“....來到這裏,略知一二....”陶公子又斟了杯酒,飲下,問道,“....你可信,有人能閉眼識花?...”說著站了起來,猝不及防地將一條寬絲帶從季雪髪上取下,又轉手蒙到了自己的眼上,便往前方的花圃里走去。季雪趕緊跟著,怕他摔了,想那花圃裏的路也是不好走的,愛菊懂菊人雖多,閉眼識花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跟著陶公子徑直往裏面走,來到一株白色的菊花前,花瓣如絲,若吐芳華,惜然輕輕碰了碰,笑道,“....白玉珠簾.....”又伸手觸了觸右邊,鵝黃色的花瓣如雲繚繞,“....兼六香黃....”再往前走了一段,那是另一株粉色菊花,花朵微垂,好似嬌羞少女,隨風擺動,“.....這是,粉旭桃....”
季雪已然是驚得說不出話來,只剩小聲嘆著,看男子的衣襬在花從中拂過,仿若不在人間。她正出著神,陶公子卻轉過了身,松下絲帶,反又給季雪系上,在耳邊小聲說,“....現在,該你了.....”
“....我,我是不行的,公子....”神色異常慌張,惜然並不理會,笑吟吟地走到身後,因怕女子跌著,輕輕扶上她的雙臂,“怕什麽,我還在呢....”
这般聽得見心跳的距離,清新淡雅的菊香已分不出從何處飄來,少女剛被風吹涼的臉頰又燙了起來,不自主地被他輕輕推著走向菊園深處。
顫巍巍地伸出手,觸摸到近旁單株菊花的花瓣,絲絲微涼,又似綢緞,瓣瓣舒展開來,花球很大,又有些垂墜。惜然笑道,“....這是綠水秋波....”季雪點點頭,再往前,“....輕見千鳥,點絳唇,紅杏山莊.....”聽他悅耳的聲音與清脆的鳥鳴聲此起彼伏,女孩緩緩地走著,用心感觸著這滿園菊花,夕陽灑滿金色,精謐的花園唯有風與花的低語,那些菊花像精靈般,淺笑著,惊鸿一瞥,眼眸裏融進了兩個人的身影,裙襬飛揚。
一輪秋影轉金波,飛鏡又重磨
眼見要到了中秋,宅子里又忙碌了起來,準備著月餅,柚子,石榴,花生,核桃等等果品。每逢佳節,黃英必分給大家額外的體己,丫鬟們裁新衣,小廝們買酒喝。馬家北院外原有一處妙地,不大不小的胡泊,水面靜謐,兩岸綠茵環繞,陶公子甚為喜歡,改建庭院時就收了進來,又讓人筑起座小亭子,落上水榭,种上荷花。建成時,恰巧一夜春雨,波光瀲灩,好似起潮,惜然遂提名,“春潮帶雨”。他平日裏,也喜歡在此地飲酒,春望碧水搖,夏伴芙蓉醉,秋聽殘荷雨。
今年拜月,必然也選在此亭。雖平時也是小心維護,正值佳節,免不得又精心佈置一番。
剛用過午膳,馬老爺幾日前就聽聞,永安街新開了間酒肆,私藏了不少好酒,自然是要帶惜然去看看的。黃英送走了興高采烈的二人,獨自來到“春潮帶雨”,看丫鬟們忙忙碌碌。
此時的馬宅正門,輕盈步伐,走過來位年輕女子,美人祭长裙,精緻綢緞,銀鼠坎肩,臉上藕荷色的面紗隨著輕柔呼吸聲微微顫動,黑髮挽成飛雲進香髻,左側還別有一枚象牙白玉簪。
女子雖蒙著面,可那雙媚眼如漆點,膚若凝脂,便知是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守門僕人不敢怠慢,開始還以為是皇親貴族,但又見女子並無隨從,心裏難免有些疑惑。忙作揖問明來路。那少女笑笑,銀鈴般的聲音,“.....請問這裏可住著位金陵來的夫人,名叫黃英,還有位陶公子,陶惜然啊......”
看門人可不敢直呼自家夫人和公子的名諱,恭敬地解釋道,這裏是馬宅,馬夫人本來姓黃,也確實有位陶公子。女子便目光閃爍了起來,自稱是夫人與公子的故友,單名一個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