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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第二十章 沐轩与明昊,父与子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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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来那么多帮手,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如此迅雷不及之势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仆从侧过脸小声抱怨着。

    “知道的以为我是因着办公事,适才谋划懈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毛头小子有多精明睿智呢。如此尽心,受罚还不是应该的。”

    仆从闪烁的目光之中流露着他渴望胜利的心情。只是那仆从如此言语听在仅一墙之隔的宋父耳中恍如仙人掌的绵刺般生生扎落进他的心里,他喉咙巍颤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宋父慢腾腾的绕过长条办公桌,将耳朵竖在漆花红棕木门上,直到那两位窃窃私语的仆从慢慢走远,他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他慌忙将门拉开,一只脚踏出书房外,看着那两道叠影一前一后的消失在狭长的走廊尽头,他微微张了张嘴,继而又默默的转过身重新走进屋子里并将门小心锁好。

    宋父沉默地望着临街的KEN地产公司办公大楼,在那里上班的人们匆匆忙忙的大踏着步走进被月夜皎洁的凝光笼罩着的深巷,他的眼波沉静如深潭,黑漆一片没有浮风没有寂寥月影,或许就是因太过沉寂而显得空茫。

    “谢谢叔叔,我不能要您的钱。我跟您从未谋面,况且妈妈说天上不掉馅饼,掉的都是陷阱。“

    “好孩子拿着吧,若不够的话再来找叔叔要。你这是长身体的年纪,而且你的母亲久病初愈处处都需要用钱。“他微笑着望着幼小的沐轩,眼中莹转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轻声的说着,又微笑着抬起手爱抚的拨去沾湿了沐轩额发的薄雪。

    “可是,可是。我还是不能要,妈妈还说无事献殷勤的都是,都是强盗。“小家伙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他用恐惧的眼神望着那和蔼的中年男子。

    “妈妈说不劳而获行不通,我们就算饿死街头也绝不会要别人的施舍,更何况,何况。“

    望着郑沐轩惊愕失神的脸容,宋父的心底无比无奈悲凉。他的眼睛骤然一沉,过了好久才勉强回过神。

    沐轩将那一沓钞票往外使劲一推,暗红的钞票忽悠悠地飘在两人面面相觑的半空,沐轩惊得连连向后退。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一直在生病呢,我跟你又不认识,你到底是谁?“沐轩紧张的脑子一片混乱,就好像轰然之间无数道白雾静静缠绕在他绷紧的心弦之上。

    “孩子,我,我是你的。”男人一怔,愣在原地。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我听说她病了特地大老远的赶来探望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很艰难的说出自己的来由。

    ”我妈妈的朋友,妈妈哪里有什么朋友,何况还是衣着光鲜的。““不。不行,就是不行。“沐轩凌乱支吾的回应渐渐被沉默语塞取代。

    “别害怕,好孩子。叔叔不是坏人,叔叔很喜欢你,你可以告诉叔叔你的名字吗?“中年男子又往前凑了凑,他用双臂轻轻环住了瘦弱的沐轩。不论沐轩眼底的眸光有多犀利淡漠,他紧紧环住他的手都迟迟不肯松开。

    沐轩并不避讳的盯紧了眼前的中年男子,慌乱中他不停的抓着中年人落在自己肩上的双手。

    “孩子,让我抱抱你好吗?或者就这样让我好好看看你,再看你一眼。”中年的声音充斥着痛苦与哀求。“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只是很想抱抱你,再好好看看你的脸。孩子叔叔不会忘记你的,永远都不会。”

    中年男人抬起头眼框红红的,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布满了褐色血丝。泪雾不断的在他琥珀般晶莹的眼中闪烁升腾,他很努力的仰着脸对着沐轩微笑。那笑容看上去狼狈之极。

    沐轩放弃了挣扎,他尴尬的看着他,他很奇怪,不知为何他的心被一种奇怪的失落感撕得粉碎。他看向他的目光静悄悄的,就连流连在鼻尖的呼吸都静若耳闻。

    “叔叔做错了一件事,无法得到谅解。叔叔弄丢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的儿子若是还在,他应该和你一样年纪、和你一般高了。所以叔叔刚刚才会那么激动,孩子别怕,叔叔没有恶意。叔叔只是,只是很想你。孩子我真的很想你。”泪水缓缓而又轻柔地漫过他红肿的眼眶。

    “不说这么沮丧的话题了。”宋父眼含热泪,唇带微笑的望着沐轩。

    “就当这些钱是用来换一个拥抱的好不好?”他含着笑拭去眼睑的泪,又埋头从随身携带着的公文包里抓出一沓纸钞。

    沐轩呆呆的杵在他的怀里。怔怔的回眸望着他手中明晃晃的钱。

    “现在告诉叔叔,叔叔很像坏人吗?很像十恶不赦的坏人是吗?“中年人渐渐松开手,直视着沐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自责,他的嗓音低哑中略带着哭腔。

    小家伙认真的打量着他,灵动的目光扫过他沧桑的脸、笔挺有型的西装,澄亮崭新的皮鞋,最后他淡定的摇了摇头。

    “不像,您看着很和蔼慈祥呢。”沐轩眼珠一转,给了他一个很完美的解释。

    中年人眼前一阵眩晕,他愣在原地,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的吗?你没有骗叔叔,叔叔看着真的是很和蔼很慈祥吗?“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小沐轩。他鼻尖的冷气愈发凝重起来。

    他怔怔的望着他,针扎似的疼痛狠狠的纠缠进他的骨髓。即便是宋明昊也从未对他说过如此番话,宋明昊厌恶他,直面他时习惯性的用一副凶巴巴的眼神凝视他,那淡紫色的眼睛里总是充斥着无法名状的愤恨。眼底似有一股汹涌炙烈的火气,他望着他时夹杂火气?的眼睛转都不转。

    清凉的寒风撩过脸庞,纷飞的雪花如洁白的玫瑰般簌簌落在彼此相嵌的眸湾。掖在耳后的碎发垂在他白皙的面颊旁,沐轩微阖上眼,眼睑下幽长的暗影里闪烁着银亮胜水晶的晶芒。

    修长的脖颈轻轻吞咽了下,

    桃瓣似的唇片悠然轻启轻合。

    “是啊,我在想您的儿子若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位像您这样关切他的好父亲,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回到您身边去的。能做您的儿子一定是他此生莫大的荣幸。“沐轩的眼神仿若撩拨长夜的繁星,盈盈闪闪。

    望着沐轩迷离的眼神,男人很用心的克制着暗藏心底的落寞。

    “我知道,我的儿子他一定很恨我。否则他断不会说出这种话。“男人的声音低沉中有一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我和我的儿子、我的妻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当年犯下的错事。是啊,我这么见利忘义的人怎配得到他们的谅解呢。“

    男人失神大笑着望向沐轩,眼角噙满泪花。“我不怪我的儿子,是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好好守护他敏感脆弱的心灵,不论我的儿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计较,只是我真的很怕他没有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开朗活脱。“

    “是我的错,是我,我对不起我的儿子。若是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松开我妻子的手。“男人歇斯底里的低声哭喊着。

    沐轩木然的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微光。他的眼睛慢慢湿润起来。“我多么希望我的父亲能活过来并对我说同样一番话。“沐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很是稚嫩。可出口的话却并不幼稚,相反有种五岁孩子并不具备的成熟。

    那一瞬间,男人停止了抽泣,满眼惊栗的望着他。

    他的嘴巴张开的幅度极夸张,惊愕、恐惧、绝望充斥在他的眼底。他望向沐轩的眼神复杂而深沉。

    “可以告诉叔叔你的名字吗?叔叔给你买糖果作为奖励好不好。孩子叔叔这辈子都不会也不想忘记你。”

    宋父微低着头顿了又顿,他凝视着小家伙好久,终于,他鼓起勇气抬起手指轻轻刮了刮沐轩的鼻尖。“好孩子你母亲是不是姓。。。“

    “她姓郑,我叫郑沐轩。“沐轩出神的望着男人。

    “我叫郑沐轩,还请您一定记住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暗芒。

    风猛烈的吹,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咔嚓、咔嚓”阵阵更为剧烈的晃动,树枝被狂吼的风拦腰斩断。

    巨大的树枝应声坠地时就连银装素裹的大地都被震得颤了一颤。

    宋父怔怔的望着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呆呆的凝视着他,半天想不出一句话来。

    “真乖,那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老地方,你若是想爸爸了就来这找叔叔好不好。“

    “好啊,谢谢叔叔不嫌弃。“沐轩点了点头,从他手中轻轻接过那叠钱。他望向他的眼神静若琉璃,眼底深处隐隐流露出一抹澄亮的暗烈。

    “乖孩子,你若是喜欢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竭尽所能的满足你。“

    男人张蓄满阴霾的脸孔随之舒展出一抹苦涩的愁笑。

    “嗯,好。叔叔其实我。“沐轩望向中年人手中公文包的眼睛默然出神。但他很快便觉察到自己的失礼,他重新望向男人的眼睛。

    寒风愈来愈猛。

    刺骨的冷风摇撼着枝桠,稀松的枝叶发出狼嚎般嘈碎的杂音,可怕的嘶鸣间棉絮状的雪花如密集子弹般大片大片的飞砸在四周。

    浮风卷着离散的雪晶盘旋在两个人凝视着的低空里。

    “沐轩,你知道吗?你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儿子。若他在我身边一定和你一样聪明可爱。”

    男人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拉扯着一般,又如被针剜似的剧烈一疼,紧接着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很爱他吧,所以你现在才会那么想念他。“

    沐轩静静的望着他,眼神清澈如雪。他反过手小心的擦去挂在中年人鼻翼两旁的泪花。“您别哭啊,您的脸色不好看,妈妈说爱哭的孩子身体会不好的,我想您的儿子若是在这里一定见不得您流眼泪。“

    男人惊呆了,他迟疑的望着沐轩,半晌才如喃喃自语般静静启齿。

    “对不起,吓到你了孩子,叔叔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是不是。”男人紧紧拥着他的肩膀,不等沐轩定神,他便急不可耐的将他揽入怀中。

    “可是,狼狈又有什么用呢,拥有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如今一切都成定局,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会原谅我,他一辈子都会记恨我了。他若是知道真相,知道我为何抛弃他们母子,他一定会恨我入骨的。他会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求求你不要不认我,我当初为生活所迫,情不得已。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是我亲手葬送的一切,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他若铁了心不认我,我还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吗?我知道你不会,你不会忘记对我的恨。”

    浓重的鼻吸与沙哑的啜泣交织着徘徊在沐轩的耳中。沐轩的喉咙酸涩难耐,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一股腥热的暖流即将从胸口喷涌而出,可他还是松开攒紧的拳头,轻轻安抚着男人的背。“叔叔别哭,沐轩看了很难过。“

    男人的眼泪哗的喷涌出来,就像决堤的暴风雪骤然失控。

    “即便是生来便注定不配拥有父亲的沐轩都感受到了您浓浓的爱意。何况是您的儿子呢,我想您的儿子、您的妻子一定不忍心看您是这个样子。?“沐轩垂下眼睫,悠长的暗影勉强遮住他眼底妖异的烈芒。

    “叔叔您对陌生的我都能说心里话,生活中您一定是好丈夫、好父亲。我真羡慕您儿子,可惜我不是他,我的妈妈常说爸爸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否则也不会被上天收走。“

    男人的身子猛然一震,疼痛顺着心瓣渐渐的弥散进他全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内。剧烈的绞痛中他慢慢挺直脊背,他指尖微颤继而缓缓松开紧拥着沐轩双肩的手。

    咆哮的寒风刺痛了他饱含热泪的眼。

    转眼间如柳絮的雪裹在轻烟般的白雾中,大朵大朵妖冶的白花在纯白的天地间迅速弥散。

    “我想我懂了。“傍晚的霞光中,男人呢喃的说着,慢慢站起身。

    曼扬的雪水淋湿了他的西装,灰黑的发粘稠的附着在中年男人惨白得愈发透明的脸孔上。男人一次次的蹲下身子,迎着一阵比一阵急促的目眩,他踉踉跄跄的奔走在散落在皑皑白雪间的钞票间。

    不安分的雪水顺着他僵直的脖颈慢慢注入进他厚实的衣服里,男人仰着头猛然吸了口寒气,沉默的啜泣声里滚落的雪珠越来越密集,男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轻轻咳了两咳。继而迎着沐轩惊愕的眼含着笑缓缓转过身。他慢吞吞的走向沐轩,一步一震颤,两步颤巍巍,沉默的雪花肆情绽放在他望向沐轩时饱含愧疚的目光中。

    他忘不掉沐轩最后的那一眼,那眼神比起寒风还要深邃幽冷。

    那一刻他的呼吸都要戛然而止。

    轻微的簌簌声过后,爆炸似的闷烈滚滚而来。

    宋父沉默的望向窗外的飘雪,他如精雕般岿然不动,雪花断断续续的飞舞在他写满绝望、愧疚的眼中。

    沉思了片刻,他将整个人斜靠在冰冷的墙面上,那双微合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看着手机偷拍到的儿时的沐轩照片哭得像个孩子。他站在那里呢喃自语了好半晌,继而又腾出手颤巍巍的抚摩着手机里沐轩那头带着银色光晕的发丝。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那声叔叔却是他最后一次听到。

    瑞雪过后的校园空旷异常,清逸再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即便是赶课,大家也一副形色匆匆的样子。没有人愿意在冰天雪地的银色世界多逗留一分钟,就算是沐轩和七月手挽着手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也吝啬得不愿扭转冻僵的脖颈。

    偌大的教室,若不是大家前来上课几乎没有一丝人气。老师不停的跳跃在讲桌黑板间,凉夏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又将双臂拄起来端端正正的趴在桌上。

    眼皮越来越重连带着眼前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消失,她缓缓闭上眼,沉沉而又香甜的睡去。

    强烈的白光穿过厚重的积云,残阳的嫣红穿梭在纯白的雾气间继而又慢慢扩散在被雪压弯的枯树枝残躯上,忸怩的枝桠间晃动着的点点红晕稳稳的落在七月漆黑如走墨的发丝上,她的头顶有一束皎洁的光晕,那束耀眼的明亮恍若是来自遥远的地平线。sg

    “好久不见了夏七月,你还好吗?”

    “好久不见,近况如何?”

    “夏七月别来无恙。”

    宋明昊缓慢而不安的挪动着渐渐冻硬了的身体。他的双眼穿过一排排或弯曲或伸展着的茂盛枝桠笔直的望向远方。

    “夏七月,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和郑沐轩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七月,我不会让你选择他。一定不会。”

    宋明昊强忍着严寒,他不停跺着脚,咬牙切齿的低吼着。

    从挂断电话一直到现在,宋明昊足足等有半个多小时。他将指骨压得咯咯作响,显然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七月能否见他一面。有些话,他等不及一定要告诉她。就算七月会记恨他,他还是要说,哪怕她真的很任着性子记恨他一辈子。毕竟这是他能拼命抓住的最后一线希望,而这也是禁锢住沐轩的最后一重枷锁。

    说到郑沐轩,有些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恨他,仅仅因着他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另一个儿子吗?还是说他们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孩。想到这,宋明昊的手指死死握住临近的树枝,指节不断收力,那枝桠被他握得“沙沙”作响。?怎么可能争都不争就直接认输,倘若他不与他争夏七月,他或许会。。。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他明白这是来自宿命的羁绊,是宿命将这对刚刚谋面的人,生生拴在了一起。

    “别太得意了郑沐轩,只要有我在,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和你争到底的。走着瞧,但凡是你在意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的从你那夺走。”?“呵呵呵。”宋明昊抿紧唇片幽然冷笑道,那抹阴森的笑渐渐僵硬至凝固。

    “宋明昊你突然来找我,一定是有事。”七月敷衍的轻挑了挑唇角。

    她的声音很安静,安静中透露着瘆人的冷淡。“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谈一谈,但我想还是你先说比较好。”

    宋明昊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那一刻彻骨的寒气灌输进他的身体,并有恃无恐的充斥在他全身上下数以亿计的细胞内。那股冰冷从头顶一直冰到足底。仿若置身在严寒的冰渊。

    时间在两人对视中飞逝…

    此刻七月就在他的眼中,但距离…

    让人无法忍受的压抑感,?距离感,就好像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能感受到她发出的冰冷气息,却感触不到她的存在。

    “还是你先说吧,夏七月,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的尊重你。就像我们小时候。”

    宋明昊的心忐忑不安的跳动着。

    “你说什么,你会一如既往的尊重我,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哈哈,你尊重过我吗?你知道什么叫尊重吗?”

    七月的脸骤然降下温度来,她冷然笑着斜睨着他。“你若是真的懂我,就不会答应与我联姻?。你若真的尊重我,就不该不打招呼就来清逸找我。而你来清逸是抱着怎样的目的,你以为我心里没数吗?说吧是逼着我退学跟你结婚,还是带我一起去留学,或者你在德国遇到了心仪的另一半,你是专程赶回来跟我划清界限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七月故作泰然的嘲弄道。

    “都不是,夏七月,我对你的真心你还不知道吗?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轻易变心呢?还有我对你的好你难道一点也感受不到了吗?七月啊,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尤其是你们夏氏重振旗鼓那阵子,夏伯父把你送到宋氏来,你很黏我的,你每天都追在我身后,我们一起进早餐,一起数星星,你说那段时光怎么一转眼就过去了。”

    “宋明昊,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叙旧是吗?那你这一张机票可一点价值都没有。”七月静静的打量着他,一时之间她竟无力反驳,那些沉重的往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甚至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自宋氏提出要与夏氏联姻那天起,她对他就没有一分好感可言。她厌恶他,憎恨他。若不是他非要把一颗沉甸甸的心扑在她身上,如今的她一定和凉夏一样自由。“你应该知道在你同意联姻的那刻起,我对你连兄妹情都没有了,你还记得我在这之前跟你说过些什么吗?我甚至跪下来求你,我求你不要以此限制我的自由,我说我真的从未喜欢过你。”

    隔着朦胧飘渺的细雪,七月恍惚而又异常宁静的凝望着那张日渐陌生的脸孔。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爱上那个叫郑沐轩的混蛋了。”

    宋明昊果断的打断她横飞的思绪,他正视着她的眼睛,就像急着袒露心迹一般迫切。

    “夏七月,他配不上你,就算你能同意,你的家里也一定不会同意的。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你知道他有多卑贱吗?”?宋明昊一把抓起她的手.七月扳过脸不去看他。

    “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可是他配不上你,在这个世界上能配你的就只有我。”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七月推开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她难掩心底的厌恶,就像急着甩掉烫手的山芋般迫切。

    “不,不可以,夏七月我不会让你选择他的。”宋明昊将七月的手反扣在他温热的掌心。

    “七月我喜欢你,与权势利益无关,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你第一次扑进我怀抱并轻唤我哥哥的那刻起,我就爱上你了。我对你的爱比你想像中的深。从出生到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可我不能不在乎你。所以我一听说你遇到那个混蛋,我就慌了。我视若瑰宝的女人怎能拱手让人。我不甘心,我连上场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就眼睁睁的瞧着你被我讨厌的人夺走。”

    宋明昊的话唐突鲁莽,他能有这样的想法,七月并不奇怪,对七月而言他若大大方方的转身离开,那他一定是另有预谋。

    “宋明昊,你说你什么都不在乎,可在我眼中,你不在意的东西别人能轻易碰触吗?你不会,从小到大你总是想当然的把眼前的一切牢牢把持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即便那些东西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价值。你总是想当然的认为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七月霍然抬起眼睛,恼怒的低喊着。

    “我说过我不爱你,就算没有他,也会是别人,但这个人绝不会是你。从你答应联姻的那刻起别说是爱情,就连友情都经不起这样推敲。”?淡然轻松的话从七月轻启的薄唇挤出。可她的心却在打鼓。

    七月饶为苦涩的笑了笑。

    “年少不懂事说过的话,我会道歉也可以尽我所能的去补偿你,但请你从此不要放在心上。毕竟那是六岁孩子玩过家家时的玩笑怎么能作数呢。”

    她说的话恰恰是他最怕的,她对他是吵闹、叫嚷,还是激烈反击,他通通能承受,只是他怕她记恨她,尤其她看向他时愤恨的眼神,更让抓狂不已的是她的央求。

    “可现实是残酷的,再美好的爱情在面包面前也会化成泡影。”

    “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宋明昊看出七月眼中尚未消失的阴影。

    “没关系”她的声音依旧很轻,轻如晨曦破晓前的蒙雾。“我有手有脚,有脑子,我想要的东西我就用我这双手去创造。况且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平庸安稳就是我平生最大的渴求了,我不是你,你要的东西太多欲壑难填,每天都想着把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到头来你不觉得疲惫吗。”

    枯褐的枝干被强风摇曳得吱吱作响,像是在宣示愤怒,细听更像是在控诉。

    “你知道吗?郑沐轩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私生子,他是我父亲年少时和一个妓女的儿子,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个地址,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还有七月作为夏氏的唯一继承者,从小到大你走的每一段路都是父母精心安排好的,束之高阁的你哪里会知道没有依托的生活有多么痛苦,多么煎熬,所以你总是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到现实里,你眼中的未来都是泡沫般浮华。可是他,他跟你不一样啊。他是地狱的使者,他对我们宋氏的恨是与生俱来的,我人前显赫他难道不想要吗?我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呢?难道我眼中的世界对他而言?不是最痛苦的打击吗?夏七月,像他这样低贱又不肯自轻的人,他对你绝对没有存半分真心,我敢打赌。”

    宋明昊一脸担忧的看着站在自己近前的七月。七月静默的回望着她,吹弹可破的脸肌被斑驳的昏黄笼罩着,那双眼睛里交织着惊愕与困惑。

    “七月,我和他之间的纠葛是父辈传下来的。你不知道他有多恨我们的父亲。他在滂沱大雨中用最恶毒的语言重伤父亲,还有他口口声声诅咒我,说我一辈子都活该活在他的阴影下,他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所以他一定要成为最耀眼夺目的那颗明星。他发过誓,待到他红透半边天时一定会让我们宋氏付出惨痛代价。”

    “夏七月,我拜托你冷静的想一想,他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并不难推算。”

    “就算你再生气,你再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妄言,但摆在你眼前的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事实,是隐瞒不住的,越想逃避只会欲盖弥彰。而这些事实是他郑沐轩一辈子都不敢也不会让你知晓的。”

    宋明昊看着七月,七月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幽冷的雪风带来刺骨的涩寒,昏黄晦明的路灯下,七月的心情凝重复杂,明明心惊胆寒,可看向宋明昊时她还是要佯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态来,她没有见过宋明昊,更没有听过那些没有证据却言之凿凿的证言。她夏七月未曾怀疑过他是否刻意走进自己的世界,更没有怀疑过沐轩的爱。

    “我知道你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刚刚得知这个消息也如你一般震惊。”

    他的声音温和如夏日的晚风,轻柔如飞烟掠过。

    “不,不,你给我走,立刻马上消失在我面前。”

    七月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心悸,她不自觉地抱紧双肩。?她的呼吸愈发沉郁,牛奶般娇嫩的肌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就连脖颈处隐隐抽动的血管都愈发清晰起来,即便她依旧礼貌的回复着,但良久的沉默过后,宋明昊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有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弥漫在他们之间。七月愈发深邃的瞳犹如冬日最幽黑的夜。

    “夏七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和他之间别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算发生过也无所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你和他之间那些过去便成为无人企及的秘密。七月,我可以原谅你的年少轻狂,我也可以放过他一时贪婪,就算我跟他之间理应有着数不清的牵绊,只要你愿意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过往种种皆是云烟,我何必与他计较。我甚至可以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一股脑的给他。夏七月,答应我回来我身边。”

    宋明昊恳求道,他怔仲的望着她。“答应我。”

    “我讨厌你,你给我走,宋明昊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不是一个好男人。你自私冷漠还很自以为是。我若是信了,那不和不躲明枪是同一个道理吗?不论你口中沐轩不堪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相信的,我一定要听他亲口对我交代来龙去脉。既然你给我的是一个果,那我相信一定事出有因,况且连你都说是父辈的恩怨,那我一定不会多做计较。”

    “出身不好能怎么样,家庭残缺又能怎么样。谁能以此来判定人家一辈子都只能活在过去的伤痛里呢。宋明昊,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跟我提沐轩,还有我之所以选择沐轩,不单单出于对他的喜欢,还有他是我欣赏的那种人,如今听你说到他的过去我更觉得他是坚韧顽强的那种人。不好意思,我更加爱慕他了。”

    七月把话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操场的另一端。?对于她来说,即便是只过了一刻钟的工夫,那这流水的时间也别提有多漫长,急转过身的七月眉头紧皱,从他口中听到关于沐轩的出身的那一瞬间,她只觉脑顶的四寸天都轰塌了下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此刻走也不是,停也不对。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很想耐着性子找沐轩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她会等,多久都会等下去。

    宋明昊从操场走了出来,按住车钥匙的手始终忙不迭的轻微颤抖着。他将头拄在方向盘上,他累了,就连启动车子的气力都荡然无存。他重重呼了口气,漫无目的的驰骋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他不停猛踩着油门,计时器的指针飞速转动,滚滚热浪一掠而过他惨白的脸庞。他的心里并不痛快,相反他的心冷到了极点,任炽热的暖气蔓延着席卷了他的周身,他还是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苦寒。

    手机铃音急促的震动个不停。

    “可恶。”他全然没有理会,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不得不承认他刚刚的脑子失格且凌乱,若夏七月一再不开情,不给她重新靠近她的机会,他紧绷的心弦就要崩溃了。

    寂寥的暮色中他用尽浑身力气将车子停泊在宋氏别墅的停车场,继而带着一脸冰霜一脚踢开房门。

    他可以忍受那些人无端背叛他,他可以忍受郑沐轩无休止的纠缠,可他就是忍受不了那明明是他最爱的女人,怎么几年光景就成了别人的了。

    他气冲冲的闯进卧室,“咣当“门被一阵旋风重重关上。他的耳边回荡着来自电话另一端顾北辰的冷嘲热讽,就在刚刚宋明昊刚撂下崔雪莉打来的电话,周蕙西退学、崔雪莉也已经跟学校申请不日便要去德国深造。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一出闹剧,一时间他接受不了每个人都离他而去的现实,他不想一个人直面郑沐轩的挑衅。

    屋子里的灯毫无预兆的瞬间熄灭,他愤怒的拉扯着窗帘,“撕拉”一声一道惨淡的昏黄映进他的眼帘,他清俊的面容早已扭曲得面目陡然。他怒不可遏的狂喊着。

    “都滚,都给我滚。滚,没用的东西,一个都不要留,连带上你一起滚,滚得越远越好。废物,蠢货。“聒噪的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啊!废物,一群废物。“宋明昊声嘶力竭的咒骂着,那喊声如惊雷般可憎,任何人听了都会胆寒肉跳到崩溃。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妄自行动,否则不论你的父亲是谁,就算是我们宋氏的合作伙伴我也不会给你留任何颜面。顾北辰你的想法很危险,以至于你的处境一定会同样危险。你给我等着,等我一脚迈进清逸大门,我要让你们永无安宁之日。“宋明昊肆无忌惮的威胁道。

    “哗啦啦。”惨淡的白光骤然间夺目得近似狰狞,那束强光看在明昊眼前直冒金星。他只觉眼中的东西都在飞速旋转着,随之而来的漆黑里,他抬起手疯狂的乱抓。尽管他的胃心里有股热气不间断的翻搅着。他勉强扶住桌角,不安的耸了耸削肩,他狠狠的咬着唇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宋明昊,我有要紧事要跟你谈谈。请你给我一小时的时间。我觉得我的儿子聪明过人,清逸并不是妥当的选择。孩子你不能拿自己的学业开这种玩笑。拜托你把门开开。“

    宋父长长吁了口气,用华而不实的语气夸赞他。

    “滚,你有话跟你的私生子说去吧。”隔着房门,宋明昊破口大骂道。

    “好孩子,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宋父一头雾水,他茫然的附和道。

    “你是说这件事跟郑沐轩有关是吗?“

    宋父从刚刚的错愕惊讶中慢慢回过神,“你先把门打开,这件事简直太好办了。“他的语**促且激动。”多大点事,你们可真都是是孩子,我还以为你跟沐轩,或者跟七月吵架了呢?“宋父脸上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自信。

    “我知道你很喜欢夏七月,但这件事需要缓缓的办急不得。拜托你,你给他们一点时间,这样我出面去跟七月父亲谈谈,我相信夏氏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七月那孩子什么样心性你还不清楚吗?她最听她爸爸的话了。”宋父讪讪的笑着道。

    “夏氏夏氏,你但凡有丁点小事都第一时间去找七月的父母,难怪七月对我会有这么深的误会隔膜。从今天开始我的事情你少插手。再让我从夏伯父口中听到一次联姻,我拿你是问。即便你是我父亲,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空气再次凝固,宋明昊的声音简直比见鬼还要恐怖!

    “够了,我跟你不想再说一个字,我要去洗澡,你早点回屋吧。“宋明昊大声痛喊道。他的身子剧烈的震颤着,显然他已经愤怒到跟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啪。“走廊里的声控灯瞬间熄灭,黑暗的回廊里,宋父长久而又沉默的站在宋明昊的门前。他失神的望着那扇黑暗中泛着油亮暗光的门。

    绵长的黑暗中,他的心脏一紧,继而感受到一阵更为敏锐的刺痛。

    亮如白昼的浴室里,

    鹅黄色的灯光栖身在从四面八方不断向中间扩散着的迷离的雾气中,摇曳的炽光时而将浴室照的光华亮璨,时而朦胧的浪漫绚丽。

    宋明昊咬紧牙关,下颌绷紧,那双眼倨傲的半眯着,他恨极了,他恨他无论他喜欢什么,他都要介入进来。?他激动得甚至连衬衣都没脱下便带着一脸不屑站在冰冷的淋浴下,头顶飞溅直下的水淋透了他贴身的衣服,性感高挺的8块腹肌有力的起伏着。

    风撕扯着窗帘沙沙作响。

    倾泻落下的水柱中,宋明昊慢慢地抬起头又缓缓微睁开眼。他看着镜子里他那张如雕刻般俊美的脸,虽然没有郑沐轩那张脸帅气得张扬冶艳但总也不至于让人看久生厌。宋明昊绷紧的唇角轻蔑的抽动了动,他漠然的闭上眼,双手护住额头,尽管关于他的谣言一直不绝于耳,但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他不敢心怀侥幸,他曾发誓他会夺走属于他的一切,他义正言辞的说那是出于亏欠。宋明昊彻底的沉浸在他和他的情感羁绊中,他的眼中不断飞过郑沐轩和夏七月手牵着手,深情拥吻着的画面。“滚,滚,滚!“他怒不可遏的一拳砸碎面前的镜子。

    “哗啦啦!“

    镜子的碎片一片一片,滑落在宋明昊慢慢模糊的视线中。看着镜子中渐渐变成碎片的自己,宋明昊的唇角不断抽搐着。隔着恬淡的迷雾,他紧握成拳的手断断续续的流下暗红的血,玻璃碎片生生扎进他的手背,而他全然感觉不到疼痛。砸碎的玻璃碎片连同他脚下那片暗红色血渍慢慢涌向地槽。旋转的暖光里他关上淋浴头,面无表情的走出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