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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祥宫的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麦香。
凡秋从跪伏的地面上微微抬起头,就看到了宫殿里那仿如蛛网一样挂满的丝线。
阿媚王后正在合弦。据说这完全是古法合弦方法。首先把最好的蚕丝八八六十四根丝,分为三鎚,文武二弦合搓,此为角弦。
宫、商、角、徵、羽中的角弦是要一丝都不能乱。它三鎚拧成一股,比宫弦细韧又比徵弦结实。然后再用最好的蚕丝细细地一点一点缠在上面,缠得紧紧的。最后浸入清水放在青铜的铛里加上小麦慢慢煮开。
现在小麦就要煮熟了,那么丝弦也就熟了。
阿媚王后做这些一丝不苟,指挥着隶妾仆妇们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她用纤白手指拈起那半透明微微有些发黄的白色丝弦,满意地看了看。
只有在她开始煮弦的时候,她令所有人低头。所以没人看到,她除了小麦还放在水里些什么。
那煮弦的水其实是施了咒的,还加了她的几滴鲜血和见血封侯的毒药“美人僵”。
这样做成的丝弦轻易是不可能断的,便是消玉如泥的宝刀也无法斩断。
不过善弹琵琶的阿媚王后并不是要在琵琶上用这丝弦的。
这丝弦是用来杀人的。
阿媚手指从那冰弦上滑过的时候稍微加了些力气。半透明的丝弦在阳光中闪着莹润的光泽。
姆妈已经和高唐门掌门人玄玉姑回了蜀山。玄玉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只是靠吸食炼化的魂灵维持着生机。
据说她年轻时做高唐门圣女的样子美艳不可方物。
不过就连姆妈都没有见过。阿媚从小就怕掌门,甚至没敢直视过掌门几眼。
那个像老巫婆一样的存在江湖上人送称谓“噬魂老祖”是再贴切不过了。
阿媚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上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年轻的大哥,在被这样的丝弦斩断脖颈的那一瞬间,会弹出的怎样音调的旋律?
阿媚没有继续想下去。她强迫自己进入行动的状态。
阿媚认为凡秋是自己人。因为在整件事后面,仰度阁和高唐门实际上是深度合作的关系。
所以她派凡秋仔细研究了公子嘉每日主要行程,终于发现了他深夜的秘密。
好多次夜晚的子夜之前,公子嘉都会一个人去到那两个小孩子熟睡的屋子坐一会儿。
这个时候他身边既没有护卫,也没有外人,而且他要穿过那道景明宫中最幽长的一段走廊。
这样的机会应该不会等阿媚很久。
她看了看还在高悬的太阳,算了下日子。今晚就应当是七月初一,是最为黯然漆黑的夜晚。
这样的朔月下,丝弦是不会有任何反光的。她的脸上露出冷漠的表情,让看到的人心生寒战。
众人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风洛棠、林煜和龙煖辰也在誉祥宫中。
他们看着阿媚痴迷的抚摸着那些丝弦,又看着她坠入凉薄。
并没有被美人与冰弦的和谐打动,风洛棠说道:“这可真是割头的利器。”
“可是她要怎样把这些丝弦布置在公子嘉的身边呢?”龙煖辰有些困惑。
“别急。咱们只要跟着她、盯住她就好了。”林煜淡淡说道。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景明宫里像平日一样安静祥和。
今晚公子嘉一如往昔的寂寥。他还是在亥时推开案几站了起来,想着四处走动一下,便循着那熟悉的方向,朝两个孩子的住处走去。
最近这两个孩子进步好大。公子嘉赐给了他们名字。男孩子叫嘉成,女孩子叫嘉天。
他这是想着“佳偶天成”将来也是平凡人的梦想,便这样给他们取了名字。
公子嘉慢慢步入已经变得漆黑的通道。
这地方太熟悉了。他没有放慢脚步,心情比方才看账本的时候还要轻松许多。他甚至轻快的想今晚要悄悄给这两个小孩一点惊喜。
他刚刚从自己宫里抓了两块奶糕揣在怀中。想着两个小家伙明早起来看见枕边的奶糕,该是多么开心。
他自己小的时候只是在梦里希望过这些,却从没有得到过。
公子嘉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但是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他足下顿了一下,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听到那脚步声和自己的脚步愈发的同步。“啪、啪”的好像就在自己身后两丈远的地方。
他再次猛的回头。这次他看到了骇人心魄的一幕。
在他身后仅有两尺之处,一个狰狞的女鬼正怔怔的盯着他。
那女鬼面目丑陋,一对冒着荧光的绿眼和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垂出血红的舌头还在左右摇摆,令人毛骨悚然。
公子嘉惊呼一声,转身便要向前跑,却感觉肩上忽然被人推了一把,不能挪动身体,只得站在原地。
“别动!”他听见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对面的女鬼飘忽在半空,全身惨白色的衣袍,无风而动。
她张开两只利爪,就要朝公子嘉伸过来。公子嘉吓得魂飞魄散,正要抽身再跑,仍然是肩上受着一记猛拍,将他钉在原地。
这阿媚原本计划得十分的周详。她首先用法术装出这女鬼,惊吓得公子嘉必然往前跑。
可是在前面狭窄黑暗的通道里,她已经布置好了坚韧的杀人丝弦。高度精确到毫厘。
任公子嘉如何夺路而逃,都会撞上这些割颈的丝线。只怕是他吓得魂还没有回来,头却先掉了。
风洛棠就站在公子嘉身后。她两次将公子嘉拍回原地,不让他奔向那些致命的丝弦。
阿媚见计划落空,遇上了看不见的敌人。激变之下,她念出咒语,空中出现燃烧的火光,使出现魂之术亮出原身。
但她这现魂之术,也让公子嘉在黑暗中同时看到了所有的四人,阿媚蒙着面纱的黑色身影,风洛棠金色盔甲的英姿飒爽,林煜雪白软甲的衣袂飘飘和龙煖辰一身银盔银甲的矫健英姿。
公子嘉此刻的震惊远胜先前,已经压住了刚才的惊吓。
他大声地说:“你们……你们可算回来了!”
风洛棠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站着别动!”便挥动自己的镆铘冲上去和阿媚战在一处,
阿媚手中的丝弦如蜘蛛吐丝,以极快的速度向人飞来。
首先两道银丝直取公子嘉的双眼。林煜见此,一记软剑顺势一勾,将两道银丝撞偏。
那银丝击中白色玉石墙壁,溅起一片碎屑,发出铿锵之声,可见力道迅猛。
与此同时,阿媚的第二道丝线已经打出,直向风洛棠的镆铘剑对冲而来。
风洛棠驱动镆铘剑瞬间化作巨蟒,绕过丝线,直冲阿媚首级而去。
那阿媚瞬间慌了神,手下一收。那道丝弦便偏离了方向,直接横扫到窗棱上。窗户立时开了个大洞。
阿媚躲过大白蟒的攻击,一个低空跳跃,想要飞身到公子嘉近前。
这时她手中的丝弦向空中扔去,盘旋成一团螺旋,像一张网直向公子嘉头顶罩去。
龙煖辰和林煜同时出剑向这丝弦大网劈过去。可那丝弦竟然坚韧异常,没有被两把名剑砍断。
林煜情急,提升龙气,瞬间祭出盘龙令。
一片轻薄云雾,如棉花一样撞向了那螺旋的丝网。丝网“砰”的一声被撞飞回去。
阿媚闪身躲过飞回来的丝网,任其扑碎在地上,撞裂了无数块地砖。
阿媚见几招之下不能取胜,心里着急。她同时双手各打出三道丝弦,再次组成密集的丝网,向三人飞罩过来,
以此为掩护,阿媚迅速在地上躺地而滑,直冲到公子嘉的脚前。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就向公子嘉前胸刺去,已是最后的舍命相搏。
眼见这场酣斗,公子嘉看得清楚也想得明白,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慌张。
他见阿媚匕首刺来,一边尽力向两旁闪躲,一边掷出了怀中的奶糕。
风洛棠见状回身来救,一个飞扑就在空中跃起,劲腿长靴准确地踢在阿媚的手腕之上,将那柄匕首踢飞在空中,“当啷啷”落在几丈之外。
公子嘉见这黑衣蒙面女子身形眼熟,却还没有认出是谁。
他刚刚大声的要喊“有刺客”,却被风洛棠及时出言制止:“别喊!”公子家立刻噤声站到一旁。
林煜飞身上前,手中的饮虹如万点流星刺向阿媚。
阿媚轻嗤一声,从地上拔地而起,一个背翻躲过了第一波剑雨。
但龙煖辰的锟铻剑已经到了。锟铻力沉如山,此时横扫向她的腰间。
阿媚再次拔空而起。哪承想那锟铻剑可不是吃素的。龙煖辰一个提升,用密不透风的剑光将她的上空严严的封住。
阿媚只得平移向外,像一颗子弹一样弹射,退出十几丈方才停住。
阿媚明知力不能敌,却从地上再次弹起,紧咬银牙,足一点地,重新向几人飞奔而来。
她想,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敌人逼退到她事先布置好的丝弦大阵。
那些丝弦坚韧锋利,而且淬过剧毒,便是不能割杀也要毒杀了敌人。
阿媚几步快跑飞奔向前,同时手中的丝弦再次弹出。那丝弦此番却是向着下三路攻击而来。
几人全都腾跃跳开。龙煖辰抄手一捞,带着公子嘉也向空中飞跃而出。
大家心中明白,绝不能向身后退却,只能向前冲。
风洛棠暴起前冲,再次驱动镆铘冲向阿媚。镆铘剑得此号令,在空中瞬间壮大,携带一阵平地而起的怒风卷向阿媚。
阿媚向身侧倒地躲过,几个滚翻,继续接近这几人,同时腾出一只手,又打出一条丝弦。
阿媚手中的丝弦如鬼魅一般不停的弹出。如被丝弦击中,轻则划破皮肤,被“美人僵”剧毒攻击;重则分分钟是直接割喉的下场。
风洛棠左挪右闪,驱动镆铘剑如灵蛇一般的身躯像阿媚发起攻击。
忽然一道丝弦越过众人,再次直取公子嘉的面门。
只见银甲一闪,龙煖辰已将自己手中的锟铻送出,轻贴在了公子嘉的面颊上,将掷过来的丝弦堪堪挡住,没有擦到公子嘉的皮肤。
锟铻剑的冰凉寒意令公子嘉猛的一颤,大声喊道:“大家小心!”
林煜此时软剑回撤,再次闪出无数剑花飞雨向阿媚扑去。
阿媚见终是寡不敌众,无奈挫败地决定放弃。她使了一个小诈,就想走脱,被镆铘剑飞奔来的巨蟒一撞,便喷出一口鲜血,飞扑在地,坏了法术。
一瞬间走廊中又变成黑漆漆一片。公子嘉谁也看不到了,只得大声说:“你们还在吗?你们不要走!千万不要走!”
风洛棠三人飞身过去,同时出剑扑向已是重伤的阿媚。
阿媚却用最后的力气使了一招遁地之术,倏忽间贴着长廊的墙角,漂移不见了。
三人顾念公子嘉的安危,不敢恋战,生怕阿媚还有其他的布置让公子嘉落入危险的境地,只得各自收了宝剑,回身走到公子嘉的身边。
林煜燃烧起一张符纸,三人同时现身。公子嘉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可算又见到你们了!”
林煜面对公子嘉的第一件事,就是嘱咐他尽快遣心腹之人将长廊里的丝弦打扫了,以免误伤了他人性命。
随后四人共同回到了公子嘉的寝殿。
关上殿门,并无他人,四人在符纸的照耀下席坐于榻,终于可以轻松的聊上几句了。
第二日,宫中出了一件奇事。
阿媚王后一夕之间重病不起。据说是连连吐血不止,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看便要不行了。
赢迁握着阿媚纤细冰凉的小手,难过得垂泪涟涟,
“这可如何是好?怎么我一觉醒来,你便病到如此?难道夜里被奸人所害?”
阿媚只是闭着眼轻轻地摇头。
赢迁大声说道:“来人。颁下王诏。有谁能治好王后的病,赏黄金千镒。”
于是宫中迅速颁出王诏,招揽天下名医郎中,进宫为王后速速治病。
不出一日,赶来宫中给王后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能够手到病除的。
第三日,一个窈窕的白衣女子戴着面纱,又接了王诏。
她行至誉祥宫,俯身认真的给阿媚切了脉,对宫中的御医说道:“王后此病甚为凶险。在这宫中恐无法治疗。请王上允许我将她带回山中调理。三月之内必可治好。届时我再将王后送还。”
赢迁大事上犹豫,小事上却很执拗。
他坚决地说道:“这可不行!你若有本事就在这宫中治病。这里要什么条件没有?决计不能将王后带走。她入得这宫,便是这宫中的女主。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那女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哀怨的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是无能为力。”说完转身要走。
床上的女孩儿伸出无力的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白衣女子看了女孩几眼,泪水在面纱后面潸潸而下。薄薄的面纱被泪水贴在了脸上。
阿媚在床上知道那是姆妈,她的嘴无声地嗫嚅着“姆妈,姆妈“。
白衣女子一手捂着嘴止住哭声,一手轻轻拂开女孩的手,狠了狠心,终于还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