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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云中月 第六十九章 苍流,沧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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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不断沉沉睡下去的小乞儿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如今的状态多半是那药汤导致的。褐色药汁极苦,只不过在鹅黄女子的吹拂下,显得有些暖甜暖甜的罢,从那身上伤口处的好转速度来看,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药材。

    这才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至少小乞儿被扶着坐起身来是没问题了。两条手臂虽都不能动,但索性手指还有些许用处,老叫花拿了本册子放在他腿上,可怜地弯着手指去翻看。

    这段时间对于自己的身体上的变化,小乞儿全都看在眼中,不仅仅是伤口的愈合,更有胸前的那棵朱红果树。

    换衣服的事不是老叫花做的,是那鹅衣岚姨,又是将小乞儿的脸羞得好一阵红。就连擦身子的授受不亲也是岚姨担着,好在只是擦擦手脚上身,不用剥透去。

    不过说来那擦身子的水也不凡,加速了浑身伤口的愈合不说,弥漫的清香好些天都不散,没给小乞儿发臭去。

    当小乞儿再一次见到胸口那棵小猴所在的果树时,便明白了那天自己所见的情景都是实实的。

    从前的如火果树似乎熄灭去了大半,火光黯淡,再也瞧不出烧天之势来,连那蓬勃炽热要腾身而出的感觉,同样不再有了。

    小乞儿瞧着这一幕,神色猛然暗了下去,一旁的岚姨也不言语,看着床上小人的悲伤。

    他对于小猴子如今的状况很清楚,是因为救自己而导致的,这在还没问老叫花之前就是知道的,毕竟那林子中红光破碎的瞬间,仿佛有无穷的惨烈嘶鸣在耳旁炸开一般,声声痛挠在心里。

    小猴没死,至少这算是比较好的一个消息。

    但想要再次见到小棕猴,却不知还要等多久了。

    “破梏后吗?”小乞儿沉眼看着老叫花,这是老花给他的答案,“我还要多久才能破梏?”他的目光有些灼灼的,破梏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但他知道,老叫花能!

    “最多三年。”

    “一定?”

    “一定!”老花的语气十分肯定,似乎从没有想过他小乞儿破梏会失败一般,就算从前破而未破了许多次。

    鹅衣女子也在,安静看着两人,脸上虽说依旧挂着淡淡的浅笑,可眼底的浓厚哀伤却很沉,她只想他做一个普通人啊!

    小乞儿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转向了腰间换了许多次衣裳却依旧存在的那条黑红束带,为她换衣裳的岚姨从来都不会将这条束带收去换洗的。

    在他的身侧还有一柄被布条缠着的破烂铁剑,每当小乞儿的目光触及它时,心中总是有没来由的烦躁腾起,不知是对剑,还是对人。可他却又并未将破剑移开,毕竟这是他小乞儿自己的选择。

    黑红束带是梦中那把奇怪软剑无疑,虽然不知道从前的雉圭哪去了,那从那条束带上感受到隐隐传来的熟悉波动,很多东西便不需要再去深究了。

    想来雉圭本是一柄杀人的利器,这漆黑深沉,或许才更与之相配吧。

    “起个名?”

    老叫花似乎看出了他目中不断荡漾的思绪。

    “它是雉圭,也不是雉圭。”老花见小乞儿只朝他望来,却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雉圭’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换了主人,样子也就变了。”

    小乞儿并未因这句话而有所欣喜,虽然得到了那柄自己心仪许久的软剑,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城隍庙中看老花在阳光下明媚舞剑的他了,雉圭也不是从前的雉圭了。

    他没回答,沉思了下来。

    老叫花没再说话。

    小乞儿明白的,这柄剑终究不能再叫雉圭的,回忆是回忆,但将太多回忆牵扯到当下,最终徒惹悲伤的只会是自己,且对于一心想要修剑的他来说,这也并不是对于一把剑的尊重。

    一柄剑,可以有不同的宿主,或许也只有一位宿主,但对于不同的宿主,那柄剑都该有自己的名字,这是剑与人之间相互的认可。

    黑龙,黑剑如龙,这是小乞儿在第一时间就想到的,可是却并不符合这柄剑。软剑如阴蛇,走得不是龙震九天的霸道当头。

    “‘苍流’吧。”

    小乞儿愣愣道,在嘴角边多念了几句,那腰间束带似有所感,屋内分明无风,可垂下的两缕尾带却荡与空中,悠悠流流。

    苍流,苍流。老叫花听得明白,身旁的岚姨也不傻。

    断沧悠流,苍生悠留。

    那断沧江水走来的一幕幕给小乞儿埋下了许多心事。堕江无情,眼见苍生却不留一线生机,或许无情的不是江水,苍生无义,谁也说不明白。

    芸芸生,似水悠,苍茫天地,何人留?

    滚滚江,亡魂游,无情断沧,自古流。

    无言。

    到嘴边的话语不说也懂得心中的悲伤,这些天来,所读的书中,小乞儿也明白了那流川字样中所谓的机缘。

    每当伤重时,也总是小乞儿见识增长的时候,这并不仅是说受伤所带来的历练,更有每次受伤后老叫花丢给他的一堆小册子。

    书圣斋撰写的《玄境》一书中,对这千年断沧,给出了解释。

    断沧江水每年夏季有一断流,说是断流其实也不准确,地上的江水断流了,但天上的江水却奔腾不息,甚至因为这断沧日的来临,变得越发汹涌起来。

    但这断沧江水,除了每年一次的小断流外,更有千年一次的大断流,也就是小乞儿这次所见。

    这千年的大断在南玄域的许多地方都不算隐秘,却唯独除了这下游所在。书圣斋的《玄境》在下游也有买卖,可对这一带的断沧流域只是隐隐的,并未提及多少。

    况且下游处凡人居多,史书纵然有所记载,但这千年之中,足以发生太多的事了。而下游能活过千年的修道者又少之又少,所以,这断沧江便成了下游者的一道疤,一道偶尔看去还有些美丽的伤疤。

    也的确美丽,在上中游的眼中,更是如此。

    当断沧的千年大断,吸收了足够的气血之后,这场属于整个南玄域的盛事机缘才被开启。断沧秘境的开启,还有百年时间,离这百年期限还有一年时,秘境入口才会显现出来,展开来自南玄的千位有缘人的热闹。

    可这场热闹要是细说,便不只是属于千位有缘人了。因为那流川字样,可夺。这一点小乞儿很明白。

    杀其人,抽全身血液,重入断沧凝练,再得朱红流川。步骤虽简单,不过杀人越货的买卖,可流川是凝练出来了,但出现的位置却并不固定,多半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然而这万年断沧江流的摸索,早就知晓朱红流川再次凝出的位置与该流域所聚集的人群多寡有关,似乎这染血的流川,也更喜欢往见血的地方去钻。

    因此,断沧秘境的入口处才该说是最血腥的地方。

    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小乞儿看着腿上那一册老叫花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玄境》,胸膛起伏颇大,牵着身上的伤口抽搐。

    屋中显得有些沉默,二人又推门出去,只留小乞儿沉着。他不需要去问,只要看看眼前的册子,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