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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儿没有想到自己捡碎片的举动居然引起了大半断沧下游的热潮,虽说还有些专注铲土的普通人,但与捡碎片的身影相比,无疑少了许多。
当下游江床中的一众人狂热地搜寻碎片时,远在中游与上游的一大部分人却是不同。他们也在断沧中寻宝,但却时不时地抬头去看天色。
……
“今年又是断沧的千年了吧?”此时正在宣淼国中,小乞儿与老花约定的地点处,有一女子静静看着远悬于天边的那条江水,甚至耳边都还能隐隐听到些江浪奔腾的滔滔响声。
“嗯。”
“该说他们可怜吗?”那女子眉间有些愁情,看着流淌蜿蜒的浑浊大江,语气透出许多无奈来。
“这场天灾确实有些可怜。”
女子身后的茶案上,有一俊郎男子端着茶盏,却不喝,只是愣愣地看。
“天灾……”女子喃喃自语,嘴角边牵出几丝嘲讽的意味在那柔美的面庞上,“不知道他到哪了?”说着,那眉间又皱了几分,抹不开。
“应该快了。”
说话的男子放下瓷盏,也远远朝着那窗外悬空的江水看去,似乎能看很远一般。
……
一路捡碎片而去的小乞儿倒也不仅仅只捡地面的,这好东西总藏得深,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说讲不定土里还埋着许多成色好的碎片呢。
这一大片区域的碎片被摸了挺干净,一众普通人便只好继续铲土去,他们比不得那些修道者们的速度,窜出老远去捡拾。
但却并非所有修道者都往远处去了,有好几个都还隐隐散在小乞儿的周围,看着小乞儿的一系列举动,说不定这碎片中的秘密便能被他们发现了去。
这些修道者的目光藏得隐蔽,小乞儿只觉浑身难受,心中有些不好的念头乱窜,却不明白为什么。那悬在头顶的江水更是压抑得很,惹人心烦。
刚走入这片江床时,还不觉得天上那条悬江有什么,可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小乞儿的感觉中,似乎那奔腾的江水在不断地往下逼近着。
但只是抬头去观察,却很难发觉头顶百丈还高处的江水有什么动静,可那浪涛声的变化却听在小乞儿耳中,这是他在数不尽的石子疼爱下才长出来的本事。
那断沧江水确实在不断地逼近地面,但小乞儿向着周围一众人看去,却并没有发现那些人有什么慌张的,似乎极习惯一般。
“大叔,这江水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啊?”小乞儿皱着眉向一旁的中年汉子问道,心中隐隐不安。
“早着呢!”那中年汉子倒是亲切,“小兄弟外边来的吧?头次来这断沧江都是这样,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这一年一次的断沧都要等太阳完全落下了,才会慢慢从天上回这江床里,放心的!”
听老汉这么一说,小乞儿也稍稍安了些心,便继续刨土去。
这铲土的工具他可没有,背上的大铁剑害羞不敢见人,雉圭又露不得,只好挑着块结实的碎片在地上刨,委实有些心虚的,怕给那些买了碎片的道友们瞧见。
好在周围那些暗中观察的几双眼睛并没有什么表现,甚至还有学着小乞儿拿碎片刨土的。
天色渐渐晚下来,太阳刚刚落下山去一些,余晖还满洒在天边,可骤然间,小乞儿耳旁的那汹涌涛声顿时响彻。他猛地抬头看去,几乎这江床中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去,那刚抬起的目光忽地紧缩在一起,瞪大!
啪!嗒——
悬天的断沧江水猛然下坠!
浑浊大江痛打在地,似乎连带着那江床都被深深压低了许多一般,惊呼声才刚卡在一众人的喉间,却被那汹涌江水狠狠拍打没去!
此时的断沧上游处,先前不断抬头看天色的一众人全都聚在了岸边,神色中有掩盖不去的贪婪浮现出来。
上游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被这突然降临的江水淹没,除却一些心贪的普通百姓,大部分人都站在了岸边。毕竟对于这断沧的千年,各大修道家族、宗门中多有详细记录的。
上游的普通人本就要少上许多,再说见身旁的一众人几乎差不多的时间离开,这心中难免是有些疑惑的,因此被淹没的倒是不多。
中游段也有许多人站在岸旁,可小乞儿所处的那段江水下游,能站在岸上的却没有几人了。
那些还在岸上的大半都瘫坐在地,看着面前那条浑浊的大江渐渐有血色散开,目中一片惊慌。唯独有限的几个人还立着,周身处隐隐有些不平稳的气流窜动,可目中也像上游的那些人一般,紧紧看着江面。
这些人无不都是从中游处来的。
断沧落下的那一刻,江床中的一群人,哪怕是修仙者都未能逃上岸,那堕天江水坠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甚至不仅仅只是从空中坠下来,大江骤然爆发出的压力还带着些不同的东西,一众江中的普通身影瞬间被压爆而去。
坠地后的江水不再是怒浪惊涛,反而沉缓得死寂,只有那江中的血色不断变深,再变深。
哗——
终于有脑袋从江水中钻出,四周也有许多动静传来。那还能够探出头的身影无不口吐鲜血,面色惨白一片,目中的惊恐炸起。
此时还能够冒出头来吐血的,哪里还有一个普通人,都是在江水下落的那一刻,急急弹出自身气流去抵挡的修道者。可就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那口中狂涌的鲜血,无不显示出了他们此时的虚弱。
并非没有修道者在那堕江中被压爆开,同样有来不及反应的,都化作此时染红那片断沧的血水,触目惊心。
小乞儿猛然从江中探出头,看着周围的那片血江,胸膛不断起伏。
水下的一幕幕他都看得真切,当那堕江就要压在自己身上时,他胸膛出的红光顿时弹起,将他死死地护在里面。当小乞儿还在震惊之中时,却见身旁的那些人影在面前猛地炸开,只有剩下血水飞溅。
小乞儿愣愣往四周看去,岸上站着的,瘫坐的,水中浮着的,神色各异。可除了惊惧震怖,那站着的一批人眼中的光芒才是最令人疑惑的。
断沧江每年一断,江中藏着一整年落进去的宝贝,可这断沧还有千年一次的不同!
那身在中上游的大家族门派知晓这些,可这普通人占了大多数的下游,又哪里有几个人知晓?千年,下游的修道者能活过千年的更是少之又少,更遑论普通人了。对于这断沧千年一次的不同,所拥有的文献史载更是稀少啊!
那还站在岸边的人有目中贪婪的,但也有心中矛盾的。虽然他们知道这断沧的千年不同,但却并未去明说,依旧看着整条流域中,数以万计的普通人葬生于此,不为所动。
一股寒意直冲小乞儿的心头,他盯着那岸上的一批人,目中沉沉的,他们分明知晓啊!修道修道,以普通人的性命修的道吗!这叫什么道?
在圣贤门下学过好多时日的小乞儿接受不了这些,手中紧紧地捏在一起,那还抓在手中的刨土碎片痛刺进去,双目跟着红红的,可他却似乎感受不到一般。
在登仙台那次,他看到了拿普通人性命当作娱乐的修道者,内心很悲哀,第一次觉得修道竟是件冷酷,没有颜色的事情。而这一次,一群看着万计的生命在眼中炸开,却无动于衷的修道者,确确实实给他心中的最后一点期待浇灭了。
小乞儿不是个嗜杀的人,直到登仙台的最后一剑,都没要了对手的性命。可善良的人却要被愚弄,被毫不相干的人杀死,那么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答案。
小乞儿没看见的是,此时他右手腕上的那三尾黑色鲤鱼隐隐有波纹荡漾,在这断沧江中似活了过来一般,衔尾游转。
断沧江中浮起来的一众修道者自然也看见岸边一众人的颜色,目中虽有一片怒意,却不敢透出太多。他们此时的状况都自身难保,又还能怎么办?
奇怪!
小乞儿猛然瞪大眼,这一片血水中冒出头来的身影,虽然湿漉漉的,可却滴血未沾!他急忙伸手朝着江水搅去,前时扎进手中的那片碎块顿时牵起疼痛,让他停了下来。
猛然抬手去看,只见那片碎块中隐隐有血光流转,自己手中的血液正顺着伤口流入碎片中,这还不止,那江水中的血色也跟着绕转。
再堕江压下的那一刻,怀中抱着的那些碎块早就被惊掉了,唯独剩下右手紧紧握住的这枚。
噗——
岸上猛然传来吐血声,却见有几道怀中揽着碎片的身影吐出血,瞳孔猛地睁大,不可思议地望向腹部。
此时这断沧流域一带有许多红光接连点起,下游不过数十道,那岸上与江中都有。众人被这一幕搞得不明白,眼见十多人腹中有红光绽放,身体顿时干瘪下去,紧接着一枚红色流川字样的印记就悬在了空中。
众多红芒点起的同时,小乞儿也猛地朝自己的掌中看去,可他手中的那道光影仅仅只是一闪,便没入了掌中,有朱纹铭在其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