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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童被师父牵着手,跪在斗旋宫外的石阶上,听着天空中辽远的钟声,抬头看着东天尽头那道高耸的天门。
“师父,天上的是什么?”小道童偷偷侧头问自己的师父
“风清,快把手放下!”作为天师座下,修为最低的弟子。小道童的师父虽然也姓张,但是在剪云山上却没有什么地位。
将小徒弟指天的小手按下来,师父小声说道,“今天你师祖羽化飞升,云上就是天门!”
“天门啊!”小道童张风清惊讶的抬头看去,此时恰好证道音第四十九响。只见斗旋宫中飞出一道金光,在半空中化作骑鹤的师祖。
仙鹤展翅,发出一声嘹亮的鹤鸣。
斗旋宫外的所有道士齐声高呼,“恭送天师飞升!”
可在整齐的拜礼声中,却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喊出了不同的内容。
“师祖,您要去哪里?”小道童张风清的话,声音不大,但是阳神圆满的天师却能听到。
仙鹤在半空中停下,天师向下面望来。
“风清,不是跟你说了嘛,正是场合不要乱说话。”张风清的师父,着急的连忙喝止,脑门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帘。
“是你在问我?我想想,你是张风清。”天师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所有人的木管都看向了师徒二人。
事已至此,张风清师徒二人也只能回天师的问话。师父点点头,徒弟抬起头朗声答道。
“回师祖天师,我是六十二代弟子,张风清。”小道童怕师祖听不到,扯着嗓子大喊道。
骑鹤的天师的天师哈哈一笑,又看向了小道童张风清的师父,脸色不禁有些复杂。
“乾元,这是你的徒弟。”老天师问道。
小道童的师父抬头看天,脸色苍白的回道,“是……父……天师,风清是我唯一的弟子。”
天师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好好教导他,很有灵气啊!”
小道童的师父脸上既有激动又有落寞,俯身下拜,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口中高呼道,“谨遵天师法旨。”
骑鹤的天师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不过片刻即没,修行从来都不是一件温情的事!
在仙鹤重新展翅,载着天师,准备继续向天门飞去时,小道童的声音又想起来,“师祖,您还没回答我呢,您要去什么地方。”
此时,斗旋宫外一片寂静,小道童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洪亮。
半空中的天师也一愣,随后哈哈一笑,让座下的仙鹤飞的快了些。天师看着那座已经打开的天门,只是门中是氤氲的云气,他也看不清楚。
天师随后洒脱一笑,对着仰头观望的小道童说道,“师祖我啊!要去青云直上!”
七十载过去了,曾经的小道童张风清,已经是现在的道门天师。还是站在斗旋宫外,望着东天边那道巨大的天门,回想起自己师祖飞升之时的情景,随后,身影一闪。
再出现,已经是书院后山的茅草屋外。
老天师神色复杂的看着笼罩在茅草屋外的气运,心想,难道我有生之年,还能在剪云山看到飞升之景,只是茅草屋里只有一位书院的小夫子啊?
不知道剪云山上的所有人,都被证道音惊到。也不知道,云上出现了一道天门。
孟一苇此时坐在道宗的土炕上,感觉着手臂传导过来的清凉。
从干柴上拓印下来的文字,裹在左手上,鲜红的朱砂,像呼吸一样闪烁。
神识之海,已经从淡蓝色变成深蓝色,不但是深度增加了许多,甚至连稠度都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此时孟一苇的神识之海,更像流动的蓝色水银。
刚才他心思一动,神识之海就翻起一阵波浪,一个人像在海面上出现。
这个人像高大瘦削,身穿一件长衫,手中还有一根竹杖,只是面目不清,缺少生气。
孟一苇突发奇想,想看看自己凝实的神识之海,能不能如道家典籍上所言,雕刻出一道阳神来。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道家阳神是由虚变实,由阴转阳。此时在神源的补给下,他的神识之海已经足够凝实,而且天生就具有了阳的属性。此时,海面上出现了一座人像,已经算是基本的阳神大成,于是天道感应,证道音响,只差天门大开。
但是,人像的面目却一直模糊一团。归根到底,孟一苇的这道阳神,不是养出来的,而是雕塑出来的!是的,就是雕塑!
道家修阳神,需要穷极甲子岁月,以神识塑形,以道韵温养,所以道家典籍上常用一个“孕”字来形容这种过程。“孕”是孕育,代表阳神不可速成。作为道家真人羽化飞升的载体,阳神不但要承载一位大真人的修为,更要转嫁灵识和记忆,这就需要在体内慢慢的打磨。
可是孟一苇一时兴起,从自己的神识之海掬起一捧海水,就塑造出一道人像来,这就不是孕育,而是雕塑了。孕育出来的阳神是生命,雕塑出来的人像则是死物。
照这样下去,纵然证道音响起,但是没有生命的阳神无法飞升,天门会一直紧闭,随后慢慢散去。
可是,孟一苇始料不及的变化发生了。
他的左手上,绑着从干柴上面拓印下来的未知文字,可是本来鲜红的朱砂正在慢慢淡去,最后完全消失了。
这个变化,闭眼关注识海的孟一苇没有发觉。
那股清凉还在顺着手臂流动,可是现在这条注入识海的清凉小溪中,出现了一条紫色的小鱼,小鱼背上的纹路,像一只眼睛。
终于,小鱼游进了神识之海。
孟一苇眉头一皱,立刻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出现了异物。
可那条小鱼的速度极快,目标也极为明确,在孟一苇尚未阻拦之前,已经游到了人像的脚下,纵身一跃已经钻进了人像之中。
下一刻,孟一苇雕塑出来的阳神,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竖起来的黄色瞳仁。
与此同时,云上的天门打开了一扇。
这绝不是自己的阳神!孟一苇心中大惊,这双诡异的眼睛,居然从手掌心,钻进了自己的识海。
惊讶之后,孟一苇冷静下来思考。道家修阳神,是为了飞升,飞升就是要去青云之上。难道那只眼睛,想借自己阳神,逃离人世间?
孟一苇觉得如果真能摆脱它,让它飞升离去,倒是一个好方法。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是要离开人世,还是只是为了逃离牢笼,逃离自己这具身躯构成的牢笼!
想到这双诡异的黄色眼仁,想到道宗刻下文字的干柴,想到始帝北伐时的彤阳流火,孟一苇片刻间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你进入了我的神识之海,那就不要出去了!
随着孟一苇神思一动,整座神识之海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快速旋转的水龙凭空出现,将人像困住,随后如山一般的浪头,冲着人像砸下来。
孟一苇敏锐的察觉到了,那双黄色瞳孔中,流出出来一丝惊恐。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浪头终于砸下,人像被直接拍进了神识之海。
可片刻后,人像又冒了出来,只是身躯已经残了一半,靠着一条腿站立着,倒是头颅还完整。
不过,人像下面的海水在不断的涌上来,注入人像,修复着残破的身躯。
孟一苇无声的笑了笑,如果有其他的手段,他倒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是它居然需要依靠海水修复身躯?这里可是孟一苇的神识之海啊!
忍住识海动荡带来的晕眩感,孟一苇又掀起一波浪潮,同时切断了人像的补给。
巨浪砸下,人像终于被拍散。
孟一苇立刻感知那只眼睛的所在,发现它又变成了一条紫色小鱼,在识海之中快速游动,想从原路逃出去。
但是孟一苇早已封闭了识海。孟一苇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以后封禁识海,永远不再动用神识,也要将这条紫色小鱼,困在此地。
闹腾了一会,小鱼突然沉到了海底。
片刻后,一个巨大的鱼头从海底冒了出来。巨大的头颅上,都是紫色的纹路,却没有眼睛。等到大鱼的脊背,露出海面。孟一苇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是小鱼的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此时,小鱼变成大鱼,他才发现了鱼背上的那只眼睛。
还是诡异竖起的黄色瞳仁,只是在放大了无数倍之后,眼仁中的血丝变得也格外清晰。
大鱼的尾鳍抬离海面,又狠狠砸下,浪花叠起,又被拍碎。
孟一苇此时不再是晕眩,而是头痛欲裂。那里毕竟是他的识海,刚才他自己掀起巨浪,也不敢波及太大的范围。而现在,以大鱼为中心,在他目前可以感知到神识之海上,已经是海浪倒卷。
大鱼背上的那只眼睛,看着识海上的天空,仿佛在阴损的嘲笑。
孟一苇有些苦恼,难道真的要送它一具阳神躯体,让它飞升逃走?
茅草屋外的老天师,看到云层之上半开的天门,有些迟疑。
他还从未听说过天门开了一半,难道还有人飞升到一半又打道回府了!
正困惑间,老天师发现茅草屋外亮起了一百零八道金光。
这些半空中悬停的金髓,老天师一来就发现了。只是证道音响、天门半开的景象,盖过了他对小夫子的担心。毕竟,如果有问题,也不能白日飞升啊!
此时,一百零八道金髓突然明亮,仿佛想挣脱离去,却在道宗的岁月禁制中无法移动,只能在原地打转。
老天师感觉屋内定有变故。只是此时天道气运笼罩下,他也不能随便进入,万一破坏了小夫子的道业,这可是大损功德的事情啊!
不过,老天师不能进去,这些金髓却可以。不二老僧,老天师还是信得过。
于是,老天师买进了禁制中,来到第一粒金髓面前,中指微弹,金髓就像茅草屋中飞去。
虽然,只是轻轻一弹,但是老天师却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竟是有一丝喘息。
不过,老天师手指不停,脚步变换,片刻间,已将茅草屋外的一百零八道金髓,全部弹进了茅草屋。
做完这些事,老天师就退出了禁制。他的阳神在封禁剪云山,刚才又靠元气和肉身之力,弹飞了一百零八颗金髓,此时已经满是疲态。
望着云层之上的天门,老天师岿然一叹,“证道音已经想了三十九响,天门却只开了一半,难道无人飞升了吗?”
老天师弹动金髓,孟一苇就看到一道道金光从屋外进入屋内,以他的目力看去,正是刚才脱离出去的金髓。
这些金髓并未停下,而是从孟一苇的气穴钻了进去,这一次钻得更深,直接进入了识海。不一会,一百零八颗金髓,就全部悬停在识海上空。
此时,孟一苇的神识之海,已经被大鱼搅动的水浪滔天。
一百零八颗金髓向着大鱼的位置冲下,像一百零八颗陨星,正好砸在大月的头颅和脊背。
大鱼被巨大的冲击力,砸下了深海。
没了大鱼的搅动,海面慢慢平静下来。
头痛减轻了许多,孟一苇终于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神识之海。
深蓝色的神识像流动的金属,泛着闪亮的光彩。经过大鱼的搅动,这片神识之海似乎更凝实了,只是孟一苇差一点就被搅散了灵识。
大鱼在哪里?这是孟一苇迫切需要掌握的事情。
这时一座小山从海面上浮了上来,正是那条大鱼。
背上的眼睛仍瞪着天空,但是眼睛的周围则紧紧的绑着一根金色的链条。七十二颗小金髓,在眼睛周围砸出七十二个小洞,像一根锁链,将这只眼睛牢牢锁住。同时,大鱼的颈部,还有一根更粗的锁链,三十六颗大金髓,给大鱼戴上了项圈。项圈狠狠的勒进大鱼肉里。
只是大鱼背上的那只眼睛,黄色的瞳仁中,仍散发着桀骜和阴狠。
孟一苇神思一动,一百零八颗金髓,猛地绽放金光。眼睛周围的锁链,骤然锁紧,仿佛要将这只眼睛强行缝合。颈部的项圈也开始发力,像是要把大鱼的头颅绞断。
大鱼背后的眼睛,终于不再瞪着天空,巨大身躯开始慢慢沉入神识之海。
孟一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他也是强弩之末,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大鱼较量。此时,大鱼被金髓链条锁住,等自己恢复之后,再寻找解决之法。
又在土炕上调息了一阵,孟一苇终于起身下地。
打开了茅草屋的木门。
屋外只有老天师一人,刚才闻讯赶来的剪云山道士,已经被老天师一并赶走。老天师冥冥之中感觉到,今天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飞升。
何况,证道音响了四十三下,就已经停止,云层之上的天门也在消散。
孟一苇走出了岁月禁制,看到了站在山坳外的老天师。
老天师没有问小夫子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望着天边说道,“这道只开了半扇的天门,也要消失了,还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见到。”
孟一苇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已经从老天师身上看到了颓然老去之态。
可是两人都没注意的是,在天门即将完全消散之时。在那道半开的天门里,猛然飞出了一道青色的剑光,快速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