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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天空半黑不白。</p>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怀轻轻起床准备去洗漱。</p>
程媛媛迷糊的半睁着眼，“老公，要走了？”</p>
李怀轻声说道：“睡吧，到了地方我给你打电话。”</p>
洗漱穿好衣服后，李怀推着昨晚就打包好的行李箱出了门。</p>
《长空》的都市戏份已经结束，剧组分成了两批，一帮人先去边疆做准备，而李怀则和姜纹一组，去拍摄公路戏。</p>
进了电梯后，刚好碰见楼上一上市公司领导的母亲，一身大粉的太极服，还拿着花扇子。</p>
“小李，出差啊？”</p>
“呦，张阿姨，您可真够早的。”</p>
“这不过两年就奥运了吗，响应国家号召，创文创卫，跳广场舞。”</p>
“是，是，您这觉悟高…”</p>
司机老张已经等在楼下，李怀坐上车后，先去吃了顿早点，随后一路来到了首都机场。</p>
老姜带着剧组前几天就已经离开，因此，只有星海的一名年轻男助理陪着李怀坐在候机大厅等待。</p>
李怀无聊地翻看着一本《子不语》，一旁的助理看了他一下，犹豫的说道：</p>
“李总，这部戏结束，我就要离开了…”</p>
李怀笑着点着点头，“我知道，专心把《长空》做好，有了这几部电视剧的参与经历，到哪儿都能找个好职位。”</p>
这个来自东北的小伙子有些不甘心，“眼见着咱们公司就要起来了…李总，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p>
“没必要…”</p>
李怀笑着耸了耸肩，“你说我也算小有身家，高高兴兴享受人生不好吗，万一气着了，钱没花完怎么办？”</p>
助理顿时无语，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p>
就在这时，李怀看到旁边走廊上有一老一少经过，穿着普通，相貌普通，但就是感觉这老头儿有些眼熟。</p>
还没等他想起在哪见过，老头看到他，就拐了个弯走了过来。</p>
“小子，还记得我吗？”</p>
“您是…”</p>
“你第一次办签售会时我去过，书写的不错，就是黑驴蹄子瞎编，后面几本扯的更玄乎。”</p>
“呦，是您啊，嘿，小说倒是瞎编的，您可别真的去干什么傻事啊。”</p>
李怀有些无语，现在市场上盗墓类小说持续火热，有许多盗墓为皮，挣钱玩美女是骨，销售成绩相当不错。</p>
正常人当然只是娱乐消遣，但前段时间却新闻报道，有一帮小青年看了小说后，真的去刨坟发家，结果进了局子。</p>
“我又不是傻子…”</p>
老头点了点头，“不过以后你写书也要特别注明一句：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不要宣传封建迷信。”</p>
“行行，听您的。”</p>
李怀哭笑不得，这老头真有趣。</p>
一旁的助理看了看时间，“李总，该登机了。”</p>
李怀点了点头，“大爷，再见。”</p>
两人走后，老头旁边的年轻人恭敬的问道：“师傅，咱们这次去哪儿？”</p>
“南充，那边出了点事儿…”</p>
……</p>
前往喀什的一条公路边，古老的戈壁映着苍茫的雪山，辽阔的蓝天就像被水洗过一般，有股空灵的高远。</p>
剧组的几辆房车和卡车停在路边，两个机位正对着路中央的一辆三菱吉普车。</p>
“老子不干了！”</p>
李怀疯一样的下车，猛得一摔车门，朝公路反方向走去。</p>
姜纹随后迅速下了车，追了几步后，喘着气骂了起来，</p>
“二愣子，说你几句还长脾气了，有本事你就走回京城！”</p>
李怀猛地一转头，“你凭什么说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哈…对了，你混的当然不错，混得一脑袋都绿汪汪的！”</p>
“艹！”</p>
两人顿时扭打在一块，但没几下就同时喘着粗气仰面躺在了路面上，傻乎乎的看着天空。</p>
“你说…马上就中秋了，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干什么？”</p>
“……操蛋的生活！”</p>
“卡！”</p>
副导演喊了停后，姜纹连忙起身去看回放。</p>
李怀则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大衣披上，同时抱着温热的藏红花水喝了起来。</p>
他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遍，每次都觉得后背一阵拔凉。</p>
一周前赶到喀什后，他们就找了个地方开始拍公路戏。</p>
这段戏是因为司机闹肚子，老蔡和小林两人不得以，只能自行开车前往。</p>
或许是因为孤单，或许是因为边疆壮美的荒野，两人渐渐熟络，放下面具，开始诉说各自生活的不幸。</p>
关系刚刚好点儿，又因为两代人的观念冲突，开始爆发各种口角。</p>
为了表现壮美的无人区，姜纹特意选了这个地方。</p>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最近的城市要开三个半个小时的车，为了节省拍摄时间，这一周有大半时间都在野营。</p>
对于李怀来说，野营真的不是一件什么浪漫的事，即使在房车里裹着厚厚的棉被，也冻得够呛，连厕所都不敢上。</p>
对面的姜纹看了半天后，满意的点点头，“行，这条过了！”</p>
各种欢呼狼叫声顿时响起…</p>
……</p>
喀什的老街保存完整，极具异域风情，尤其当夕阳的金辉洒下时，在伴随着欢快优美的都塔尔琴声…</p>
这让李怀总感觉，转角就会出现倒骑着毛驴的阿凡提。</p>
在这里休息一天，李怀请全剧组人大吃了一顿。</p>
烤包子、南疆手抓饭、红柳大肉串、缸子肉、无花果…地方特色美食让所有人都活了过来。</p>
次日，他们就转道直奔塔城而去。</p>
塔城和塔县是两个地方，塔县在巴基斯坦、阿富汗边境，而塔城则在中巴边境。</p>
他们要来这里拍摄一段重要戏份。</p>
车队卷着阵阵尘土，行驶在萨尔布拉克草原广袤的无人区。</p>
这里并不适合人类居住，虽然同样辽阔壮美，但气候却极度恶劣，因为这里是西伯利亚冷空气南下的必经通道。</p>
冬季狂风肆虐，暴雪深达一米多。</p>
夏天蚊虫猖獗，能把人的皮肤咬烂，当地人称“十个蚊子一盘菜”。</p>
而就在茫茫戈壁滩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排土房子。</p>
“李老师，就是这里。”</p>
一辆越野车上，李怀对着旁边的李雪剑说道。</p>
这位也是是老话剧演员，凭借宋大成、***、宋江等一个个深入人心的角色享誉全国，很受人尊敬。</p>
李怀也是抱着碰运气心理发过去一个邀请，没想到人一看剧本就立刻答应下来。</p>
“这地方…”</p>
李雪剑眼神有些凝重的摇了摇头。</p>
他的声音有些憋闷，就像在捏着鼻子说话。</p>
因为五年前刚刚做了鼻咽癌手术，整个人非常削瘦，虽然刚过50，但李怀一看到他，就想起了早就过世的姥爷。</p>
车队停在土房子前，一名老太太早就听到声走了出来，银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铺了一层灰，满脸皱纹如同黄土高坡的沟壑。</p>
李怀和老姜下车后，连忙几步走了过去，“大妈，您慢点儿，魏大爷在家吗？”</p>
“去巡逻了…”</p>
大妈看着车队，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声音有些拘谨。</p>
李怀笑了笑，指着旁边的李雪剑，“刘大妈，您认识这位老师吗？”</p>
刘大妈疑惑地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你……你是宋大成，怎么老成这样了？”</p>
李雪剑笑着握住了大妈的手，“刘大姐，我都50多了。”</p>
“哦…”</p>
这刘大妈恍然大悟，连忙招呼几人进屋，刚开始有些拘束，但没一会儿就和李雪剑有说有笑。</p>
“慧芳咋样？”</p>
“好着呢，比我洋气多了。”</p>
“王沪生呢，死了没？”</p>
“……”</p>
李怀笑着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p>
1964年…</p>
这里的主人魏大爷从京城军区转业后，响应国家号召，来到这里原先的XJ生产建设兵团。</p>
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屯垦戍边。</p>
这位魏大爷的妻子刘大妈是鲁省人，一开始受不了这里的艰苦，但刚准备，就被魏大爷追了回来。</p>
这一待，就是40年…</p>
所有的人都走了，就只有老两口还留在这里，成了茫茫荒野上的唯一一户人家。</p>
再往西八公里，就是中哈边境碑。</p>
没有什么娱乐，没有什么美景，老两口就这么每天放羊、巡视边境，走的路早就够绕地球好几圈。</p>
李怀上次来，大妈对于内陆唯一的印象，就是十几年前去鲁省看儿子时，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渴望》。</p>
建设兵团早已成为历史，边防也有纪律严明的战士巡逻。</p>
不像《集结号》里的谷子地，没有任何一道命令让他们必须留在这里，或者说，根本没必要。</p>
李怀始终也弄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固执的选择坚守在这里。</p>
没一会儿，落日的余晖笼罩大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一身陈旧军装，黝黑削瘦的魏大爷赶着羊群出现在地平线。</p>
车队就地扎营，剧组人员开始为明天的拍摄进行各种准备。李雪剑老师则不停和魏大爷聊天，同时认真观察他的神态。</p>
荒凉、枯寂，来到这里，所有人都仿佛沉默了许多，夜幕降临后，早早的睡了过去。</p>
……</p>
“小李，醒醒。”</p>
次日清晨，李怀迷迷糊糊被老姜叫了起来。</p>
“这还早呢，干什么？”</p>
“快出来看！”</p>
搞不清楚老姜为什么那么激动，李怀穿上衣服，走出了房车。</p>
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瞬间一动不动。</p>
一缕朝阳刺破黑暗，将小半边天染成了鱼肚白。</p>
院子中央有一根弯弯斜斜的粗糙木杆，仿佛风化过一般，还有许多树疤。</p>
上次没注意，李怀现在才知道，这是一根旗杆。</p>
魏大爷老俩口正站在旗杆下升着旗，没有国歌，没有配乐，只是沉默而庄重地拉着绳子。</p>
一阵风吹过，简陋的旗杆顶端，已经略有些褪色的五星红旗轻轻摆动。</p>
旗杆下，是两个已经驼背，却又努力站直的老人…</p>
李怀嘴唇有些颤抖，转头看向姜纹，</p>
“这才叫太阳照常升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