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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看着好好一碗清粥里油乎乎的肉脯发愣,“玄远带来了多少人马?”
猛嚼着肉脯道:“几千吧!我没一个个去数。【 】”
“谁让你一个个去数了?”智被弟弟逗得一笑,端着粥碗的手却一停:“玄远把军队都带入城了?”
“没有,他把军队都扎在东门外边,就带了几十个人一起进城来找姐姐,五哥说这人挺懂规矩。”猛在四哥床上打起了滚,“四哥,记不记得上次我和六哥在草原上碰到的那帮中原人,就是被我顺了把手弩回来的那拨人,他们也跟着玄远来了。”
“他们都在议事堂吗?”
“嗯!”猛打了两个滚,又抱怨,“四哥你的床太硬,褥子太薄!被子太小…”
“床是睡的,不是滚的。”智大口喝干米粥,就去捞满床乱滚的弟弟,“走,去议事堂。”
“四哥你不吃啦?”
“路上吃。”智从食盒里拿起两个馍馍,拉着弟弟就走,“议事堂里还有谁?”
“五哥,六哥,张砺,窟哥成贤,完颜族长,霸州那个铁成厥…”猛掰起手指数,“还有那个老匿在姐姐身后的客卿梁正英。”
“文臣,武将,盟友,勤王军,心腹,都齐了。”智加快了脚步,“这是要商议战前事务,小七,走快点。”
“噢!”猛跟着跑了起来,又喃喃道:“四哥,你和姐姐都说那玄远是个市侩商人,可我看着不象,他那模样挺威风的,象个将军!”
“象个将军?”智怔了怔,一时不解,弟弟怎么会说那心思玲珑,长袖善舞的中原大商象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直到智步入议事堂后,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如此评价玄远。
玄远就坐在议事堂左侧客席,今日的他身穿的已不是那件商贾爱穿的长服宽袍,而是改换上了一身戎装甲胄,甲胄也为玄黑墨色,乍一看,很有几分象是黑甲骑军的黑甲,智的目光也在当时一跳,但再仔细看上一眼,便能立刻看清这身甲胄的不同;
玄远这身甲胄式样极为古朴,两肩各伏吞肩兽,兽首踞肩昂扬,蟠身摆尾,尾甲开展,成甲叶升腾挡于后颈,胸前另有一狰狞鬼头,鬼吻暴张,口内巨齿嵌衔护心镜,腰间血色束涤收腰,长甲斜盖两胯,铠甲每一寸都为精铁生铜磨砺,覆体修身,甲胄外另罩一袭宽大的黑色披风,披风及地,人在甲中,收腰沉肩,即使是玄远这年过半百之人,今日甲胄在身,披风笼罩,立时便有了一股峥嵘气势。
玄远坐的并非首位,但任何人在走进议事堂后,都很难不立刻把第一眼投向他,因为他身上散着一种渊停岳峙般的稳定!
智其实只见过玄远一次,那一次,智看出来,这是个很擅长用笑脸逢迎别人敌意,圆滑处世的人,任何场合,他都不会让人忘了他的存在,但也不会使自己在人前显山露水。
但那次相见,智事后回想,总觉得玄远外露的圆滑与潜藏于身的气质并不相符。
今日再遇,智骤然觉出,玄远已完全粹变,这种粹变并非只因为一身甲胄,真正改变的,是玄远的气质。
那是狂澜兵戈前,男子昂首独立的稳!
那是千军万马前,战将破军冲锋的定!
戎装在身,内敛显扬,这位昔日的中原大商本色毕露,不再以圆滑韬晦,没有了与本性不符的造作,今日的玄远已如一柄久未出鞘的锋刃,人在座中,定入磐石。
智恍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玄远,那一点圆滑和商贾市侩,只是这男子遮掩沧桑的一点蒙尘。
“智王…”玄远向智一笑,目光掠过智灰白的发梢,又道:“经月不见,清减了。”一眼看过,玄远立刻又把目光投向跟在智身后跳进门的猛,而这一眼看去,便是久久不移。与他并坐一排的一干服饰打扮各异的人却一起向智注视,上下审视着这名满天下,谤誉参半的少年。
“智,玄远先生…”坐于堂首的耶律明凰手在唇角一按,改口道:“几乎忘了,智,玄远先生在月前已然复用原名,今日起我们可不能再称他为大商玄远,而是要称他一声轩辕将军了。”
“轩辕将军?”智含笑看去,脑中极快的回忆,昔年后唐李嗣源座下可有双名轩辕的大将,只可惜后唐铁军横冲都的神秘和其强大一样称著世间,虽知横冲都名将如云,但对其部将领名姓,世间一样少有人知。
“横冲都第九军,七杀将军轩辕如夜,见过智王。”轩辕如夜收回一直悄悄凝视猛的目光,站起身来,向智抱拳一礼,“前次隐姓埋名,失礼之处,尚请智王海涵。”
“乱世隐姓,不苟鼠辈,也是英雄所为,护龙智焉敢怪罪。”见轩辕如夜行的是中原军礼,智也抱拳相答,又轻轻道:“七杀将军?七杀星?原来横冲都战将是以紫微十四主星为名。”
轩辕如夜笑了笑,“巧合罢了。”
“昨日的大商,今日的大将。”耶律明凰啧啧轻笑,连她也觉得,一身戎装的轩辕如夜要比一身市井气的玄远顺眼多了,“轩辕将军每次来访,总能给人惊喜,谁又能想到,十几年来在中原和草原之间往来逐利的玄远先生,原来是唐明宗麾下大将。”
“前次在公主驾前隐瞒真名一事,亦请公主包含。”轩辕如夜向公主躬身一礼,不厌其烦的再次致歉:“时局易,世故迁,万丈红尘中唯一不变的,也许只有一副痴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于智,轩辕如夜在客套中总不忘显几分亲近,但对于耶律明凰,他却在言行对答间多出点敬而远之的生分。
耶律明凰今日却对这轩辕如夜大有好感,一来她见惯了雄武张扬的草原汉子,上次那圆滑狡诈的玄远实在难入她眼,二来轩辕如夜囤兵城外的识时务也极恰她心,所以也未觉出轩辕如夜言语间刻意的恭敬,微笑道:“轩辕将军,聊了半日,你还未为我引见与你同来的这些…”耶律明凰的目光从轩辕如夜身边的那几十名从者一一流转,轩辕如夜带进城的只有几十人,可其中除了上次那名管事忠源,其余大半人都做僧道俗儒装扮,想称他们一声壮士,却觉实在不妥,顿了顿道:“能与轩辕将军并肩而坐的,想必都是中原人杰,轩辕将军,怎不为我引见列位?”不论这些人打扮奇异,但敢在这个时候跟随轩辕如夜同来幽州,已值她这公主尊称一声人杰。
“各位,还不见过辽室公主和幽州诸君。”轩辕如夜一摆手,身边那些中原异人纷沓立起,一一向议事堂中人环见一礼。
智坐下后,立即去看这些跟随轩辕如夜同来的人,轩辕如夜此行数千兵马同来,只带这数十人进城,显见这数十人都是轩辕如夜身边最得力的臂助,而且这些人起身之际齐行云流水,依次按序,亦可知这些人必出身于军旅,再看这些人在耶律明凰面前不卑不亢,从容而对的神情,更可知这数十人都非寻常之辈。
和智一同打量的,还有完颜盈烈,张砺,梁正英几人,这几人目光互视,都知彼此所想一致。数千人的军旅在此时声势虽不算壮,可若兵精将勇,亦为强援。
“贫道玄机,山猿海鹤身,愚钝朽木性,草莽疏懒处,公主莫怪。”第一个出列的是老道玄机,他晃了晃手中拂尘,向耶律明凰打了一个揖手,坐在耶律明凰下手处的将眼睛尖,一眼看出,玄机手上那柄拂尘不但长过一般道士的拂尘,而且丝缕中裹着根根铁线,展开了那是一件极厉害的兵器,将暗想,“这就是六弟那天见到的中原异人了。”
“贫僧火衲子,见过公主。”僧道不离,玄机之后,僧人火衲子跟着见礼,举手合十时,宽大的袈裟袍袖鼓鼓胀胀,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器物。
“行商车玄甲!”一名商贩走上前,向耶律明凰行礼前,他先朝猛扮了个鬼脸,“从前为商贾奔波,今日起,当要为公主奔波沙场!”
和轩辕如夜同样甲胄在身的一名将领踏步拱手,直接报名:“横冲都七星部战将苌庚!”
“公主殿下,中原儒生鸣镝,有礼了。”这些中原人在向耶律明凰行过礼后,都毫无例外的向猛含笑招呼。
见这些人对猛出奇的和善,耶律明凰略觉不解,不过细瞧这几人在看着猛的时候,神情间都带着点长辈似的关怀,便又释然,猛活泼可爱,如果没领教过他的淘气顽劣,确实很能引人亲近。
“这些人的年纪都和玄远…轩辕如夜差不多,看来这些人也都在中原隐迹多年。”智一侧旁观,所想却要更深一步,“卧虎藏龙一朝而出,轩辕如夜此次前来,应是为拒强敌于中原之外,可这些人为什么都对小七这般亲善?是因为黄敛源?还是另有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