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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试探,原来不必,这一次,倒是我想拙了。【 】”掌柜低头看着包裹,眼角余光和店伙一触,苦笑道:“从前玄远先生就常说我沉不住气,今日才知,我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货色。”
“沉不住气无关甚事,胡思乱语,才会有事。”梁正英低声道。
掌柜呵呵一笑,慢慢抬头,一团和气的胖脸上已满是笑意,“梁大人,一些自作聪明,以俗人心度公主腹的话,你今日并未曾入耳,是吗?我们聊的,也只是如何把这包裹送入上京的事吧?”
“俗人心度公主腹?这话说得好,既如此,我想那些俗人话,以后应该不会有人再提及。”梁正英也笑了起来,又伸手在包裹上拍了拍,神色转肃,向那店伙诚恳道:“事成之后,我希望还能在幽州再看到你。”
“谢过梁大人的好意,心意心领。”店伙沉声而答,“但我只能保证,一定会把这包裹松入上京。”
梁正英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低声道,“该道谢的人其实是我。”叹了口气,他向两人又一拱手,无言
离去。
“这个梁正英,还真是个人物。”看着梁正英走出暗室,掌柜摇头轻叹,“我才是真正把他看走了眼,从前他做知事的时候,从骨子里透着股昏聩滑吏的味道,所以我也一直未把他放在心里,想不到罢官不过半月,再居客卿时,已有一派革新气象,这里的缘故倒是耐人深思。”
“无论是什么缘故,总离不开那位耶律明凰,不过对于梁正英,也许如今的布衣客卿身,才真正适合他。”店伙又向掌柜道:“大哥故意点破诏书里的深意,其实是想让梁正英把这些话带给耶律明凰吧?”他对梁正英似乎有几分欣赏,但一提及耶律明凰,言语间却含上了敌意。
“我也是肚里有气,才故意说那些话,耶律明凰动动嘴,却要我们去出生入死。”掌柜摇摇头,随即面有隐忧,“这位公主的心思真的让人看不透,一个女儿家,为了自己心爱男子而包庇纵容,可耶律明凰却不惜踩着智的名声去把矛头指向拓拔战,我想,在她心里,不是对大义二字的看重超越于对智的情意,而是真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这样一位盟友,来日祸福殊为难料。”
“无论如何,这一次忙总是要帮她的。”店伙拎起了包裹,负在背上,“眼下大患,是拓拔战,而非耶律明凰,失去了幽州为屏障,中原必定会遭黑甲骑军的涂炭。”
掌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想想又不放心的关照道:“老九,此去上京,我多派些人手给你。”
“不必,我一个人去就行,去的人多,反容易暴露我们在上京城的几处暗桩。何况这里也太平不了多久了,这一次的事情,拓拔战一定很快就会有反应,我们手中的人,还是留在这里为好。”店伙平静的道,“幽州来日必有摧城血战,我们随着轩辕将军平庸了十几年,所等的大概也就是这一天了。”他默默一笑,又道:“既为江山卫,横死于兵戈,总要好过死于老死病榻。”
掌柜叹了口气,无奈于这多年兄弟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性,而这样的傲性,正是他身与共荣的这一古老而神秘的组织,能走过无数乱世的缘由,掌柜喃喃怅然:“江山卫,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们还能以江山卫的名号再现世间。”半晌,他又轻轻道:“万事小心。”
店伙笑笑,忽然问,“大哥,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梁正英,轩辕将军已舍弃了玄远之名,且以江山卫的名义在中原重举战旗的事。”
“我还没有那么沉不住气吧?”掌柜也一笑,“就算是盟友,可对着那位辽国公主,我们也该留一手,不是吗?”
梁正英走出燕云楼,便直返太守府,入府后,向守卫问了几句,又径直走入别院。
别院雅居内,耶律明凰婷婷袅袅的站在一株桂花树下,微仰首,望着满树蕊黄,着他回来,听见梁正英的脚步声,也未回头,便问:“事情办妥了?”若是其他臣子下属完事而归,耶律明凰一定会先温言嘉勉几句再问及正事,但对于梁正英和厉青,胡赤等几名由她亲手提拔的心腹,她却直言直语,甚少客套。
“是。”梁正英恭谨而答,言辞简洁。
“燕云楼的掌柜没有拒绝?”
“有过犹豫,但不曾拒绝。”梁正英答道。
“看来这玄远手上还真有些拿得出手的实力。”耶律明凰点了点头,“上京城内他也果然另有根基,否则,燕云楼那掌柜也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耶律明凰又问道,“关于那诏书,那掌柜可曾说了些什么?”
梁正英略一迟疑,低声道:“那掌柜,似乎…似乎…”
“直说!”耶律明凰回过头,瞪了眼梁正英,口气煞时不耐,不过这倒不是要在这心腹前故意立威,实在是这一日里,有太多的事情令她不耐,因为每一想到从昨夜起便独守于灵堂内的智,她心里便有千万丝萦乱。
“那掌柜似乎猜到了几分殿下写这诏书的用意,而且还当着我的面直言不讳。”面对燕云楼掌柜的试探,梁正英可以不动声色,但在耶律明凰面前,他发现自己很难隐藏心思,却不明白自己的心境是因公主的美貌而起伏,还是慑于她的气势而局促。
“猜到又如何?难道他还敢说出去?”耶律明凰不意外也不在意,“别说这小小掌柜,拓拔战也一定会明白我这次给了他一份什么大礼,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智王设的局,就是要让拓拔战吃个有苦自知的哑巴亏,他想坏我名声,智就能让他自寻死路…”一说起智,虽是在刻意立威的心腹面前,耶律明凰还是忍不住自豪,但话未说完,她的语气便暗淡下来,智这一次所付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接受智这等惨烈付出。
徐徐一声长叹,耶律明凰又转过脸去,面对着桂树,只让一树花黄桂蕊能看清她此时容颜,好一阵,才听她缓缓道:“那掌柜想必会对你试探几句,你是如何应对的?”
“臣只提醒了他一句,我们是盟友。”
“好一句点到即止。”耶律明凰满意的点点头,“梁正英,派你去和玄远的人打交道果然是对的,那些个言语试探,你应该不会着道。”
“谢公主谬赞。”虽得赞赏,梁正英却低头肃立,未曾有一句邀功自夸。
“这个掌柜也算是个明白人,就是和他主子玄远一样,总是耍这些试探手段。”耶律明凰轻哼一声,“这些中原人,整日就喜欢动这些心思。”
“先退下吧。”耶律明凰摆摆手,“去把胡赤和厉青二人传来。”
“是。”梁正英没有立即退下,反走上一步,低声道:“公主,智王从昨日起便自禁于灵堂,不肯见任何人,臣担心他自责太深,臣想…”
“想什么就说出来。”耶律明凰语气一沉。
“臣想,若公主能多做探望,也许智王会有所振作。”
“你倒是很关心智王。”
“智王对臣,其实恩重如山。”梁正英坦然而言,他并不是想借此讨好耶律明凰,而是自觉,他始终欠了智一份人情。
“多做探望…”耶律明凰模模糊糊的应着,好象在沉吟什么,梁正英心知不宜对公主的私事多有涉足,正要退下,但见耶律明凰霍然转身,向他狠狠瞪视。
梁正英这才发现,公主不但一脸怒容,而且眼眸盈泪,再仔细一看,公主珠凝玉砌的脸庞上还隐有几道淡淡的灰痕。
“你以为我不想去探望他吗?”似是找到了一处宣泄口,耶律明凰突然发作,“你知道我一早上去了灵堂几次?可不管我说什么智都不肯应我一声,只顾在我父皇灵位前埋首长跪,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看到他的憔悴样子,你以为我不心疼吗?他从昨晚进灵堂就不肯吃喝,你以为我不担心吗?我一早就亲自下厨,亲手做了几道他最爱吃的小菜送过去,可他连一筷都不肯动,倒是小七送了盘烤得烂糊的肉进去,还撒泼撒娇的逼他四哥吃了几口,你以为我不委屈吗?你说,为什么在智心里,我百般柔情还不如他弟弟撒个泼,你说啊?是不是要我也去扯着智的衣摆满地打滚,他才肯吃我烧的菜?”
“臣臣臣臣…实在不知!”梁正英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其实是撞中了耶律明凰痛处,终明白公主早憋着满腹委屈,刚才其实是硬忍着听他奏完事情,偏偏自己很不知趣的把她的心事给撩了出来,见公主雌虎般怒冲冲逼近,他只能手忙脚乱的往后倒退,也忽然醒悟,为什么在这别院来了半天,硬是看不见一个护卫,连俞达这混人都看不到踪影,原来连混人都比他明白,最近实在是不必出现在公主面前触霉头退避。
“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来添我心烦?你有本事,你去把智请出灵堂,只要你能把他请出来,你要什么我赏你什么!你去啊!去把智给我劝出来!去劝他吃东西!打滚撒泼,有什么招你给我使什么招!要是他还不肯吃,你也别想再吃一口饭!我大辽的俸禄,不养无用之人!”耶律明凰从早上起就憋的一肚子火一直找不着人发泄,对年叔于心不忍,对猛投鼠忌器,飞跑得太快,将不肯现身,对其余文臣武将则不愿失了威仪,就连那混侍卫俞达今日也难得精明,早早躲得没影,正好梁正英难得不知趣了一次,索性都发在了他身上,既是心腹,偶尔也该为她祛祛心病。
“是是是!臣…臣还要为公主去找胡赤厉青二人,告退!告退!”梁正英总算有几分急智,胡乱应了几声,转身就走,再不敢逗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