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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羌族悲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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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窟哥成贤才一喊出口,立时大悔,因为随着他的喊声,坡下原本阵列齐整的军士突然乱了起来。【 】

    其实这大车冲下来后正陷入辽军阵中,即便车上藏满了羌军,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但在战事将尽之时,又尤其是这样一场战事,就算是最粗鄙莽撞的武夫,也对此战有了深心的厌倦,每一名军士都浮躁得只想尽快打完这一仗。而且辽军的视线都被车上木板挡住,也不清楚羌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听窟哥成贤这一喊,立即便有不少人向大车冲去,就算那些已经排列成阵,准备陆续登坡的辽军,也匆忙转身,奔向洛狄,这一来便是几千人一齐跑动,黄土坡下虽是平原,但几千人聚于一处,又突然一起仓促返身回奔,还是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很短暂的混乱,却是连智都不能立时恢复的混乱。

    反之,身陷重围的洛狄已越战越勇,也许羌人的躯体内都有一股疯狂的血,又也许这是所有血性男子在末路不甘的暴躁,他弓着身子,用最省力也最不会牵动腿伤的姿势半倚在车上,借着车板的遮挡,玩命的挥刺着手中那杆勾镰长枪,戳,刺,砸,扫,每一击都用尽力气,这样的全力出手,即使他是在体力和斗志都呈颠峰之时,也持续不了多久,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只想拼掉自己这条命。

    “洛叔,你要想法子把辽军的注意都吸引到你身上,一定要让他们动起来,乱起来!”这是大车临推下坡之前,塔虎对洛狄的最后一次叮咛。

    “搅场乱子吗?”直到这时候,洛狄仍不清楚塔虎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不过,他很愿意用性命来做这一次最彻底的**,而且,在看到被一具具摆放在不远处的族人尸首时,洛狄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一缕的求生之念。

    见这名羌军如此勇猛,围向大车的人越来越多,幸好辽军怕伤了自己人,没有使用错王弩。洛狄不敢错过这机会,出手愈加狠辣,每一枪刺出都象是誓不回头的浪子冲入红尘,而对于辽军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光枪影,他也几乎是放弃了抵挡和防御,因为面对四面八方的围攻,只要有一次反攻为守的招架,那就必然会在左支右拙中耗完力气,所以洛狄除了对致命的攻击稍做闪避外,一律只拼不守。

    一人的亡命,为这末路中的荒凉黄土更添几许壮烈,但这壮烈在刀光枪林中,每一弹指都在渐渐转弱。

    “你们挤成一团干什么!”智被军士们的混乱纷涌气得大喝:“区区一个亡命徒,一发矢一次齐攻就可立取其命,竟让你们乱成一团?都给我退下!”

    闹哄哄乱成一团的辽军被智喝醒,硬生生止住了步伐,反应较快的军士也立即往两旁分开,从大车正面让出一片空地。

    “持弩军士,出列十人。”智在远处冷冷看着大车上的喘息不止的洛狄,一抖马鞭,“错王弩,射杀!”

    “洛叔,你再撑上片刻!”仿佛有一双眼睛从车缝中死盯着智,掐算着每一刻,智喝声甫落,大车上突然又响起了那小孩的大喊:“洛叔,把那柄淬过毒的刀给我,我去杀了智。”

    然后,又是一声只有洛狄和车上人才能听见的低呼:“阿达,跑!”

    车上立刻有一道矮小的身影跳下,一个小孩弯着腰,低着头,撒开两腿就往外冲,大车前正好是辽军让出的空地,小孩出奇不意的冲出,一下子就冲到了人群中。

    小孩的叫声如同炸响在军阵中的惊雷,辽军全都变了脸色,无人看见全力挥枪的洛狄是什么时候腾出手递出一把刀,也无人看清那突然冲下车的小孩长相,但围在车前的辽军都看到,从车上跳下的那名小孩手中,确实握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就在今夜不久之前,便有一名胆大包天的羌族小孩藏在死去的军士马后,欲用错王弩在大军面前当众挟持智。虽然那一次挟持未成,但这名小孩的大胆仍让他们心有余悸。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可若失去的主帅是智,没有人敢想象,之后的幽州军会陷入怎样的混乱中。

    “不能让智王有失!”几千辽军心里都转着同样的念头,刚刚有序的阵容顿时又再次混乱。

    “拦住他,别让他近身!”

    “保护智王!”

    急叫声此起彼伏,几乎所有军士都向那小孩跑动的方向围去,那小孩跑得甚快,手中短刀紧握,低着脑袋只管跑,他个小灵活,一会儿钻进马肚子下,一会儿又猫着腰从辽军身边窜过。

    被这么个小孩钻进阵中,训练有素的辽军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孩子个子实在太小,几千辽军又都挤在一处,众军士虽手握刀枪却怕误伤同伴,不敢随意出招,几名接近这小孩的军士心急火燎的伸手去抓,刚要碰到他身子,突然想起这小孩手中有柄淬过毒的短刀,又忙不迭缩手,待回过神来想挥刀枪刺,这小孩早贴着他们身边钻过,有些军士心里发急,跑动间反误撞在同伴身上。

    小孩阿达心里也很慌张,看到一个个冲向他的辽军,他的心早紧张得乱蹦乱跳,好象随时都要从喉咙里蹦跳而出,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塔虎对他的交代。

    “阿达,一听到我说跑,你就立刻跳下车,只管跑,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把匕首扔了,也不要停下,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阿达,你真的想帮义父?”

    当塔虎在问他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神情好象很沉重,沉重得不象是那个整天和他们这帮孩子混在一起玩的那个塔虎,却象是族中那两位长老在商议大事时的样子,那样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些很复杂的东西,他看不清,但他记得自己怎样回答塔虎的问话。

    “阿达,你真的想帮义父?”

    “当然了!”

    “阿达,跑!”所以,一听到塔虎的低喝,他立即跳下车,握着刀,撒开腿,使劲的往辽军阵中跑去,那些辽军好象不知道,大喊出声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盖着厚厚的粗布,藏在他身下,一同躲在车里的塔虎。

    一看到他跳下车,那许多辽军立刻大喊大叫着向他围了上来,他们脸上的神情似乎比他更紧张,一个个铁青着脸,前后追堵着他。

    他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停下心里的惊慌,可除了害怕,他心里还有股疑惑,塔虎把刀递给他的时候,并没说过刀上有毒,也没说过什么要他去刺杀智,可是,在喊他跑之前,塔虎为什么要那样大声的喊?

    而他也隐隐觉得,那些辽军似乎正是听了塔虎的叫喊,才会对他穷追不舍,想着塔虎喊的那句话,他心里的疑惑忽然变成一股莫名其妙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