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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藏邪书观繁星青年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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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字是用血写就的,最后一句话的末尾,滴上了几滴血,正正盖住了那末尾的几个字。

    他嘴张得大大的,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映着那本书,邪书,书页上的字,血字。

    为什么?为什么这本书就是着魔了似的跟着自己不放?他明明、明明都要烧掉它的!就是那两个门生说得没错,小侍卫没烧掉它,它也如何在深更半夜跑到自己房间来?

    房外走廊里,星光照耀下,一个黑影闪过!伏在门框上!

    “梦杭?”何还澜大惊失色,把书猛地拍上,“是你吗?”

    “是我,我回来了。”一个声音说道。

    乍一看,还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低沉、稳重却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的声音,着实让何还澜听出来了。

    “无面?”他强行压制住自己惊恐的情绪,问道。

    那个黑影停留在窗户边:“师……何公子,不,现在应该叫你何宗主了,十八年了,我回来了。”

    “你……你现在要干什么?”何还澜大声问道,看见那个黑影的红布衣的一角,在刚从云后钻出的月亮的光芒下摆动。

    “我还没想好。”无面道,一只手扯破窗纸,一张笑脸暴露在月光下,嘴角弯得很翘,笑得十分诡秘,让人后背凉飕飕的。

    “你换面具了?”何还澜强作镇定,道,“以前那个知道丑了吧?”

    “我今日碰巧看见了这个面具,就换换口味而已。”那个黑影虚无缥缈的身影飘来飘去,“也许你的脸更丑,脸皮薄得不像样。”

    “嗬!你现在说这话还早了点!我想,白天那个算命先生也是你吧?为了把这本书送到我手上?”何还澜看也不看窗外的人影,冷冷问道。

    “另有其人。”无面简单地回答了四个字。

    “姑且相信你吧,但我想,咱们今晚,是准备好好打一场吗?”以往和无面的争斗,都是何还澜自己提出来的,这次也一样。何还澜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还伸手去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没配在腰上,他心里直骂自己作死。

    “不,我今晚来,是要你那本书。”无面的影子隐在门后,隐约可见一只秀美的手在轻轻拨弄他的梅树。

    “哦!把书给了我,又反悔了,想拿回来了?”何还澜一时间宝贝起《乱凡》来,把那本邪书藏进怀里,调侃道。

    “没事,今晚得不到,还有明晚,明晚得不到,还有更多更多的日子等着我们来消磨呢。”无面脸上的笑脸面具忽地变黑了。

    “也就是说,现在我最大的敌人就是你。”何还澜总结道,明争暗斗多少年了,无面还是在世间飘荡,永远只用一只手行事,尽情把人耍得团团转,眼里能看到的只有欢乐,手下从不为生命留情,尽管他不过就是为了一句难以说出口的话。

    “不,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无面狞笑着切断他的思绪,“我一直都没弄明白,你们面上留情,暗地里却是那样的丑陋,那你们还要一张脸做甚?”

    “这才是人性啊。”何还澜意识到无面不会贸然攻击自己后,就放下心来,跟他讲起道理。

    “何宗主,你苟活于世,气震天下,也才学会了这一句话。”无面的脸渐渐看不清楚了,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无面鬼,你尚存人间,血洒满天,你又何曾思考完一个问题呢?”何还澜学着他的口气道,表面轻浮,心里却万分痛恨,恨无面,更恨自己。

    “我思考人生的疑问,思考了这么多年,也未将我一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更是唯一一个的问题解决。”无面摇晃着梅树干,枝叶颤抖,沙沙啦啦,无数雨滴摔落地面,却无法触到他的脸。

    “你早已不是人了,娘杀了你,你已经沦为一个孤魂野鬼了,从身心看去,你就是一个恶心、残忍、恶毒的鬼,恶鬼。”何还澜知道无面一定还未恢复,不能扑上来报复自己,吊着一颗心,骂道。

    “得了,我还不是反杀了她。”无面的面具上没有应有的泪水,只有得到满足的笑容,这是最残忍的快乐。

    “我还会来找你的,下次再见,就证明我要向你们宣战了。”

    那个鬼影反射着光彩的披风一甩,面具后的无脸的头颅发出令人发指的笑声,扰乱了天涯海角的二人心扉。

    ……

    无面以前是个人,一个活人,没有名字,长得丑,何还澜却很关心他,还给他取名慕容,他成为了何还澜收的亲传弟子,向他学剑。

    一开始,这个孩子还懵懵懂懂的,傻乎乎,是别人欺负和嘲笑的弱小,只有何还澜护着他,于是特别崇拜自己这个师父,敬重他,爱他,把他当做神明供起来,学得也更加用心,何清浅在世时,何还澜常常夸奖他。

    后来,无面变了,变成另一个人,他很讨厌其他人,却依然对何还澜忠诚不二,何还澜本来很喜欢他,经此便厌恶他起来,更在无面谋划要陷害何萍庆时被发觉,把他一剑劈下卧雕山。

    无面从此离开了,回来时,已是世人闻风丧胆的无面仇尊,誓要负天下。

    他先是夺了何萍庆的舍,后来何萍庆自杀,重伤于他,他又逃出来,养好伤后二次下山,对金雕何氏所有人都恨之入骨,除去何还澜。他一生说过的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吾血路天下,只求原谅。”

    自然,谁又会原谅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在江浮姬与他同归于尽后,他就在人间销声遁迹,尸骨无存。十八年过去,人们都以为他死了,万劫不复了,于是,他归来时看到的不再是血流成河哀声遍地,而是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谁又知道,这一次,无面会干出什么来?

    ……

    天亮后,何还澜上了卧雕山,直奔碎玉崖下。

    卧雕山范围广,水土丰饶之地分布着一些小村庄,至于碎玉崖下,却是没人到来。

    天道劈下一道惊雷,劈开了这座山,也劈碎了本地人好神的心。

    传说中的美人落崖之事,人们只当传说,那不是现实,而老天发怒降灾的事无可避免。

    何还澜也不太喜欢这块地,只是在碎玉崖下的小峡谷头那埋了自己不知被谁人杀死的亲人,但那些住在深山的村民不懂这些,还以为是普通人埋的死人,这块地,便越发不吉祥,连年大旱,峡谷中央,也就是碎玉崖下,变成了乱葬岗,来碎玉崖抛尸的、大胆进入峡谷弃尸的、快死的人自觉地跳崖自尽的,数之不尽,更令人避之不及,何还澜也尤其不爽。

    每年都有不少行脚的慕名而来,在深不见底的碎玉崖上张望,大喊大叫,之后意犹未尽地离开时还要请画师画张在与天雷相接的山上的画,留个纪念,回去后必炫耀,一炫耀必有人心动要来,循环往复,永无终止,何还澜又哪管得了这么多呢!

    走在乱葬岗上,步步都踩到尸骨,眼眼看到的都是血肉,钻进鼻子里的是腐臭的尸气,何还澜真的不想再多待,但他还有要事要办。

    前方尸堆后,转过一个老者。

    何还澜见这个老者越走越近,又见他没拐杖,走在磕磕绊绊的路上颤巍巍的,真怕一头栽倒再也醒不来,赶紧冲上前去扶住,道:“前辈您小心点儿!”

    老者脸上没一点肉,手腕上只剩一张干皮和一根骨头,全身衣物破破烂烂,还有臭味,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他看见一个青年人抓住自己的手腕叫小心,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别吵,别吵,年青人,谢谢你……”

    何还澜定睛看着他:“前辈,您是要穿过峡谷吗?需要晚辈帮忙吗?这里是乱葬岗,很危险的!”

    “危险么,我在这待了好几日了。”老者花白的头发被阵阵阴风吹动,甚至快掉下来了,“我的房子就在前方,我只是过来探探路的。”

    “前辈,您为何要住这里,您还有家人吗?”何还澜很疑惑还有人敢住在乱葬岗。

    “没、都没有了。”老者沙哑的声音在窄窄的峡谷里回荡,“天神降雷劈山时,他们都在山中,老伴在插秧,儿媳上山采药,儿子就在屋外,都、都去了。”

    何还澜下意识地想问一句去了哪儿,却没说出口,把这句话咽进嗓子里后,他才问道:“那、那您为何不走?”

    “要走我只能去西天呀!”老者声音中透出几分无奈和愤怒,一双包着一张皮的脚跺着埋着尸骨的地,无半分响声,“我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为何要走?这腰板也挺不直了啊!我就把他们埋在这里,搭了个小草屋,日夜守望着,预备着哪一天,我到了该死的时候时,就躺在他们身边,跟他们一起离开……”

    何还澜还想说什么,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破败的草屋,显然多年没人住过了,经受风吹雨打,都塌了一角,草屋前用已经折断的树木围起一小块地,里面立了四个坟,四个墓碑。

    “喏,到我家了。”老者指着那个草屋道。

    但何还澜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草屋的后面,一块山石之上,立着一个鹿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