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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回转青龙月,共度山水白虎帘。
***
“不知。”
他们躲在一片暗林里,这里已听不清那边人马的喊声,但时闪时灭的火把影子还在无垠月光下摇晃。
“唐小姐怎会不知?”陆霜吟低声问道,月光钻入林间,将斑斑点点的残花叶影照在他脸上,过葶而清冷。
唐星魄此刻正正经地盘腿面对面坐在地上:“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山水洞,更没有招邪落日塔。”她顿了一会,又在黑暗中道:“但是有个事情,不知你们这些外乡人适不适合听。”
“说罢。”何还澜原先还在沉思,这句话却叫他撬开了嘴。
幻水塘天狐丘,本就是奇闻异事居多之地,常传闻有神秘外乡人到此,又干了些什么怪事,但追根溯底,这些故事都是假的,还不如唐星魄这来得快。
那一个个幽深黑暗的故事,似在这林间回荡,粼粼月光穿透林叶,穿过了地上的枯叶,直入地底,探寻埋藏在大地深处的宝藏。随后向东而去,东方龙即将于那方抬起那高傲的头。
“我们中原西方之地,自是找不到那传说中的神话白虎的,此地也就没人来访。”唐星魄慢慢地道,口气神秘,似在吊这俩听众的胃口,“但今年夏秋之际,幻水塘来了一对男女,他们自称是东土人,因为缺钱,就来各地耍蛇赚点零花,带了一条大黄蛇,有这么长呢。”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比划了下手:那蛇起码一丈长。
“那对男女和----他们长什么样?”何还澜赶紧打断她道。
“男的嘛,挺壮实的,身材倒是个好料子;那妇人少说也过四十了,脸上蒙着层淡黄的面纱,”唐星魄毫不在意地道,“他们可能曾经被毁容过,男的脸上坑坑洼洼,女的遮遮掩掩,一直不敢揭下面纱。这么说吧,他们外看像一对夫妻,但实际上也只是相依为命的同伴而已。”
树林深处突然传来“嘎巴”一声,似是一只小动物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但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唐星魄似乎想继续聊这两个外乡人的外貌,但陆霜吟却轻咳一声,阻止她往下讲。
“然后呢?”何还澜没敢去看陆霜吟的脸,只好问道。
破碎的月影映在唐星魄的眼眸中,她碎玉般的白齿如月光般晶莹剔透,朱唇轻启,疯子少女答道:
“他们的另一个来意与你们的基本无异,也是为了寻找这山水洞与落日塔,但不知为何而去,他们也不愿告知。
后来,他们在我们幻水塘游荡了个把日子后,终于不知在哪位高人那里打听到了这山水洞和落日塔的位置,我挺好奇的。
就在他们起身前,我装作很幼稚的样子,去问他们这两个地方在哪,他们看我是个疯子,就告诉我了。”
她又神秘地停了下来,想等这两个哥哥追问下去,但他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许久,陆霜吟才抬头道:“你继续讲罢!”
唐星魄望了望东边幻水塘的天际那束金光,还是耐心回答道:“那个女人说,山水洞将在冬至日升时出现,让太阳比夏至晚半个多时辰升起,接着,在太阳完全从山后升起时,就会消失,唯有及时进入之人可看见,山水洞后通落日塔,而落日塔将在……”
“砰!”
三人同时蹦起来,回过头。
那些穷追不舍的人,此刻竟找到这隐蔽处,大抵是因为怕进林拿人反失了路,就干脆在四面八方往这里扔石块,一边扔边一步步逼近,企图围死他们。
“你们不是会飞的吗?快走,别管我,他们又不会吃了我的!”唐星魄催促道。
“但你还未----”陆霜吟话音未落,暗林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黄叶绿叶,嫩枝粗干,随着这沙沙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与此同时,地面沙土飞扬,落叶开始随之下陷。
“发生什么了?”何还澜把唐氏小姐一把拉住,喊道。那林外的人,也惊叫着,避着满地的坑洞,躲着头上如流星雨般密集的枯枝败叶,四散逃跑。
陆霜吟的脸在那一瞬间扭曲了一下,很快,他就道:“唐小姐,我们先送你回幻水塘,何还澜,你随我走。”
“可是,我们还没弄清楚……”何还澜还没说完,就被这个古怪的朋友拉着,御剑腾空而起,向东而去。
林里的灵狐四散奔逃。
云间,三人逃得了性命;地上,已是血流成河。
那巨大的、嶙峋的、坚硬的、金黄的、恐怖的蛇头,背着顶上易容辈,如地下之精,拱破契约纸,扬起万丈灰。
如尖笋般的蛇牙滴着肮脏的口诞,带着咆哮,带着“呼呼”的风啸,顶着土地与青天,一冲冲天际,二下下血狱。
三望望故人!
干得过分了,这该是梦里七百日梦外十八载的千古遗恨,却是谁人干出?来自冥界的幽灵阴风,为何以无辜人骨掷之?究竟是谁?是蛇王是凰侍还是七潇?是谁煽起本应清净世间的污浊之风?
只为天下苍生!
宁忍十八载嘁!
蛇王大眼望向烟云尘灰过后的东方,金日天光把那厢回返的二人涂上一层铂金。乱世春羿者摆摆手道:“大王,走罢!雪儿见不得我们这样的!这一劫大概还余一载罢!别等得心急,小雨子早都下去了!那边惨状大了,您老就不必在这闹了,等那小子回去,约莫着就可以实施计划了罢!”
蛇王无奈地摇摇头,最后瞥一眼那梦中不应有的情人,又是“猛”的一声遁入地去。
二人渐近,看着那仅一时半会儿就从富饶丘转变为荒凉墓的异地,默默地,悼念着。
侥幸未被蛇与妖人杀掉的人们,正在地上挣扎着,又拖着流血的身体,爬向那方的友人,而人几乎已死尽。
是谁的心在滴血?是谁意欲造福苍生,却遭如此下场?恐怕这次的警告还无法叫她回心转意罢?
“陆雪。”第一次,第一次,他这么开口道。
也许将来,这句话会在另一种情形下从心底道出来罢?但那要等多久?前世今生也不比此梦长。
“何事。”陆霜吟眼里闪过一分悲戚,但又是很快恢复平日的无情,答道。
“他们有错么?”
“为何这么问。”
“星魄是疯子么?”
“我不知。”
“方才那是什么妖物?”
“未看清。”
“是黄蛇王罢?”
陆霜吟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牙紧紧咬着苍白的唇,似要把这生来就有之物咬出血来才肯罢休。他迷离的眼神重新回到何还澜眼前,带着那记忆里的血雨腥风。
“我没说错。”何还澜见他不语,轻声道,手搂住他的肩,长出一口气,“没事,我又不曾怀疑你。”
陆霜吟淡淡地点点头,轻轻拿开对方的手,御剑向下去了。
自认为精于谋略的何大公子望着那忙碌的白衣身影,浅浅一笑,无尽的明彩自他深邃眼神深处射出,照着下方的血的世界。那厢白衣若雪,再未溅上半点生灵之血。
只有深深的裂痕,从柔软的心床上,裂开,裂开,露出床下掩着的万丈深渊。
扪心自问,人心叵测,无情胜有情。
***
冬至日前夕,漫漫月光将这二位无来历无来因者送到幻水塘西边,这里仅有连绵起伏的山脉,却无人烟,而山的那边为何,还无人知晓。
一切都是个谜,谁也不知这一切是何时开始的,又是何时结束的,又是谁,引出了七百日的凄凄惨惨戚戚,也许,真如上官先生心说的那般,还余着十八载呢!
高山直插云霄,山下是阴雨连绵,荒草丛生,山上是另一番风景,那白雪皑皑,被半山腰潇渺的水雾与白亮的银霜高高捧起,雪峰上犀利的雪光被月光抚得柔和。
“何时日升?”何还澜问道,微风拂过耳畔,将他柔顺的黑发托起,在空中飘扬。
“再等两个时辰。”陆霜吟直视前方,眼里映着黑天白雪,雪锦衣上红梅随着愈来愈猛烈的风夹雨猎猎作响。
没有星的陪伴,只有月的相随,两个时辰,于他而言,眨眼就过,才是笑话。
陆霜吟盘腿而坐,稳稳地端坐在七潇之上,秀眼微闭,两唇轻启,有规律地呼吸着。
何还澜本来还坐得住的,但不一会,他就睡着了,也不怪他,这一夜都未睡,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睁只眼闭只眼,防备着不该防的人。
陆霜吟稳稳接着细雨弱风,却时不时眯起眼来,借着还不清楚的月光,视线穿过那长长的睫毛,落在熟睡着的何还澜身上。
你意欲何为,是杀,还是仅仅看?
身后微风受阻,一个粗壮的身影在他身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来了?”陆霜吟提高声调问道,双目紧闭。
“雪儿,你不会是准备叛出了罢?”上官春羿道,嘴角恐怖地勾起,那成氏表亲的面容,此刻尽显现出来,曾谦称小弟之人的目光投过去,带着恨意与迷惑,“为何?莫非仅仅是因为小银狐她看穿了我,你就畏罪了?想临阵脱逃了吗?”
陆霜吟刹那间睁开了眼,却无法找到应看去的方向,他苦苦思考着,本永无波澜的心乱了,如麻般搅成一团。
风忽地猛烈起来,企图吹乱他本已烦乱的心绪。
上官春羿立在黑暗里,诡异地笑着,这扭曲的笑,似那幻界一误的假少年弃去的奸笑,但这回,它终是赚不到那份真情。
终于,那颗心坚定地踏出迷离之境。陆霜吟依旧轻柔着声音,却一字一顿道:
“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