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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缘由的,他知道这是顾竹寒做的好事,心中觉得庆幸的同时又有不好的预感升起,既然顾竹寒这样对她,平乐定然不会放过她。在他的严刑逼供之下,这才从平乐的口中问出顾竹寒的下落,居然被她扔至无底洞之下,而她被扔的地方恰好是一群饿了十几年,专以人肉为食的活死人。
以顾竹寒当时那样的状况,银闇只觉得浑身都似浸在冰水之中,那种冷彻心扉的疼痛以及煎熬弄得他几近将平乐斩杀于剑下才解恨。
只是,他最终还是按捺下来,继续逼问出她将顾竹寒困在哪里。因着地底下的洞穴是以五行八卦阵为基本结构的,平乐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计算出顾竹寒很有可能从哪里出来。
只是,平乐冷嘲热讽,并不认为那个这么虚弱不仅中了迷药还要被她踢得胸前伤势又崩裂开来的少女会逃过被吃的命运。
银闇对于她这样的说话,直接用剑柄将她击晕,再在她身上狠狠踩了几脚。
这么孩子气的举动他肯定是不会告诉顾竹寒的,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可,只要她还在自己眼前便好。
他想起平乐对他说的那番话,又看了顾竹寒脏污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很仔细看才看得到她胸前有一小块干涸的血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药丸给她:“吃了。”
依然是这么霸道式的银闇语气,若然顾竹寒平日里被他这样对待,肯定要皱眉拒绝,可是她转头的瞬间看到了他苍白的嘴唇,曾经的唇色如樱极致诱人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竹寒心中一痛,连带胸前伤口的痛楚撕扯开来,她紧咬了牙关,尽量挤出一丝自然的微笑:“嘻,又有补药可以吃,真是太好了。”
她说罢直接将药接过,问都没有问仰头吞了。
银闇看着她强撑的模样,看她早已不复鲜妍的容颜,默默移开了目光,害至频繁要吃“补药”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奉命保护她已久,但是,没有一次是真正能护她安全,还要让她置身于顾玉骆的狼窝之中这么久。那个人……那个人与他早就相识,虽然十分少见,每次见到面他都不甚在意,然而,好歹也会在鼎玑阁里会面,商讨一些事情。
印象之中的梵渊其实十分疏离淡漠,他会笑,可是笑得很风淡云轻,笑得世间一切事情都不在心间,又笑得好像世间一切事情都掌握在他心间。他总觉得这样的人活得很累,也活得很假,年纪轻轻的,就这样看破世事的大彻大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一直都不知道他心底藏了一个人,从什么时候知道了呢?若果真的是要追溯,那么真的要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的记忆都变得模糊,好像那只是自己所臆想的那般,其实并不存在。
他也是一直以为梵渊深藏的这份心思是得不到回报的,因为他未见过他有过于露骨直白的表现,总是若即若离的感觉,一如他这种人给人的感觉,如山间岚烟般仙洁,但是一遇到阳光就会消散无踪。无迹可寻。
想不到,最后,他苦尽甘来,等到了她的回应。
说是心中不酸涩那是假的,他对她的感情说不清,然而什么“非分之想”、“非她不可”这样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想一心一意留在她身边,依然是不超过五步的距离,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看见她,看见她回头对自己灿烂微笑。
然而,这样的日子他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因为,的确如顾竹寒所说那般,他体内的寒气他快要压制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地不起。
但是,在她下定决心离开祈风之前,他不会出任何事。
这是最后一次,他要为她护航。
顾竹寒服了药之后感觉身上的不适缓和了很多,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和银闇一样,也一直是强撑着,身体已经疲惫至极。
两人之间各怀心事,只是一味策马往祈风的精锐军营而去,天边乌云滚滚,似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瓢泼大雨,顾竹寒捂了捂怀中虎符,眼神逐渐凛冽起来。
夜幕降临,整个洛都逐渐沉没在黑暗之中,天际深处偶尔传来一声闷响,似深渊之中发出的龙吟低啸,惊煞了众人的思绪。
祈风王宫,守卫森严,满是精兵铁甲林立其中,气氛凝重压抑。
太极宫主殿。
病榻之上祈风老皇赵尚半躺在床上不断咳嗽,他脸色酡红,额头发烫,唇瓣干裂,是高烧不退的迹象。
殿外,一名宫女穿过重重回廊颤巍巍地捧来一碗药,赵池坐在赵尚身侧,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他接过那碗仍旧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捧至赵尚跟前,微笑:“父皇,您病重,该喝药了。”
“咳咳——咳咳——逆子,滚!孤没有你这样假仁假义的孽畜!”
赵尚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狼心狗肺陷害忠良的儿子,用尽全力将他面前的那碗药给拂掉。
“噼里啪啦——”
苦涩的药香顿时蔓延了一室,赵池拂了拂手站起来,也不在意在慌乱之中被赵尚溅到手背上的几滴药汁,他好整以暇地俯身看着床榻上日益老迈难看的父皇,嗤笑一声:“父皇,儿臣何来的狼心狗肺陷害忠良?我这不是长侍你床前,喂你吃药治病么?只是你自己不领儿臣的情,乱发脾气;至于你说的陷害忠良,该不会是说魏王入狱一事吧?”
赵池顿了一顿,他看见赵尚微微变了的脸色,唇角勾起的笑意更加肆无忌惮,“这可是父皇您亲自下的命令,他与女真勾结的证据也是你找出来的,什么陷害忠良的事情儿臣真的没有做……要怪,就怪父皇您判断失误,将自己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九儿子也投入大牢之中。”
“你……你!你这个孽畜!咳咳……原来真的是你从中作梗,陷害钰儿,咳咳……”赵尚一口气喘不上来,右手抓在床沿上死命呛咳,似乎一口气提不上来就会死掉那般。
“我是孽畜?”赵池冷笑一声,一个错身回至赵尚身前,他俯身与他对视,“若然你不派人去寻他那就好了,若然你不宠溺他就好了,这祈风的王位本就是我的,可偏偏又是多了这么一个碍事的人出来,而父皇您又日益病重迟迟不肯立下遗诏,这才令儿臣迫不及待进宫让父皇作出决定。”
赵池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卷灿黄的诏书摆至赵尚面前,他笑得阴鸷无情,“现在时机已经来了,父皇您只需要在上面添上一笔那便可了。”
“孽畜,孤就算死了也不会将祈风的王位传给你,你滚!”赵尚实在是无力再和他对抗,只能低声呵斥。
“呵,我滚,儿臣肯定会滚,但是你必须要在上面添上一笔儿臣才会滚嘛。”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赵池毫不在意赵尚对他的态度,只是再一次将那一卷明晃晃的诏书放至赵尚面前,但见写得龙飞凤舞的诏书中央空出了一个位置,专门填写祈风下一任国王的继承人,赵池见赵尚神色仍旧不动,低声凑近他的耳侧,语气阴森恶毒:“父皇您如果不不动笔的话,那莫怪儿臣将您最宠爱的韵妃给送进红帐篷,给儿臣的下属们暖床。”
“你敢……?逆……咳咳——咳咳——”赵尚听他如此一说,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可是此时此刻他又有什么力气来保护他最心爱的女子?
之所以对赵池这么纵容,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儿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从大蔚寻回来了韵妃。诚然,当初寻找韵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要报复顺景帝,给当初背叛了自己的皇帝一个难堪,自己深宫中的妃子都保护不了,又何谈治理一个国家?
然而,当他看见了那个美丽温婉,眉宇间尽是忧郁的女子时,他终究是放弃了最初的想法。
他不愿意再去利用一个女子的名誉来获得什么。
反正,到最后,他还是靠着自己的手段坐上了祈风的王位不是吗?
他不愿意葬送那名不争不抢就只是喜欢喝几口小酒的女子下半生的幸福。
但是现在这个不肖儿居然能为了王位而对他深爱的女子做出什么事情,这简直是混账!
“父皇,您是写还是不写?写下了,太极宫的一切都会得以保存,您只需要带着您的韵妃退居幕后安心养病便可,不写的话,那莫怪儿臣不择手段。”
赵池一番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赵尚现在根本就是任人拿捏的状态,实在是无法反抗。他只是觉得苦了赵钰,因为无论怎么样,若然自己在诏书上添上了赵池的名字的话,这就意味着赵钰的死亡。
皇家,从来都是这样一个明争暗斗的地方,想不到几十年前自己争夺王位的遭遇再次重现,这实在是令他不得不唏嘘无奈。
“拿笔来。”事已至此,赵尚无力再去改变一些,只能微微仰头闭上眼睛,阻止眼底蕴满的泪水流出眼眶。
赵池早就知道他会妥协,当即让人将笔墨拿来,赵尚无力提笔,再次看了那份诏书一眼,这才在明黄帛锦的诏书上下笔,想要写下“皇三子赵池”五字,但是,就在他下笔的最后一瞬——
殿外忽而响起了一阵剧烈响动,“走水了走水了!西南大将军的三七营攻进来了!快,赶快防守!”
赵尚心中狂喜,他笔下一顿,没有落笔。赵池则是面色阴沉,他也不去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头逼迫赵尚赶紧下笔填写遗诏。
但是赵尚却是抬头狂笑,说怎么都不肯再动笔写下一个字,“孽畜,就连平乐也要反你,孤写下你的名字又有什么意思?”
“你这个老而不,赶紧下笔!”随着外面的人声、火焰烧着之声更大,赵池心中也渐渐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平乐身受重伤会突然带兵进来倒自己的台,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都要拿到祈风国王位的保证!
是以,他再也不管那么多,直接伸手扼紧赵尚的咽喉,企图逼迫他就范。
“咳咳……孽畜,你休想从孤手中得到祈风的一切!咳咳……”
太极宫之中,床榻之上,赵尚被赵池扼得满脸通红,眼珠向上翻滚,仍旧不肯松口。
赵池见自己逼迫不了,索性握了赵尚的手,顺着自己的笔势在诏书上添上自己的一笔,赵尚已然处于一种濒死的状态,但是仍旧下意识地改变笔势。
赵池在发动宫变之后立即进宫挟持于他,根本没空去管赵钰的生死,是以,此时他是顺着赵池的笔势下笔,但是在写至第二个字他强行扭转了力度,硬生生将“池”变“钰”,再而后,他仿佛是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大事那般,松开了自己的手,再也不肯写了。
赵池自然是知道赵尚改变了笔势,他想要低头察看,却不料漆黑的宫殿之外突然****了一枚箭矢进来,直刺自己的颈部动脉!
赵池心头一滞,只觉得那****而来的箭矢力逾千钧,自己根本无法躲避!
但是,他握紧了手中的诏书,用尽浑身力气往侧扑去,想要挟持赵尚与外面闯入来的人谈判。
箭矢堪堪从他颈侧刷了过去,一丝血痕现在他的脖颈之上,疼痛麻痹的感觉顿时蔓延全身,他忍住那锥心之痛想要将赵尚扑倒,然而,却有人快他一步,将赵尚从他手中夺走。
来人一身海之清风静爽却低沉的气息,赵池抬眼看了那人一眼,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便被那面容平板浑身冷冽的人给踢了一脚。
那人踢得巧妙,硬生生踢中他的心窝,痛得他浑身痉挛,但是他仍旧将手中的遗诏攥得死紧,无论如何这份遗诏之上写的是谁人的名字,他都不能被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