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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鹿冷族得到了大诺皇族的庇护理应毫无后顾之忧才是的。事实上也是如此,鹿冷族的族人在圣景皇后的庇护之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乐日子,但是后来因着圣景皇后与生俱来的血脉怪病,使得当时鹿冷族的首领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来替她压制,圣景皇后的病症来势汹汹,鹿冷族的首领几乎用尽了自身所有的灵力才得以将圣景皇后体内汹涌的血脉绝症给封印住。只是,每隔一两百年,圣景皇后的后代就需要鹿冷族的首领再次施术去压制他们身上经脉的倒行逆施,不然就会经脉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鹿冷族传至梵渊母亲的那一代,只剩下梵渊母亲一人,这全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诺皇室并不十分重视鹿冷族的存在,再加上鹿冷族本来就是一个安土重迁的民族,他们生性热爱自由,总喜欢无拘无束地活着,虽则各国政要在这几百年间仍旧想找出他们族中具有异能的人加以利用,可是因着鹿冷族有了当时圣景皇后的保护,各国高层无论怎么样都会让鹿冷族三分。
梵渊母亲是于大诺灭亡之前便被梅家家主梅勤相中给娶回家的。梵渊母亲名为李若贤,在当时算是大诺末年一家大门大户的小姐,李家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按理来说以梅勤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娶这样身份算不上高贵的女子进门的,然而事情偏偏就是这么凑巧。
大诺末年由于统治者无能,各种政治制度崩坏,是以各地起义叛乱不断,李若贤的家人在战火之中无辜殒命,只剩下孤女一名,她是在乱世街头被梅勤看中的,仿佛是命中注定那般,梅勤在漫天战火之中相中了这个孑然一身、身穿一身缟白的孤女。
婚后的生活十分恩爱,梅家虽则因着那个一直流传着的诅咒的原因也是从事文官,可梅家之人天生是有一股慷慨豪爽之意,他对他的婚姻极其忠贞,直至李若贤去世到如今,一生之中只有她一位夫人,不曾纳过哪怕一名姬妾。
这在深门大户之中是十分难得的事情,是以梅勤一生只有梵渊一个儿子。
家族中的长老早年曾经劝说过他再纳一位夫人,可是都被梅勤一一拒绝,他说他只要若贤的孩子就够,哪怕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可能毫无本事,他都只要一个孩子便够。
因着他的坚决之意,梅家族人也无话可说,一直如珍如宝地捧着梵渊这个唯一的嫡长子捧到七岁,这才迫不得已地送入佛门圣地,送他出家族历练。
命运之门就是从他七岁的人生开始启动。
那时候刚入佛门的梵渊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因着他与生俱来的特殊血统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七岁的小梵渊因着母亲文静气质的影响,早已变得老成稳重,可他性格之中始终不乏梅勤遗传给他的豪爽慷慨,只是这股子性格之中利落的一面他轻易不会在人前露出。
是以当他被选中作为下一任圣僧培养的时候,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称他为“灵童”。皇家寺庙灵隐寺泓云大师钦点的人自是名不虚传。
梵渊就这样跟着泓云大师进了佛门,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病死在家中,他远在他方蓬莱仙岛根本来不及见他母亲最后一面,与此同时他在蓬莱仙岛得到了百年来只有一出的蓝狐,这一切一切事情的发生并非偶然,而是必然,隐隐是一种传承起合,他母亲身上一直隐藏着的未知能力传承到他身上,通过自身的死亡而把鹿冷族最隐蔽最鲜有人知的能力传至他身上。
那一天,他不但从蓬莱仙岛得到了一只小小蓝狐,更从蓬莱仙岛之上看见了另一缕从异世飘飞过来的灵魂。那时候,他的师父告诉他,“小徒儿,你毕生的使命已经来临了,你可接受好了?”
是的,梵渊毕生的使命就是保护顾竹寒,末代大诺唯一一位幸存下来的遗孤,只是他在平时并不会与这个注定了命运与任何人都不同的小女孩见面,起码在明地里他们不会见面。梵渊怀着这样一个秘密一直活到了二十岁,弱冠之年,于从宁县赈灾回帝京之时终于真正见到了那个长成了婷婷少女的女子。
在与她短短相处的数月之中,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其中有一件是真正能令他的心安定下来的,他在东海用了三大碗血加上蓝宝的唾液来彻底压制了她体内经脉的汹涌之势,可以说是经过了那次涤荡之后,她以后的人生都不会再受那两股桀骜不驯的力量所影响,长命百岁到老,看见儿孙满堂是没有问题的。
他为了护她周全,在谭芙和顾玉骆出事之前,便早已与李邃做出交易,他以自身具有能够预测天威的特殊能力来和李邃作出交换,他测出了南唐未来一百年的国运,以此来作为李邃一生一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护顾竹寒周全的条件。这是违反天命的举动,随时都有可能遭受反噬,然而他却是凭借一人之力稳妥完成,硬是为她求来一个安稳的、可遇不可求的未来。
又唯恐那人对她有所怀疑,他吩咐鼎矶阁上上下下的人都要对他的存在守口如瓶,不能让她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能让她知道他所为她做的一切事情。东海放血的切肤之痛,灵力反噬的蚀骨之痛,无论哪一种痛楚都是剖心噬骨,根本无法让人回避哪怕一丁半点,只能默默咬牙忍受。
可他毫无怨言,因为他已经得知圣景皇后于七百年前死亡的真相,他不想她重蹈当年圣景皇后的覆辙,他必须要尽他所能护她周全。
至于她以后是否会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又会如何……都已经与他无关。因为,很可能,当她得知真相的时候,他已经不存于世。她也无法再责备于他。
“真是一个狡猾的人啊。”
顾竹寒默默地将银闇所说出的话语给听进耳中铭记在心中,她怎么可能会按照他所安排的计划去走她的人生?难道他就没有想过他在她心中也是有一席之位的吗?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当她知道他有危险的时候她就不会前来襄助?为什么他要把她想得如此无情?
手中紧紧握着的银簪几乎要把她的掌心刺穿,仿佛只有这种尖锐极致的痛楚才能提醒于她,她究竟欠了那个人多少恩情。
梵渊啊梵渊,我顾竹寒何时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多?为什么你要如此牺牲自己,你想让我一辈子都念想着你,我顾竹寒偏不,若然你今天真的死了的话,那么,我顾竹寒会与你,共死。
“梵渊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与前朝有联系的人,因着他的身世秘密被翎羽卫的首领给探查出来,顺景帝惊怒之下试探于梵渊,然而梵渊却是给出他不为他所用的表示,是以顺景帝才派凌彻去将这件事处理干净。”银闇低低说着,从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的他此刻只觉得口干舌燥,可是他既然说了个开头,那么必须要将整件事情给说完整,“顺景帝害怕梵渊还有同党,是以逼迫梵渊‘造反’,诱使他的同党出来,斩草除根。”
“这也是叶先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银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让顾竹寒知道,顾竹寒却是不等他作出决定,便接口道:“叶先生是为了掩饰我的存在?”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灌了铅,一口鲜血不知何时咯在喉中不上不下,似滚油烫心似的,煎熬万分。
“……是。”随着银闇艰难答出一字,顾竹寒仰头,感受着碎雪落在脸上的冰寒触感,她的人生如此可笑,一个又一个为了护住她性命的人前赴后继奔向那死亡的道路。彼岸除了有那不祥的曼陀罗花之外还有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能为自己牺牲?她这样的人值得吗?
“事到如今,你还要去见他吗?”银闇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前所未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和压抑问她。
顾竹寒苦笑一声,她伸出自己的指尖摸了摸脸上冰凉至冷凝的肌肤,仿佛那里血液不再循环,她就要冻死在这腐烂新鲜的真相之中。
“既然他不想让我在他面前出现,那我走便是。”她决绝回头,不再看那个肃杀战场一眼,不再看那袭翩跹白衣一眼,不再看这漫天飘来的大雪一眼。墨瞳重重,起了大雾,眉梢颤抖了碎雪,当年大蔚风流于巷陌深弄之间,那人亲自起名的“弥刹”二字,似乎一语成箴,梵生寂灭,过眼云烟,一切如掌间融掉的碎雪那般,不留哪怕一丝半点的痕迹。
银闇眉头松了松,他调转马头就要往回走。然而却料想不到半空之中忽而刺来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直取顾竹寒的咽喉!
事情的变故突如其来,那柄刺来的长剑速度快至无影,银闇心中一沉,再去迎敌已然不可能!他浑身释放出强大的内力,与此同时空手一隔,直接抓住了那柄几近要划破顾竹寒喉头的利剑,再而后往后一拧,想要把那柄长剑给折断。
然而,那凭空出现的人见自己一着不成并没有硬闯,而是毫不留情地从银闇掌中抽剑,“哧啦”一声,银闇想不到那人如此阴毒粗暴,直接把他攥剑的右手掌心给划了个支离破碎,但是他像是感觉不了痛楚那般,怔怔地看着半空之中想要飞遁的那抹墨绿人影。
那人面戴半截做工上乘的檀木面具,一双已然不显年轻的眼睛在面具之后透出,阴森地看着他和顾竹寒。
顾竹寒想不到银闇会以身挡剑来救自己,看见他掌心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起的温热黏稠散至她脸上,一瞬间觉得浑身似被这热血所烫,她顾不得那个想要取她性命的人是谁,只是握着他汩汩往外流血的掌心急出了汗。连日来的赶路本来就令她疲惫至极,加上现如今无端得知了这事情之后的重大真相早已身心震荡,敌人来袭使得她受到了惊吓,任凭她平日里再睿智从容,此刻也只能握着银闇的手一个劲儿地发抖。
银闇感受到怀里人儿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觉得他拥有正常人的思绪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种担忧害怕紧张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实在是让人无所适从。
他用余下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握紧了她的肩,给予她些微的温暖,“寒,我没有事。你怀中不是有金疮药吗?拿出来给我涂上就好了。”
一旁的银八和黎致意也早已做好了一级戒备状态,唯恐方才那人唯有同伙,攻击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对,我有金疮药我有金疮药,我怎么忘记了这回事……银闇,你忍忍,很快就不会痛的了,很快很快……”
顾竹寒几乎都要急出了泪水,现在经银闇这么一提醒,立即从怀里掏出了金疮药,一个劲儿地往他伤口上撒,仿佛撒得越多,她心中的负罪就会越少那般。这种金疮药是怪人改良过的,药效虽好,但是药性却是极烈,寻常之人撒一点在伤口上都已经被痛得不行,现如今顾竹寒居然不管不顾地给银闇的伤口给撒上半瓶,可想而知银闇要承受多大的痛楚。那种烈性良药撒在伤口上的痛楚恐怕不比伤口本身的痛楚来得轻。
黎致意和银八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眼眶几乎都要睁红,本想去阻止那个已然失去了理智的女子不要再撒药,然而却被银闇一记眼风所震慑住,他任由她在他的伤口上动作,掌心之上撒了一层又一层暗褐色的药粉,几乎都要把他的伤口所撒不见。顾竹寒疯狂的举动终于随着这药粉所传出的刺鼻气味而稍微回过神来,她突然察觉出自己做错了事情,捧着银闇的掌心又是往下翻转,企图想要把多余的药粉给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