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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言半睡半醒地撩开帘子,烛火点亮的时候,他的困意立刻飞了大半,心里一揪,眼泪一时间飙出眼眶。
康安一脸的青白,起色很差,五官比平日跟凌厉。他的里衣已经黏在了身上,浑身汗淋淋的。
阿谨一瞧便知道,王爷对这个魇病是恨进了骨子里,这个病和他王爷也算是老熟人了。七年的时间里,那点恐惧早磨成了恨。
何止阿谨,陪伴在康安身边的老人,即便是脑子不好使的阿言,都见过他与梦魇、与心疾抗争的模样。像极了一头处在绝地的困兽,不信命的嘶吼,无法控制地露出狰狞与不美好。
情绪的起伏让他说话带着一些沙哑:“几更了?”
“回王爷,”阿谨掌烛靠近他,紧张道,“三更刚过......”
他家王爷又做噩梦了。
完了完了,他家王爷又被噩梦惊醒了。
“王爷!王爷你怎么样?”阿言连跑带爬的闯进去,扑到康安榻前,“爷,渴不渴?饿不饿?”
“......出去。”
阿谨和阿言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对视,康安暴躁的低吼:“出去!”
康安发病时,王府不是没被拆过,屡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呕吐,甚至晕厥,恼羞成怒的康安烧过三次马厩。
阿言和阿谨哪里制得住他,只好立刻退出去,在外面候着。
帐中的光很亮,康安觉得不够,太暗了,他不想呆在这里,他要出去。
他要乘着夜色,出去找他的光。
参回斗转,解蔷捧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在床上醒过来。
真的上头了。
眼皮动一动都痛......
渴得很。
求生的欲望让她顶着身体排斥的压力起身,浑浑噩噩的摸黑找水。
“头儿?”守在帐外的一个年轻小北旗禁军听见了动静,进来查看。
帐帘撩起,外面的火光填了进来,橘色映在解蔷的身上。
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解蔷终于洗掉了粘在嗓子眼上的那团浊气:“杜休,我怎么回来的?”
杜休赶紧跑到解蔷身边:“头儿,你今晚回来的时候抓了奸细,丛大人让您酒醒最好后去看看。”
“什么?”解蔷睁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还没醒,看着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不禁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我感觉我睡了许久了。”
“三更刚过呢!您就睡了一小会儿。”杜休胳膊摆来摆去,不停地用肢体语言催促解蔷快些过去,“快些去吧,丛大人等得急。”
转了一圈,解蔷提上刀:“带路。”
“是!”杜休三步并两步,恨不得把解蔷的路都走了。
解蔷刚醒,自然是迷糊的,她的掌心不断地揉搓自己的太阳穴,步子已经没有刚下床那会打飘了。
刚出了中山营的营区,一个人自傍边的营帐急匆匆拐出来,撞了上来略懵的解蔷,解蔷一时不备,给撞出了两步:“诶!”
那个人停下来,试探着反问一声:“解蔷?”
最近老是被人撞,也没见什么大运跟着撞上来,解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啧,闯鬼啊不看路?”
此地正好遮住了附近的火光,解蔷抬头也没太看清楚那位身材挺拔的人长什么样,心里直叫苦:不该喝酒的,喝酒误事,眼都花了。
康安心里突然冒出一句:鬼打蔷。
“明王殿下?”反倒是前头发现人丢了,又折回来催人的杜休看出来了,不过他们头儿还有要紧事,现在不适合谈情说爱,忙劝道,“我家统领还有要紧事,不可再拖了。”
随后又觉得自己有病,他和解蔷又不熟,又把“鬼打蔷”默默地“呸”掉。
有心想,要紧事大概是今晚抓住的奸细了。
见到订婚对象,解蔷有点别扭。如此,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动。对视而已,解蔷觉得自己不能怂。
解蔷酒醒了,眼睛恢复清明。
近距离下,解蔷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注视着眼前的康安,黑夜里的康安五官不明朗,只借着还可以的夜视力描摹那略微可察的眉骨和鼻梁。
该是张好看的脸,倘若平平无奇,也不会这么棱角分明。
在解蔷火热地注视下,康安警觉地后退一步,和解蔷拉开距离,压低了声音质问:“看什么看?”
“这话还给你。”解蔷挑眉,“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杜休还等着交差,却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前边的小两口含情脉脉地相看。
最后还是解蔷后退一步,宣布退出,她脖子有些酸,转过身去揉着脖子走开。
没想到这个明王的个子比太子还高,看着身强体壮的,没有印象中那种病恹恹的气色。
“那一起吧。”解蔷走了两步,听到康安这句又转身看他,带着不解。
康安跟上去,站在又解蔷身边,低头望着她问:“不是去丛玉那?”
杜休提着长枪连忙点头,枪头的红缨都被幌到打旋:“是是是,二位爷,赶快吧!”
康安先迈腿,抢在解蔷前一步离开。
解蔷纳闷地看着前面身高腿长但是慢慢走的康安,古古怪怪。
最后杜休还是没能如愿的快起来——因为康安腿脚不好,走不快。
一路上一段亮一段暗,因着秋风的原因,地上总有许多清扫不掉的碎石块,有些石头不算小,踩在上面能硌的脚板生疼,一般人遇见了基本会绕开走。
但解蔷不一样,她的脚闲不住,偏偏要见一个踢一个。
宁静的夜晚,“吧嗒吧嗒”的滚石声尤其烦扰。
走得太慢了,解蔷在他后头走得都快同手同脚了,娇贵的明王殿下为何大半夜不睡觉,偏跟着他们往西旗跑?莫非他是故意的,并且不动声色地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石子又走“偏”了,第三次弹到了康安的脚后跟。
一向有话直说的康安,尤其含蓄而内敛却不遮掩自己的脾气:“解统领是还醉着呢还是眼神不好?”
以为康安误会她看不起才踢到那么多石头——怎么可能呢!堂堂北旗统领,眼神必须相当好啊,澄清,必须立马澄清。
“眼神?好得不得了,这些石头本统领各个没落下。”解蔷专心踢石子,分出一点点心思出来解释。
似乎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本事,解蔷把远还在两步外的石头给踹到康安面头,夜晚静谧旷野,清脆的“吧嗒吧嗒”声仿佛在对康安叫嚣——本统领还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