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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镇以北五里外,有一处浅水湖,湖不大却也不小,因湖水清澈明净,所以被人称作镜湖。
往日阳光和煦艳阳瑰丽时,这镜湖也确实如一面镜子一般,但此时的镜湖面,却被这绵绵细雨撩动起丝丝涟漪。
镜湖心,有座小小的孤岛,说是孤岛,怕还是夸大其词了些,倒不如说是一漂浮在湖心的一块平坦的巨石。
孤岛上有一座八角凉亭,因年代久远,已无从考究是何人所造,凭那精致讲究的亭角勾勒出的纹理来看,想来是一些能工巧匠破费心思才建造而成。凉亭内有一张破旧的青石桌,石桌旁有两张青石椅,桌上是一杯斟满溢出的好酒。
风子忧就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眼睛盯着桌上的那杯好酒。
他虽然面色平静,但内心却早已凌乱不堪,能让他堂堂寒门九部风部部主风子忧心乱的事,绝不是什么小事。
当齐八爷那个壮汉回来描述,说自己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所阻挡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出,这人的手法便是狄休的寂灭流劲。
寂灭流劲术,引导体内元气之力,注入周边气流之中,形成的那股无形之盾,当今天下,也只有狄休才能施展。
风子忧持起桌上的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他很少这样喝酒,通常情况下他都是一饮而尽,但此时的他,却完全没有了喝酒的兴趣,一个人若没有兴趣去做一件事,那么他之所以还在做,也许只是因为习惯。
他一向杀人无数,也一向自认铁石心肠,他也好像永远都是那么让自己看起来无情,他崇尚武力,更崇尚拥有至高的权利的人,这样的人,好像成了小人伪君子的代名词,因为无论什么人,如果有了一定的野心,就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不会想到的事。
秋雨无眠,湖面涟漪而落的雨花,滴答的落在那镜湖面上,倍显寥落。
风子忧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要走,就走的彻底点,为何还要让我发现你的踪迹。”
狄休不知何时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毫不客气的坐到风子忧的对面,更是毫不客气的从他手中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虽然粗鲁,但风子忧却显得异常高兴,因为他知道,如果狄休不和你客气,那就说明,他至少还能够把你当做朋友。
“你终于肯露面了。”风子忧缓缓的抬起手,持起桌上的酒壶,将狄休手中的空杯斟满。
“酒不错,将进酒庄的定字酒果然名不虚传。”
狄休不答他的话,再饮,这次杯在手中,却迟迟没有放下,他那双浓眉下微凛的双眼忽然便的凌厉的起来,朝着风子忧说道:“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被威胁的人。”
风子忧道:“没有人威胁你,他们告诉你的,只是最好的选择。”
狄休将手中杯轻放到桌上,目光深邃的瞧着远处湖面飘荡的一艘小舟,缓缓的说道:“我对门主避而不见,与我与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你始终是寒门的人。”
“错。”
“错?”
狄休叹道:“我虽身在寒门,但我却是大明的子民。”
他的眼神一凛,一道巍然明光朝着风子忧的眼眸摄去,沉声道:“韦将军义薄云天,以一己之力北抗蛮族百万雄师,如此侠风傲骨,为国为民的将才,我如何与他相斗取他性命,便不说我并非他的对手,就算是,我也不会做这种遭万民唾弃的事。”
狄休忽然长长叹道:“於惑兄与我八拜之交,韦将军又是如此大仁大义,我实在难以抉择,我能做的,也唯有逃避。”
风子忧也是长叹道:“也实在难为你了,可是韦青峰他毕竟是隆曦帝的左膀右臂,你是知道门主的身世和抱负的,明帝隆曦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能除掉韦青峰对于明帝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如今明帝闭关三年之久,如果他出关破无垢境,那对门主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我意已决,两不相帮,如今我只想查明云儿的真正死因,而后便归隐市井间,做一个平民了此残生。”
风子忧叹道:“你当真决定如此了?”
狄休道:“我狄休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
风子忧忽然道:“门主大人希望你不要在追查唐小环那七人的死因了。”
狄休冷笑道:“这他也要管?”
风子忧叹道:“你何必执拗于此?号称天下第一智者的唐先生都不曾查明唐小环七人因何而死,死于何人之手,你觉得这件事情,会如此简单吗?”
凉风无情的将天上的细雨吹打在凉亭的瓦檐上,狄休忽然如一阵风一般掠出凉亭,他略显佝偻的背影,静静的站在一株枯草上,遥望着湖面被落雨砸出的水花,他沉默了很久,才转过头来。
然后风子忧就瞧见狄休那原本就已皱纹遍布的苍老面颊上已然老泪纵横,他陡然的站起身子,朝着狄休说道:“狄.狄兄。”
“云儿可以死,因为他是人,是人就会死的。”
狄休的话语一顿,继续冷声道:“但却不能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我为的并不是要血刃仇家,为的则是让自己心安,因为当年我亲自将他埋葬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始终不曾闭上,他好像完全不会相信自己就那样轻易的死去,他的眼神中更多的则是不解和疑惑,那种眼神无时无刻的在告诉我,他死的太过冤屈。”
狄休在这落雨的一瞬间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他鬓角已花白,额间的皱纹像是被刀镌刻一般的明显。
风子忧在这一刻在发觉,他一直认为顶天立地的狄休,也有如此苍老的一面,独子狄云的死对与狄休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点。
他叹了口气,说道:“凭狄云的修为,我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悄无声息的将他杀死,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了些。”
狄休悲伤道:“云儿如此修为竟然死的如此唐突,我若不查个究竟,如何能够安然的活在这天地间,我说过,寒门与大明皇族之间的事,就让於惑自己决定去处理吧,我实在是累了,不愿搀和这些事,於惑与我相识了二十年,你回去和他说,看在我曾救过他一命的事上,就不要在逼我了。”
风子忧叹道:“你救过门主的命,可是门主却救过我的命。”
狄休皱眉道:“你当真不愿放我离去。”
风子忧道:“我奉门主之命,已寻了你近三年之久。”
狄休道:“我不愿与你交手。”
风子忧道:“可我们必须交手。”
狄休道:“就在此地?”
风子忧沉声道:“就在此地。”
狄休摇头道:“不行。”
风子忧皱眉道:“为何不行?”
狄休道:“你没有胜我的把握,我也没有胜你的把握,若要分出个胜负,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风子忧道:“你我相识数十年,总应该知道我的性格,门主与我有大恩,我绝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他既然派我来寻你,那我就必须将你带回去见他。”
狄休忽然道:“我可以随你回去,并且不需要你我相斗,只不过要推移个半月时间。”
风子忧喜道:“狄兄当真愿回寒岚山?”
狄休叹道:“有些事总得面对,於惑那里,我也总得给他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