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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各自骑乘而行。/樊千阳因白马太过扎眼,便换了另一匹良驹,顺便也替穆青露寻了一匹。他本以为穆青露不会骑马,却没料到她的骑术极其精熟,倒令他大为惊讶,穆青露自然得意无比。他俩掩藏面目,一路急行,夜晚便寻觅旅舍各自归房休息。刚入十月下旬时,便已赶到了南京城外。
穆青露归心似箭,策马急急奔向东郊,樊千阳默不作声,打马跟随。江南一带的秋色来得比京师迟,沿路的草和树都还有些绿意,垂柳的身姿依旧随处可见。穆青露奔了一程,勒住马头,欢声道:“快到了。”
樊千阳驱马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他凝视前方遥遥露出的一大片青瓦白墙,沉声问道:“那就是紫骝山庄?”
穆青露点了点头:“嗯。”她已有些心不在焉,眼中盛满期待的光彩。樊千阳笑了笑,道:“那么,准备回家吧。”
穆青露忽然翻身下了马。樊千阳刚想询问,她却疾转过身,轻振衣衫,在他马前深深拜倒。
樊千阳惊道:“你干甚么?”
他离鞍下马,穆青露却没有起身,只肃声道:“樊千阳,虽然你总瞧不起我,但我依旧觉得你是个好人。如今我虽没法在紫骝山庄好好招待你,但我早已将欠的三次救命之恩牢牢记在心上。你放心,我穆青露不喜欢欠别人的情,我一定会加倍回报你。”
樊千阳蹲下身,伸手抬起她戴的大斗笠的边沿,见她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他似有些感怀,笑道:“那种事情以后再说吧。先起来。”
穆青露嗯了一声,慢慢立起,道:“马儿还给你,我去了。”樊千阳道:“等一下。有件东西给你。”穆青露奇道:“甚么?”
樊千阳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座骑身边,从马背行李中解下一件事物。那是一个长长扁扁的漆木盒子,不知内盛何物。穆青露见他捧着木盒,走向自己,她极其好奇地问:“我瞧你一路带着它,问你你也不说,我还以为是你的家传宝贝呢,原来是要送给我的?”
樊千阳将盒子递给她,道:“对啊,给你的。你要是忍不住。现在就可以打开来瞧瞧。”
穆青露掂着盒子,觉得内中似乎并无甚沉重之物。她素来性急,如何忍得住不打开,她笑道:“那我可不客气啦。”扳住盒盖,一使劲,便打开了木盒。
盒中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排朱红色的丝弦。穆青露猛地怔住了,半晌,她才低声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啊。七根……”
樊千阳道:“千佛山的那夜,我曾瞧见朱于渊在湖边拾起一条奇怪的红色断弦,我问过白泽后,才知道那朱弦是你的武器。七根朱弦。都已经断裂,除去被捡走的半根外,其余的皆随风飘散、不知去向。我不知道你的朱弦是用甚么神奇材料做的,只能寻了些相对结实的琴弦。托人将它染成朱红色,拿来送给你,想给你一些鼓舞——你的武功虽然折损了。但别泄气,只要加油苦练,总有一日,它会像朱弦一样回来的。”
穆青露静静地捧着木盒,久久没有说话。樊千阳等了一会,瞧她沉默不语,他倒有些忐忑,问道:“你不喜欢?”
穆青露忽然轻轻一笑,道:“很喜欢,谢谢你。”她探手入盒,玉指轻轻一勾,将七条朱弦嗖的收入掌里,樊千阳尚未瞧清她的动作,七根红色光影一闪,朱弦已隐没在她袖中。穆青露解下行囊,将木盒小心地藏入,又复背在身上。
她朝樊千阳行了一礼,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后会有期。”压下斗笠,转身大步离开。樊千阳骑上马,朝她的背影凝视了一会,才引着另一匹马,慢慢往反方向而去。
熟悉的山庄大门遥遥矗立在柳丛中,“紫骝山庄”四个大字,一笔一划,依旧那般亲切。穆青露加快脚步,跑向山庄,待得近前,突然“咦”了一声。
只见庄门两侧各贴着一个硕大的红色双喜字,无数红艳艳的灯笼朝旁排开,地上还有不少赤色的鞭炮碎屑,火药味依稀可闻。穆青露呆了一呆,又见庄门口有家丁把守,家丁个个戴着红帽,腰间缠了红腰带,山庄门口又停着五六辆马车,陆续有人自庄中出来,被送上车,马车便轧轧地分头离开了。
穆青露益发疑惑。她抬头仔细瞧了一眼“紫骝山庄”四字,却是明白无疑。她想了一想,见人已散得差不多了,便没有摘除斗笠,径自大步迎前而去。
刚至庄门,两名家丁齐齐喝道:“留步!”穆青露吃了一惊,心道:“以往可从未听过这么响的嗓门儿。”她止住脚步,那两名家丁已逼上前来。穆青露朝他俩一打量,竟全为陌生脸孔。
她未及说话,其中一名高个子家丁已警惕地盯着她的斗笠,开口问道:“阁下是谁?”
穆青露反问道:“你是谁?丁伯他们呢?”
那家丁听得她的女声,皱眉道:“丁伯?”穆青露没有理他,朝旁一闪,又继续往里走去。那家丁脸色变了变,叱道:“拦下!”瞬间周围另外五名家丁一起涌上,将穆青露团团围在中央。
穆青露奇道:“你们是谁?庄里几时轮到你们守门?”那高个家丁却没有答话,只注视着她,缓缓地道:“你是山庄请来的客人么?”
穆青露哂道:“客人?——好吧,我当然是。我是贵庄的老客人了。”她又要朝前走,那家丁挥手挡住她,沉声道:“既为贵客,烦请出示请柬。”
穆青露愣了一愣:“请柬?”家丁微微冷笑,道:“你说你是客人,那么总该有喜帖在手罢?拿来瞧瞧。”穆青露望着他摊到面前的手,一时呆住了,半晌,才道:“甚么请柬?甚么喜帖?我没有。”
那家丁厉声喝道:“立刻将此人撵出去!”周围几人齐齐应答,上来便要推穆青露。
穆青露怒道:“谁敢碰我!”那高个家丁忽又上前两步,几乎与她面贴面。他冷冰冰地说道:“就凭你这身破烂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山庄客人。若是真客人,为何不在昨天亲迎当日抵达,却在别人纷纷离去之时才来?”
穆青露正要翻脸,一听“亲迎”二字,顿时住了手:“亲……亲迎?昨天庄里谁成亲?”
那家丁喝道:“滚!”六人一起动手,横起枪棍,猛地将她推出山庄门外。穆青露叫道:“喂!”庄门却轰然关闭。
穆青露火冒三丈,拍门叫道:“哪里来的新手,竟敢狗仗人势!叫丁伯出来见我!”那高个家丁在里头冷笑:“丁伯是甚么东西?”穆青露怒道:“丁伯在山庄三十多年,几时轮到你这般羞辱他?”
那家丁道:“以往的确有个老家伙负责把门,不过啊,他早就被打发回老家了——我警告你啊,现在这门归咱弟兄管,再敢折腾,小心弟兄们打折你的腿!”
穆青露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得指尖都在颤动:“打折我的腿?……”
门里的声音道:“如今庄主尚在里头见客,你识相些,就乖乖退去。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无非就是瞧别人家有喜事,想浑水摸鱼捞些好处——拿好这个,赶紧滚吧!”
边门吱吱地开了一道小缝,从缝中滚出一个红色小绸缎荷包,边门啪地又关上了。
穆青露的心微微沉下去,她俯身拾起小红荷包,扯开一瞧,里面是两串铜钱。她握着铜钱,手腕因气恼而抖动不休,铜钱发出扑扑的响声。她朝紧闭的庄门望了一眼,愤然转身,沿着山庄围墙,走了开去。
她紧紧抿着嘴,只觉心火在熊熊燃烧。她沿墙走了一会,终于银牙紧咬,低低自言自语:“以往庄中家丁个个友善可亲,如今不知是谁瞎了眼,竟让这样的人混了进来。我同这种人争执,无非自降身份——待进去见到司徒伯伯和翼哥哥后,且看我如何收拾这几只败类。”
她在树阴中沿墙而行。走出很长一段后,到了围墙拐弯处,那里恰有一棵大树贴墙而生,穆青露熟稔地攀住树身,爬了上去。她蹲在枝头,又得意起来:“小时候,轻功尚未练成。有时候在外玩耍得晚了,怕直接进大门被发现了挨骂,便都是从这里翻墙进去……唉,如今轻功又打折扣了,幸好大树还在。”
她扒住树枝,小心翼翼踩上墙瓦。俯首一张,只见庄园到处悬挂大红灯笼,花卉草树上,都结着一条条红绸带,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穆青露的心“咚咚”地敲起小鼓点,她勉力使出剩余的一点点采菱步法,从墙头跳了下去。
甫一落地,犹为蹲姿,耳畔树丛中便传来喝斥声:
“小贼果然还在!”
穆青露猛然挺身跳起,十几杆长枪已迎面刺到。她刚想反击,却已被枪尖逼至墙角。先前的高个家丁赫然站在前列,冷哼道:“将这鬼鬼祟祟的小贼拷起来!”
穆青露叱道:“大胆!”可那十几支枪尖却牢牢指住她咽喉,她武功大失,眼见此情此景,纵然怒气冲天,却也明明白白知道倘若动手硬抗,绝计讨不了好。两名家丁欺上前来,一左一右,便要扣她手腕。穆青露大急,猝然抬手,一把掀下斗笠,喝道:“叫司徒翼来见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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