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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翼和穆青露一起笑道:“伯母好。”一左一右迎上前去。洛老夫人朗朗大笑,站起身来,拉住二人,细细端详。
段崎非早就听说洛老夫人虽为女流,却生性豪勇无匹。她年轻时曾随丈夫东征西跑,为摧风堂基业立下赫赫功劳。两年前,洛老堂主病逝,由儿子洛涵空接掌摧风堂,她则退居幕后。她名义上虽不再亲自出面,然而河洛一带武林中若有大事,各帮各派却依旧不敢越过她,常派人先请教过她的意见,再行决议。
念及此,段崎非心生好奇,细细打量洛老夫人。但见她虽在传闻中已年逾五十,却依然腰板笔挺,且身材壮大,超出寻常女子一头有余。她面目微有皱纹,却满脸红光,也没有甚么白发。更兼健硕开朗,不但嗓门洪响,就连她身边的茶壶茶碗,都比别人用的大了两圈。
段崎非见洛老夫人亲亲热热搂住穆青露,便似母狮子搂着小绵羊一般,突然有些想笑。他赶紧挪开目光,随金桂子坐下。又听得洛老夫人声如雷霆:“阿翼,你娶媳妇儿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送帖过来,我一定举家南下,喝你和露儿的喜酒。”
司徒翼笑道:“一定,一定。不过,伯母,涵空大我五岁,理当由他占先。”
洛老夫人闻言,瞥了洛涵空一眼,哼道:“他?拖拖拉拉,不孝子。”
洛涵空黑脸发红,顿失堂主气概,讪讪说:“娘,不要取笑我。”
陶向之和殷寄梅在两边分坐下,笑道:“老夫人莫急,以属下看来,堂主的喜事也快了。”
洛老夫人大声说:“你们替我多催催他,我要抱孙子!——对了,还没介绍这几位呐,可别怠慢了人家。”
穆青露从她怀里钻出半个脑袋:“……我来,我来介绍。”她方才被洛老夫人箍在怀里,想是用力稍大,一张脸蛋儿憋得通红通红,连呼吸都有些喘吁吁。
于是互相介绍一番。摧风堂除陶向之和殷寄梅外,另来了三位核心要员。一位猿臂蜂腰、擅长骑射,乃四当家范寓;另一位黑脸环眼络腮胡,两臂有千斤神力,是五当家秦智达;第三位文雅削瘦,蓄了两撇整整齐齐的胡子,颇有绅士风度,却是殷寄梅的夫君方寒草,听说不日后就将擢升六当家。这几位的年纪却都比洛涵空大,范寓和秦智达都是往昔老堂主的亲随,洛涵空接任后,论功行赏,便陆续提拔了他们。
一番寒喧,花去小半个时辰,转眼太阳又爬高不少。洛涵空见母亲难得如此兴奋,不免又安抚一阵,好不容易平息落定,才向司徒翼道:“阿翼,听说这次你们有要事北上,且此行涉及天台派的大秘密——放心!这几位全是摧风堂的心腹人物,绝不会有谁走漏风声。”
司徒翼道:“多谢伯母思虑周全。此事确实属派中机密,不过对贵堂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老夫人气势轩昂叫道:“听说那讳天死灰重燃,竟缠上了你们,可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天台派诸人闻言,骇了一跳。金桂子失声问:“莫非讳天与贵堂……”
洛老夫人气虎虎地说:“讳天气焰嚣张,一度肆虐中原,同不少帮派结过梁子。但刀枪往来之下,却是咱们武林道上的朋友吃亏多,讳天吃亏少。众怒难平,但又无可奈何。正在当时,却有一位好汉,心怀天下,立誓要平定这番武林风波。于是他暗中出面,逐一联络东、西、南、北二十三家著名门派,想要寻觅志同道合之人,秘密结成压制讳天的同盟。”
司徒翼道:“伯母要说的,莫非便是那场昆仑之战?”
洛老夫人大声道:“对!结那同盟,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只因那二十三家门派中,有一十四家胆子太小,虽恨讳天,却不敢出面去打,因此犹犹豫豫,终至拒绝。多亏那位负责牵头的好汉百折不挠,终于说动了另外九个门派,九位掌门人亲自点头,答应结盟,共同对付讳天。”
她目中忽然泛起光采,声音愈发洪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剿灭讳天,就得先从他们的首领下手。然而讳天中人行迹诡秘,常不知所往,同盟中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那讳天的首领凤皇,每年腊月都会前往昆仑山,要在山中呆满整整八十一天。”
穆青露乍舌道:“腊月去昆仑!冰天雪地,她不怕冷?啊,我懂了,她一定在练神功。”
洛老夫人不屑地道:“她要真能练成神功,也就不会败得那么惨!依我瞧,她头脑多半不正常——景泰八年冬天,咱们的同盟和讳天在昆仑展开了一场恶斗。咱们去的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而那凤皇身边也有讳天心腹相护。这场恶斗从早晨一直打到黄昏,同盟中死伤无数,幸好讳天终于不济,败下阵来,凤皇引颈就戮。”
她满脸骄傲,又接着说:“十大门派结盟一事,本乃秘密进行。直到昆仑之战结束,江湖震动,另外十四家门派悚然而惊,都追悔莫及,只恨错过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有好事者便想打听究竟哪些勇敢的门派参与了同盟,但却怎么也探听不出。”
段崎非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说:“若用排除法,应该不难推测。”
洛老夫人哈哈笑道:“不行。因为那位负责牵头的英雄,和每个门派都是单独接触的。他亲自圈定了二十三家门派,然后一一私下联络,无论成与不成,都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至于那怯场的一十四个门派,也只知道牵头人的身份,却无法确定他究竟还联系过谁。”
段崎非道:“那……最后结盟成功的十个门派之间,总该互相知晓罢?他们既然做成了轰动江湖的大事,该当无比自豪才对,为何不趁机公布身份,以大振本门声威?”
洛老夫人道:“我也很好奇,当年就追问过他,但他却没有回答,只说了以下的话——‘结盟讨伐讳天,最初目的只为平息武林纷争,以及江湖中人的不满情绪。然而,昆仑之战的惨烈与伤亡,却大大超过了先前的想象。那种情景,令十大门派的幸存者都不忍回忆。如今战斗既已结束,不如让一切随风消逝,再也莫要提起。’”
洛涵空在旁笑道:“可惜啊可惜,另外九大门派的名字,竟连娘和我都不晓得!”
穆青露眨着眼睛,好奇地问:“伯母,您也说了这是武林中一大秘密,但您却又知道牵头人曾联络过二十三家门派,而最后答应的,包括他在内,一共是十个门派。如此说来,莫非那位牵头人……”
洛老夫人面上的骄傲与自豪渐渐绽开,她大笑道:“没错!那位牵头的英雄好汉,就是我的夫君、涵空的爹、你的洛伯伯——前代摧风堂主人洛韫辉!”
此言一出,天台派小弟子们“啊呀”惊呼出声,唯有段崎非似早已料到般,微微一笑。司徒翼和金桂子朝洛老夫人揖道:“佩服,佩服。洛老堂主牵线搭桥、力压讳天一事,其实在过去就有所耳闻。如今伯母亲自点了头,再不钦佩更待何时!”
洛老夫人和洛涵空双双得意无比,在众人夸赞声里哈哈大笑。穆青露啧啧赞叹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叫道:“啊哟,我明白啦!”
司徒翼问:“明白甚么?”
穆青露道:“天台派也是当年参加昆仑大战的十门派之一!所以讳天才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他们想报昔日惨败之仇!”
段崎非道:“可上次师父和二师伯明明白白说过,天台派与讳天绝无纠葛。”
穆青露道:“说不定……”话音未落,洛老夫人摆摆手,道:“露儿,虽然我不知道另九大门派的具体名字,但天台派确然不在其中。”
她摸了摸穆青露的脑袋,又接着说:“先夫与贵派交好,当初也曾想邀请贵派参与行动。但六七年前,顾大侠已闭关不出,傅大侠则遨游四方,一时难觅齐他二人。又加上穆大侠和戚女侠都因徒弟年幼,须悉心栽培。因此,先夫才没有前往天台山打扰。”
穆青露“啊呀”一声,道:“真遗憾!”
金桂子笑道:“就算咱们天台派参加了,那时你才多大,肯定轮不到你去昆仑山啊。”
穆青露满脸神往,道:“就算能在边上瞧凤皇展现冰雪神功,也是好的。”
段崎非问:“那……洛老堂主的牵头人身份,是不是很多武林中人都知道?”
洛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十四门派隐约透露过风声,但先夫从没公开承认——他是很英勇的人物,虽做成大事,却不喜欢到处张扬,所以要我也三缄其口。如今事过境迁,这儿又全为自己人,也就不怕被你们知道啦!”
洛涵空在一边说:“哪怕只是猜测,也大大增加了咱们摧风堂的威名。以至于爹爹过世时,不少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滋事,都想踩摧风堂一脚,以图大出风头,幸亏我……嘿嘿!”
他虽住了口没说下去,但整张脸庞都焕发着傲然的光彩。洛老夫人指着儿子,哈哈笑道:“我这儿子,威风凛凛、壮怀激烈,像极了他老子。”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热气腾腾,两张脸膛又红又圆,恰似两轮红日高悬席间。
司徒翼道:“原来讳天与摧风堂之间,竟有这样一段往事!伯母,涵空,讳天卷土重来,你们也请多加小心。”
洛老夫人“嗯”了一声,说:“先夫曾讲,当初凤皇伙同身边的讳天心腹,一同战死在昆仑山。先夫觉得讳天大势已去,便住了手,没有再搜寻残留余党。唉!倘若当初他斩草除了根,你们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啦!”
洛涵空也连连点头,道:“摧风堂有错!没彻底平定讳天之灾!”金桂子连忙在旁劝慰。
段崎非听完这段故事,心中反而一宽,暗想既然摧风堂与讳天结怨已久,接下来至少在洛阳城当可保得平安。正思想间,听司徒翼道:“伯母,涵空,千万莫要自责。据我们推测,讳天之所以攻击天台派,其实另有原因——不如等下细细诉说?”
洛涵空慨然道:“那敢情好。家母已吩咐厨房,中午便开设家宴,请贵派各位一起出席。到时酒过三巡,阿翼你放心慢慢地讲。”
司徒翼等人一起道:“如此甚好,多谢照拂。”
洛涵空和老夫人一起大袖连挥,叱道:“谢甚么?再客气就生气了啊。”段崎非和金桂子相视一笑,均想这洛堂主的豪迈作风,却原来正源自其母,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子。
正说笑间,突有一位侍女进入拜道:“堂主,夏姑娘已在大门外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