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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渐静,她手轻轻抬起,看着手中的一面洁白的素帕,素帕之上,一点奇异的殷红,这是她的一个印记。
记载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转变。
这样的印记,任何一个少女看着,都会充满甜蜜,充满娇羞,但是,盈盈的眼中却有很大的问号……
她不明白这血,为何是这种颜色。
以前她也受过伤,也亲眼见过自己的血液颜色,是很普通的红,族人们其实挺奇怪的,人鱼一族,是讲求血脉的,她母亲,整个人鱼一族最为惊艳的人鱼艳姬,是黄金血脉,黄金血脉是人鱼一族最尊贵的血脉,代表着最高的修行天赋,她作为母亲唯一的女儿,怎么会是普通血脉?没有半分金色,最最普通的那种。
而今夜,她的血变了。
这血中有三种颜色,正常的红,还有不正常的金与银,银为边框,金为脉络,红为底色,一滴血,似乎独成一幅画卷,美得如梦如幻。
难道说,她其实一直都不普通,只不过,她的特异,需要遇到一个对的人,才会变成真正的自己?
……
林苏凌波而行,到了西海之侧,就要破空而起,突然,他停下了。
静静地看着西海岸边的一条小船。
这是一条看着很普通的小船。
但是,林苏的眼睛却是亮了。
小船之上,一个老人慢慢抬头,清晨的阳光之下,他的脸上闪着古铜色的光芒,活脱脱就是个长期江上行船的船夫。
他或许也真的做过几百年的船夫,因为他是李泽西,曾经长期在剑门关下行船。
李泽西微微一笑:“三公子这首曲子,纵然老夫根本不是文道中人,却也懂了三分,分明带着浓浓的江湖气。”
林苏一步踏上他的船头,微笑:“前辈还真是敏锐啊,并非文道中人,竟然也能闻曲而知曲中味。”
李泽西道:“老夫不是文道中人,却是江湖人,只不过,一千个人行走江湖,有一千种风格,老夫的江湖,可没有你这般洒脱不羁。”
“有些事情真的挺讽刺的,我林苏其实最适合缩着脖子、夹着尾巴做人,但我偏偏无拘无束、洒脱不羁,而前辈你啊,明明可以横着行走八万里,你偏偏还放不开,要不,咱们打个商量……”
“什么?”李泽西瞅着朝拢凑的林某人,有点怀疑。
林苏道:“前辈将你纵横天下的剑道全都传给我,我来代你横行天下,以剑道为媒,也让你充分体会什么叫笑傲江湖。”
李泽西轻轻摇头:“你个臭小子,真正是无孔不入啊,独孤九剑都传你了,你还指望我能有什么新鲜东西?”
林苏道:“独孤九剑毕竟是前人的东西,我就不信前辈你这个千年前的一代剑神,没点自己的东西。”
这话是真话,林苏单以剑道而论,远远比不上李泽西,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东西,比如说浮生若梦,就是他的创新。
这位为剑而生的剑道奇才,能没有点自己的东西?
李泽西轻轻摇头:“我终于明白,你小子为何能够在双十年华就打下如此大大的基业,因为你是从来不肯错过机会的!”
他的手轻轻一抬,一块玉佩出现在他的掌中:“这是老夫自己的剑心体悟,想必对你剑心成长有些参考,但你记住了,也仅供参考!每个人的剑心,都只属于他自己,你不能以成为我李泽西为目标,而是要成为你自己!”
林苏接过玉佩,喜笑颜开。
里面是李泽西关于剑心的感悟,还有剑心的应用技巧,剑心在他的世界里,是一个活的东西,可以应用于剑道的各个方面,甚至还有一套“役剑”的法门,以剑心为线,操控长剑,千里之外杀敌,决非不可能。
单以这一种技能,就是绝世秘籍。
“如何?这份收获可对得起你此番不要脸的搜刮?”李泽西道。
林苏哈哈大笑:“此番收获绝对值得百坛顶级白云边!”
手一起,一只袋子递到李泽西面前。
李泽西眉头死皱:“老夫毕生所得的参悟心法,就只值百坛酒?”
“你就知足吧,我为陛下打下一座亿万里江山,他也才给我敬上一杯茶!你说,这份功绩就只值一杯茶吗?天底下哪有这么贵的茶是吧?账,根本不是这么算的……”
李泽西盯着他:“少在那里拿你的论道来搅我的规矩,我可告诉过你,你此番上天道岛,是要带回一样东西的!”
“天道岛上,白骨道尽头,一块无字碑,是吧?”林苏道。
“正是!”
林苏道:“此碑,究竟有何玄机?”
李泽西叹道:“此碑在旁人眼中有何玄机,老夫亦是不知,老夫着眼的也并非它本身的玄机。只是一段三百年旧伤……”
林苏心头一震:“旧伤?三百年?……”
李泽西身上的确是有旧伤的,但这旧伤却是千年,并非三百年,三百年旧伤,显然并不是剑门旧事。
李泽西一巴掌拍开一坛白云边,喝了一大口酒,讲了一段往事……
三百年前,李泽西行走中州,遇到了一个少年剑道奇才,此子剑道上的悟性亦是惊世骇俗,几乎与他幼年时代一般无二,李泽西见才心喜,收其为弟子,精心传道,师徒二人情同父子,此人也是上过天道岛的,但是,没有回来。
有传言说,他踏上了白骨尽头,与群雄逐鹿争此无字碑,最终与强敌同归于尽,灵魂被这无字碑吞噬。
所以,他希望能够拿到这块无字碑。
他要无字碑,不为无字碑本身,而是为了三百年前江湖中的那次邂逅,他要看看情同亲子的徒弟,灵魂究竟还在不在石碑之中……
“三百年前的一代天骄,他叫什么名字?”林苏道。
“他乃是一名孤儿,原本无名无姓,他拜在我门下之后,自己取的名字叫李春河,可惜……如他尚在,与你当是一世双璧,剑门双璧同行江湖,何等快哉?”
老头手托酒杯,遥望苍穹。
似乎沉迷于剑门双璧,横行江湖的快感之中。
林苏为剑门独孤行之弟子。
李星河为李泽西门下弟子。
不管李泽西承认不承认他是剑门弟子,也不管独孤行认不认他是剑门弟子,他还是将自己在万里红尘之中找到的这个剑道奇才李春河,视为剑门后起之秀,将他与林苏相提并论,为不能看到两大奇才并行江湖而深深遗憾……
“好!我不保证一定成功,但我保证全力以赴!”林苏道。
“行了,喝上一杯,我送你过雁荡!”
两碗白云边轻轻一碰,李泽西脚下的小船无声无息地飞起,一转眼,四周风物全变。
他们已经进了神秘莫测的雁荡山。
脚下是无边的浓雾,耳畔似有鬼哭狼嚎,但是,二人船头饮酒,宛若洞庭泛舟……
突然,前方深谷之中,一颗巨大的脑袋猛然升起,正是林苏曾经见过的那种巨猿,八级巨猿,一爪可以轻松抹平一座山脉的雁荡异兽。
此刻突然出现在船的前方,巨口一张,船的四周似乎全都成时空乱流。
李泽西微微一笑:“此番行程,我以心剑为你演绎一二!此为心剑之法门——役剑法!”
声音一落,他手中的船桨突然飞起,飞出之时是桨,但飞行途中,快速化剑,不,桨的外形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在林苏的眼中,不折不扣就是剑,哧的一声,一剑横斩,八级巨妖脑袋飞起,鲜血如潮。
小船从潮水之中穿过,滴血不沾,外面的血幕,宛若雨后彩虹。
船桨虚空而下,千里浓雾一斩两半,其中还有两只八级巨妖,小船瞬间越过雁荡山,雁荡山外,一只船桨等着船儿,船儿一到,落在一条河中,波澜不惊。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短短一瞬间,修行人只要踏足,必定九死一生的雁荡山,他们就这样过去了。
更加不会有人想到,李泽西手边的这只普通船桨,就是他的剑。
他手不抬,脚不动,船桨仅以剑心为牵引,就轻易斩杀三头八级巨妖。
这手段,绝对不是东海龙君能够比拟的,林苏纵观自己这一辈子,哦,不,半辈子……小半辈子所见所闻,大概也只有几次血棺出世,能与他抗衡。
血棺,里面装的可是异界圣人……
“前辈你,可是已入圣途?”林苏道。
李泽西微微一笑:“你问的是人,还是剑?如若问的是人,差之一线!”
林苏心头大跳……
这句话有玄机啊……
如果问的是人,差之一线,如果问的是剑呢?李泽西没有回答,但是,没有回答也是回答!
剑修之士,真实战力往往超过真实修为,以林苏而论,他本体修为才道果境,但你能拿道果跟他对标吗?一般象天法地在他剑道面前……妥妥的就是个屁好吗?
李泽西呢?
他是为剑而生的人!
他能不能以掌中剑直接对抗圣人?有着很大的想象空间哈……
林某人瞅着这老头,一时之间似乎转起了什么脑筋……
“出了雁荡山之后,已是文道覆盖之地,以你的文道修为,只要你不是存心找死,随便什么地方你都可以横着走一圈,行了,老夫走也,不打扰你这风流公子状元郎游戏红尘。”
声音一落,林苏被他逐出了小船。
小船在河面轻轻一幻,突然之间到了百里开外,下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此番出现,只为送林苏过雁荡山。
雁荡山,文道不能封锁,大概也是林苏现阶段唯一难以逾越之地。
过了雁荡山,就是大川国的地盘,要不要上云溪宗瞧瞧?
但是,前面的一个界碑告诉林苏,他想错了,这里不是大川国,这里是夜郎!
过了雁荡山,不意味着就一定是大川国,还有一个夜郎国,从夜郎到西天仙国,比从大川国过去还近一半的路程。
林苏平生第一次踏入夜郎国。
身上穿的是龙影给他的那件云衣。
这件云衣林苏看得很宝贝,但凡真正的生死存亡大战,他都将这衣服脱下来,免得被大战给毁了,闲来无事走走江湖的时候,才是穿这衣服的时候,这衣服牛B之处就在于:它能随意转换颜色与式样啊,十里路途走过,这衣服换了三次颜色,开始是紫,后来是蓝,再到后来是白衣如雪,很风流潇洒不是吗?
——如果龙影看到她家小相公这幅作派,大概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该笑的是,相公对她这件云衣看得真的很宝贝,生怕毁了。但该哭的是:相公你是不是傻啊,这衣服最大的功能就是帮你保命的,你每逢超级大战都将衣服脱下来,收好,这衣服的价值,从何体现?
不过,今日林某人象模特走台的姿态摆出来,也是有作用的,作用就是,能换来旁人的敬畏,敬畏什么?敬畏的是衣服的式样,这种式样的文士衣,一定是个文人。
文人,是一个最神秘莫测的群体,单从外表,绝对看不出这个人是一个落魄学子还是一个大儒。
所以,林苏迈着文人的脚步踏上一座酒楼的时候,店小二直接鞠躬,将他迎上二楼。
二楼,是文人专座。
林苏走到窗前落座,目光移向窗外,看到了规模绝对不太小的城池,城池北方,是一座学府,他千度之瞳穿过十里虚空,落在学府招牌之上:“云池书院”。
他大脑中关于夜郎国的资料哗哗而出。
云池书院,位于向州首府云城,向州,夜郎国东北,经万里西江可直达西天仙国,西江之侧,即是瑶池……
“公子,想要用些酒水否?”那个带他而来的店小二文绉绉地开口,咬字还颇为清晰。
林苏微微一笑:“你店中的拿手菜,随意来上三五盘,最好的葡萄酒,来一壶!”
店小二快速下楼,很快,上了菜,上了酒,没有什么惊喜……
菜就那样,酒,比当日大川国走江湖时,云溪小圣女梦珠拿来的妖族葡萄酒,至少差了三个档次,但林苏也还是喝了。
品酒,吃菜,精神力启动,捕捉酒楼里的对话声……
他的精神力突破30级境界之后,感应力似乎突破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只要起了探测之心,整座酒楼所有的对话,尽在掌控之中,他甚至还有一个新的发现,他能发现别人的神识传音,不管是文道传音还是修行道上的传音,他都能感觉到一种离奇的波动,虽然还不能准确知道对方传音的内容,但能够精准捕捉到元神的波动,也是一种匪夷所思。
一楼大多是江湖人,他们谈话内容林苏直接忽略。
二楼有五桌文人,其中四桌谈的都是即将到来的科考,目前已是三月,离科考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全天下所有的文人,谈论的恐怕都是本届科考。
这一捕捉,他感兴趣的内容马上就来了……
一个白衣学子道:“各位兄台听说了没有?大隅这届科考取消之后,最少有一半大隅学子跑到大苍国参考,三万多人啊,连夜过零丁洋,开创从未有过的跨国科考。”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大惊:“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一名紫衣学子道:“大隅大苍世代之仇,怎么可能允许他国学子来挤占本国学子之路?他们本国学子更加不能允许吧?”
白衣学子道:“在一般人看来,是不被允许,但是转换一下却又完全可以接受,因为大苍国有言在先,想参加大苍国的科考,必须先转换大苍国籍,并以天道为誓,毕生效忠于大苍国,这样一来,就不是大隅学子挤占大苍学子的科考晋升之途,他们本身也成了大苍学子。”
学子们围绕这一从未出现过的科考变故展开了讨论……
他们隔壁,两名老年文人停下了酒杯:“周大人,隔壁学子的讨论,你想必也听到了,有何判断?”
此人对面的另一老年文士轻轻叹口气:“曹大人身为翰林院学正,自然一切了然于胸,面对因科考取消而陷入绝境的万千学子,开放这么一条学业重启之路,明着是延续圣道之光,事实上却是灭一国之文道根基,何其毒也!”
他们的打扮虽是文人,但从他们的气度以及他们彼此的称呼来看,这二人,都是在职朝官,今日只是微服而入酒楼而已。
周大人道:“曹大人既然已经看出,朝堂各位大人想必都已知晓此为大苍强国之计,却不知有哪些应对之法?”
曹大人道:“老夫倒是向陛下提出了建议,我朝也校大苍而行,亦可面对大隅国学子开放科考之途,一旦开放,大隅西部十二州之学子,又何必舍近而求远?直接入我夜郎科考岂不更妙?”
周大人闻言大喜:“曹大人此计大妙也,大隅西北十二州距离我夜郎国更近,更关键的是,我夜郎国与大隅虽然亦有边境之争,但并非大隅与大苍那样的历世之仇,大隅学子入我夜郎国,比入大苍国更加容易接受,我国亦可在此番变局中,坐享大利。”
曹大人长长叹息:“老夫觉得甚好,周大人也觉得甚好,奈何朝中大臣们对此有分歧,众位大臣均言,本国与大苍不尽相同,大苍国借青莲论道之机,在本届科考中拥有更多的进士名额,足有1560名,即便被外来之子有所冲淡,本国学子比上届依然拥有更多的机会,而本国进士名额只有216名,如何能让外来之子挤占?”
周大人瞠目结舌,有些话在心头盘旋,但也说不出口……
大苍国的这招绝户策,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一条真正的强国之策,借科考这个香得无与伦比的香饵,吸引别国学子来投,人才战略的宏图宏伟无比,前景更是无比的光明。
但是,架不住人有私心啊。
夜郎国只有区区216名进士名额(圣进士36,赐进士180,三等国度惯例),而朝中多少大员的子弟脖子伸得老长,等着这次改命的机会?
你说人才对于夜郎国很重要,那些大臣也都觉得很重要,但是,你让外来人来侵占他们子弟的地盘,只为了让这个国度更强盛些,他们却不愿意。国之大局人人会说,如果不关乎自身的利益,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如果跟自身的利益形成了冲突,他们优先考虑点,一定会是自身的利益。
这是朝堂死结,这亦是人性死结,这绝对不是面前这两个老头能够解得开的。
而且他们还拿不到桌面上来说,因为那些反对的大臣说辞同样冠冕堂皇:圣道治世,正大光明,至大至正!挖他国之根,断己国子弟之路,哪一条都非圣道正途!
这番话,每个字都闪着圣道的光芒。
但是,却也充分体现出林苏当日所作出的那个论断:圣道治世,但取所需!
圣道就是个框,其实也是……什么都可以朝里面装。
两位大员沉默良久,曹大人打破沉默:“周大人可知,还有一事,涉及赤国,亦是林苏带来的……”
“何事?”
“林苏上元夜入大隅,掀起一番风云,但是,他所停留的时间不过区区数日,随后他就入了赤国,这一入赤国,赤国的风浪不比大隅小,实际损失甚至更为直接。”
周大人大惊:“你细细道来……”
曹大人详细讲解……
林苏入赤国,伪装成诗圣圣家弟子诸葛清风,到东宫拿到太子路引,入问心阁,盗取问心阁的祖莲,问心阁顶层高手尽皆出动,未能拿下此子,随后,问心阁找太子兴师问罪,太子百口莫辩之际,召开同心阁之会,太子、二皇子、火族、问心阁、诗圣圣家代表齐齐到场,但就在这么盛大庄严之会上,问心阁突然出手杀了太子,掀起一场足以改变赤国国运之大变,赤国皇帝当场下令,十万御林军离京,绝灭了问心阁……
目前赤国朝堂,已经乱成一锅粥,朝堂大清洗,军事大撕裂,一时之间,已经作好准备越过青盘江的大战戛然而止!
周大人全身颤抖:“先毁大隅国运,再消赤国国力,两次运作,两国国运齐变,这就是此子的手段?他已经着手剪除大苍四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