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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闳从满春手里拿起一块碎玉,“你换走朕的玉佩,是为了玩这个?”
他的物件,对于任何嫔妃来说都是宝贝。
之前也不是没有后妃花心思从他这要过东西,他赏下去之后也无不当做宝贝一样供奉着,以示恩宠。
可眼前这个女人,竟用他的玉佩玩拾子儿?
贺闳语气沉沉,显然是不高兴了。
阿余丝毫不减惧色:“那圣人觉得,嫔妾该把这玉佩供起来吗?”
贺闳拧眉,脸色愈发阴沉。
皇上问话,她却不答反问,态度极不恭顺。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
戚莹立在贺闳后面,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也能从周围人的反应中判断出圣意。
但她和别人不一样。
在阿余手里吃的亏多,想的便也多,戚莹觉得她虽胆大却不是蠢的,应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激怒皇上。
这后面,怕是还有转折呢。
果然,片刻后就见站在她对面的阿余微仰着小脸,眉眼含笑地望着比自己高出去一头多的贺闳,“圣人的东西,对旁人而言或许是必须要供奉起来的神物,可对我来说,则是一个念想。”
她又没有自称为嫔妾。
贺闳突然想到这个,眉心略微舒展,等着她的下文。
阿余:“所谓念想,就是要随身带着,才能时时刻刻都念着、想着呀。”
贺闳:“……”
一直提心吊胆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看热闹心态的满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阿余拍马屁的本事。
不过与上次相比,这回的马屁中还掺杂了些许黏糊糊的甜言蜜语。
啊哟,真是敢说。
满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对圣人朝思暮想?
偏她就敢直接说出来。
贺闳也是听惯阿余拍马屁了,不过听她诉说思念,却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这女人油嘴滑舌,不可信。
可望着她坦诚的目光,贺闳的耳根却有些不可控地发热,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
阿余却不愿放过他,探身往前一凑,歪着头硬挤入他的视野:“那,我的双鱼佩,你可有带在身上?”
她没有称呼他为圣人。
没规矩。
不过贺闳却忽略掉了这个,望着她饱含期待的眼,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脱口道:“嗯。”
阿余瞬间笑开。
熟悉的笑,每次他说出叫她喜欢的话来,她就会这样笑。
就像脸上绽出一朵芙蓉花。
那一瞬间,方才还萦绕在众人周围的阴沉气氛倏地消融,就好像从寒冬腊月一脚迈进了春暖花开。
阿余又往前进了一步:“带在哪里了?我要看。”
贺闳撩开雀金裘,露出里面挂在腰带上的那枚双鱼佩。
阿余看完,迈着小步又凑过去一些,然后踮着脚尖抬头,她秀挺的鼻梁与他的下巴只有一息之隔。
贺闳垂下眼看着她。
阿余的目光从他的嘴,一点一点地挪到他的眼。
目光交缠。
她很小声地说:“那你的玉佩,我也会好好带着的。”
软糯娇柔的话语,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贺闳的心坎,引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战栗。
在贺闳的注视中,阿余乖乖退开。
她垂下眼,又恢复了方才那低眉顺首的模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外头风冷,圣人与戚美人还是快些进去暖一暖吧。”
进去?进去哪里?
不是去毛氏的屋里吗?
贺闳微微回神,目光从阿余的发顶心转向身后脸色苍白的戚莹。
哦对,他是送戚美人回来的。
若去了毛氏屋里,未免有些不好,更何况他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也不会久留。
于是就抬脚去了戚莹的屋子。
阿余福身恭送,待得他们进了屋,这才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贺闳在即将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就见阿余已经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屋前,然后一掀帘子,嗖的一下子钻进去。
这女人,刚才口口声声说想着念着,现在却跑得飞快。
贺闳失笑,这才转身进屋。
戚莹跟在他身后,一张俏脸冰得几乎要结出冰碴来。
进到屋里,她和贺闳各自更衣。
换妥衣裳后,阿橙又给她重新挽发梳妆。
今天外面不仅冷,还下了雾。
她跳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等来皇上,头发早已被雾气打湿。
后来又一路步行回到福熙阁。
如今真的是从头冷到了脚,没一处是暖的。
本来贺闳说要送她回来,她还以为峰回路转,高兴得将寒冷抛诸脑后,心想只要能留住圣人,受一些苦也没什么。
更何况图雅的气候本就比禄国寒冷,今儿这天气她也受得住。
可谁知……竟又让毛有余给抢了风头!
她怎么敢对圣人,说出那样恬不知耻的话来?
这和她从父皇的节贵妃那学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戚莹知道太过规矩木讷的女人不招男人喜欢,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温柔却又风情的。
同时,她也知道,女人不可以太主动、太直白,要会欲拒还迎、欲语还休,若即若离地勾弄着男人的心。
可阿余的所作所为,却颠覆了戚莹的认知。
一直以来,她对贺闳的态度,都是大胆、直接、热烈,将所有的心情都明明白白地展示给他看。
哪怕是愤怒,阿余也会明白地叫贺闳知道。
戚莹之前觉得贺闳早晚都会腻烦,因为男人不会喜欢女人没有神秘感,更不会喜欢女人一再忤逆自己。
可刚刚……
贺闳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责罚她言语上的失礼。
怎么会这样呢?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矜持地说出那种话来,反而叫贺闳满意了?
梳妆时,戚莹一直在思考。
打扮妥当以后,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后才离开内间。
贺闳正坐在外间喝茶。
他的手里拿着那块双鱼佩。
戚莹并不知道之前他和阿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从刚才的只言片语里知道这块双鱼佩是阿余的。
她匀了口气,像是没看见似的走上前。
而另一边,阿余一进屋便叫唤着冻死了,张罗纯兰去给她端喝热乎乎的枣茶。
织花帮她解下斗篷:“今天日头虽好,但却冷得厉害。娘子方才可瞧见了?戚美人脸都冻白了。”
阿余嘿嘿笑:“是冻的,也是气的吧。”
织花将斗篷搭到屏风上,跟着阿余进到里面:“您要是直接把圣人请到咱们屋里来,她的脸怕是要气得比雪还白呢。”
阿余伸手解衣裳的扣子。
她方才也去瀛水池那溜达了一圈,身上沾了雾气,有些潮湿。
“直接请来还有什么意思?”见织花走上前,阿余便撤下手由她帮自己宽衣,“人在他那,心里想的却是我,才更叫人生气。”
其实,阿余虽然直白地表达自己对贺闳的“感情”。
此举看此直截了当,但细琢磨下来,这内里可不就是戚美人奉为真理的欲拒还迎、欲语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