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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醋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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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的手!”

    几乎是在卫初宴紧抓那姑娘的手的时候,一旁便有个小丫鬟尖声叫了起来,被卫初宴抓住的那位姑娘也低低“啊”了一声,挣扎了一下。巧了,这姑娘便是徐邵景原本会见到的万清鸢,她被都城的这些官家小姐、小少爷们约出来游湖,其实心里见不得有多期待,然而她是万昭华悉心培养的女儿,父亲离开之前特意交代过让她好生与长安这些勋贵结交,因此当受到了邀约,她还是出了门,到了湖边时,那些个青年人却正在议论徐小公子的事情,有人揶揄道也想看看是什么人让小徐少那么挂念,竟让他撇下了他们,因此就商量着要去徐府拜访。

    万清鸢其实并不知道徐邵景是什么人,她所要结交之人的名单上并没有这个名字。其实,按照身份地位,徐邵景的确还达不到能入万清鸢眼的地步,然而风传徐邵景也会参加大选,因此对于他,其他人还是有些在意的,况且这位小公子平日里为人大方,虽然有些骄纵,但那也不算什么,这里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毛病,便当然也做了好朋友。

    这一次大家便起哄要过去,其中有几位的身份连徐治见了都要低头行礼的,倒对这个徐邵景不熟悉,因此就推说不去了,其余的人本来都是陪衬,见那几位兴致缺缺,便也犹豫起来,这时又见万小姐的马车到了,就一个个都歇了心思,又说不去了。万清鸢远远地听了一耳朵,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到没有因徐邵景提前离去而产生不快,反而还有些感激。她本来便怕水的很,这次是强忍着恐惧过来的,便趁机说道,自己也有些兴趣,不如过去看看是哪家的姑娘公子这般有魅力。

    因着徐府离湖边不远,万清鸢一行人舍弃了马车,一路闲适地散步过来,路上,万清鸢和先前被陛下领着认识过了的那几位说了些话,其他人就在一旁听着,偶尔被万清鸢有技巧地提到,便露出激动和骄傲的神情来,气氛倒是很融洽。只是在行至这个转角时,因为躲避一个玩皮球的孩子,万清鸢稍稍侧身走快了些,没想到差点撞到了人,好在那人及时躲开了,但万清鸢却又差点摔倒,好在被人及时拉住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万清鸢的心情经历过几下的起伏,本是停留在并未当众摔倒的庆幸中的,然而当她看清楚是个陌生女子拉着她的时候,心脏又一下子揪紧了,尤其手上还被捏的这般紧,像是被铁钳狠狠夹着一般,令她在丫鬟的尖斥中既惊慌又痛苦地挣扎起来,去掰那人的手。

    本以为是个趁机占便宜的浪荡,女,清鸢是准备下大力气的,然而她的手指还未触碰到那人,那人便蓦地松开了手,还往后退开了几步,而后传来一道夹杂着点羞窘的清润柔软的嗓音。

    真像是微风拂过呀,令人心旷神怡。

    “这位姑娘,对不起。是在下唐突了。”

    那人避开很远,看起来很懂礼,并未直视于她,而是向她拱手行了一礼,细腰弯了下又挺直,既道了歉,又并不显得卑微,落在旁人眼中,也使得他们暗暗超赞。说来也怪,虽然被她捏的那般疼,然而她这样一道歉,万清鸢心中的气却全消了。

    她也立刻想到自己的问题,于是也回了一礼,跟这女子道:“是我没有看好路,先冲撞了姑娘。”

    丫鬟在一旁着急的拉拉她的袖子:“哎呀小姐!你怎么还跟她道歉呢?”

    万清鸢拍拍她的手,笑笑没有说话,只示意她莫要出声。这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笑,还是很好听,真正如同她们南方的雨,令她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还是我的错误更大一些,姑娘,这是上好的药膏,有消肿化淤的效果。”卫初宴自怀中掏出一盒药膏来,这是上次那位给她治疗肩伤的大夫给她的,她用过,知道这有奇效,此时送出去,其实是有些心疼的,然而她方才瞥见这姑娘的腕子紫了一圈,似乎伤着了。而且这姑娘穿的是上等绸缎、上边的绣图也是动辄便要花费一名绣娘半年时间的,若只是赔偿钱财,对方可能也看不上眼,不若便将药膏赔出去吧,左右,她的肩伤已好了,现下也用不着这药膏。

    “这位姑娘,你不必这般客气的。”万清鸢自然也不是会缺医少药的人,自小所学的礼仪让她去拒绝。然而,虽然同卫初宴说着不必客气,在见到那只白皙的手递到她面前时,看着躺在这人手心里的小瓷瓶,她却鬼使神差地上前了一步,而后立时想到了一旁的“朋友们”,于是又退了回去,示意丫鬟将药膏接过去,丫鬟瘪着嘴,上前拿过了药膏,本来还想责骂两句,但是触及女人温和的眼神时,却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恨恨地回到了小姐身边。

    这时已经有人认出卫初宴了,在人群中唤了她一声,卫初宴看过去,顿时也笑了。是杨国公家的孩子啊,唤做杨频的,虽然名字偏向男性,然而却是个女孩子。

    虽然认识,但卫初宴其实和她不熟,和她哥哥杨帧道是比较熟悉,有时候也会听杨帧提起这姑娘,也因为杨帧见过杨频一次,那一次杨频是偷着出府的,不像这次,一看便是有“金牌”的,一点儿也不遮遮掩掩。

    和杨频寒暄了一番,杨频自然也将她引荐给了众人,在场便有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这位姑娘便是卫初宴。

    传闻说她“美姿容”、“良风骨”,是即便自本朝开朝以来算,都排得上号的美好女子。原先,他们还觉得是那些官员在说客气话,如今看来,倒是一点不假了。

    这些都是坤阴君,见到了传言中风头正盛的卫大人,又见她如此美貌温和,有几个当场便差点芳心暗许,然而很快又被朋友提醒:“听说她至今未娶,便是因为是个下品乾阳君呢。”

    听了这句话,许多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下品乾阳君,无论外表有多么出色、品格有多么优秀,都实在不会在他们的择婿名单上出现。

    粗粗一看,这里有十几人,全是坤阴君,信息素杂乱极了,有几个人的略微浓郁,虽然不至于令卫初宴失神,却也令她很不舒服,她强忍着不适和这些人打过招呼,见他们也没有深交的意思,便放下心地和他们道别了。

    出了这么一桩事,大家去徐府的心思又淡了几分,万清鸢本来也只是将这个当作个借口的,见状便提议去她府上赏花,她那府邸毕竟是天子御赐,里边实在有许多值得品赏的地方,这些人听了也来了兴致,纷纷表示要去看看。

    清鸢将人带走了,心中也松了口气。这么多身份不低的坤阴君还是莫要大大咧咧的在街上走比较好,否则若是出事怎么办?方才不就撞到了人了吗?还被人抓了手。

    那个人是……姓卫吗?方才听杨姑娘唤人家卫大人,后来也介绍说是御史,这么年轻便做了御史了吗?那应当不是主官吧?她应当是个乾阳君吧,朝中坤阴君少,而且刚才,好像闻到了她的信息素。

    是梅花的香气,带着淡淡的侵略感,只闻到一点点也让人觉得危险,不是乾阳君又是什么呢?

    心中转过了千百种念头,最后停留在了明日去打听打听上。万清鸢坐进马车里,捏紧了卫初宴送的小瓷瓶。

    卫初宴并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走一走又惹了一朵桃花,她本就一身的烂桃花!这样的性子不惹桃花才奇怪了,若是她不是这么的端庄自持,稍微换个风流一点的性子,在桃花凑上来的时候半推半就一下,恐怕已经妻妾成群了。好在她这方面并不开窍,才没有被烂桃花给淹没。

    但即便是这样,这样的桃花落在别人人身上也够人头疼了,也只有卫初宴,因为足够正直纯净,才全然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少烂桃花。

    甚至,赵寂都比她更清楚。

    这一日万清鸢入宫,赵寂亲密地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倒不是完全的做样子,赵寂如今没什么亲人了,虽然对万昭华很是防备,但对于这个自南边水乡来的婉约表姐,还是很是亲热的。毕竟,清鸢长的也有些像她的母后,又说长姐如母,当年她在榆林时,也和表姐玩耍过一段时间,两人之间,虽然也不可能像幼时那般亲昵,然而赵寂确然是给了她关怀与喜爱的。

    当然,就是亲人间的喜爱。

    “万表姐,孤听说你今日去集市了,还遇上了个登徒子?你怎么把人放过了呢?孤帮你教训他?”

    赵寂并未派人监视万清鸢,今日也是听伴读杨桢提了一嘴,倒也没有细问,杨桢也想着这种事情终究说不上好,毕竟万小姐日后是要入宫的,为了卫初宴的前途着想,便没有跟陛下说是卫初宴,这时赵寂一问,万清鸢也立时摇头了:“陛下,她可不是登徒子,是我先撞的人家呢。”

    她终究是知道自己日后该做什么事情的,在陛下面前,也没有表现的太过在意,只是因为她不小心看了眼赵寂,仍然还是叫赵寂给抓住了蛛丝马迹。

    “表姐动春心了?”

    赵寂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万清鸢急忙摇头:“不是的陛下,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赵寂拉着她的手,让她又坐下:“表姐,别这般紧张。寂也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又不是不知道孤是……放心吧,孤不会责怪你的。”赵寂灿然一笑,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而当她这样笑时,她本来的性格才稍微流露出一点来。她本来是热烈的、是张扬的,却被束缚在帝位上,做了这无悲无喜而又大怒大喜的帝王。

    她这样一笑,万清鸢的心头又是一动,有一瞬间,好像在陛下眼中看到了跃动的火焰,又像是金色的阳光,那般的灿烂与美好。

    这实在是一个太具魅力的女孩子,如果她不是陛下,如果人人都能直视她的眼睛,恐怕会很早便沉溺在她的火焰中去了。

    然而大多数时候,帝王就是威严的、就是严肃的,就是不可直视的、就是不可亵渎的,没有人会去夸陛下美丽,因为即便是这样的话语,对于严肃的王权来说,也是一种亵渎。

    一下子,万清鸢又觉得陛下恐怕很是寂寞。

    她的美丽,就连后妃也无法欣赏。对于赵寂的真实身份,万清鸢也是知道的,她知道她肩负着为陛下遮掩的使命,是注定要入宫的,因此不能对别人动心。

    可是心却有些疼,为那个只是见了一次面的女子。万清鸢低下头,捏了捏腰间的香囊。

    那里边鼓鼓囊囊的,有卫大人送她的药膏,药膏她没用,一是有点舍不得,二是他们不让她用,担心有问题。

    不用便不用吧,她还想留着呢。

    万清鸢这一动,手上缠着的那圈白纱便暴露在了赵寂眼前,赵寂目光一凝:“你受伤了?”她抓住万清鸢的手,怒道:“岂有此理!谁敢伤你!是不是昨日那个人?”因为这样的动作,两姐妹一下子靠的很近,几乎贴身了,赵寂在这时候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顿住,拉着万清鸢的手,凑近了嗅了下,脸色顿时暗沉起来。

    这种清幽中带着一丝冬寒的梅香,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她吓坏了万清鸢,万清鸢以为她要追究,急忙摇头:“不是的!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是为了不让我摔倒!她,对了,她还送了我药膏赔礼。”

    着急间,万清鸢将香囊打开,给赵寂看了看那个小瓷瓶。

    赵寂一下子挑起了眉,望着那个小瓷瓶,眼中似有风暴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