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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力起身到帐篷门口看时,见天色已黑,瘟疫区并没有分发照亮的烛火,外面黑乎乎一片。
张力帐内倒是有蜡烛,不过冷冷清清的帐篷外加孤身一人,让张力也觉得很是无趣,便灭了蜡烛,准备睡觉。
张力脑子里琢磨着这次瘟疫的一个个医案,心想看能不能找出这瘟疫到底是属于后世哪一种传染病。
很明显不是鼠疫,这连济世医社的人都否定掉了,所以张力也不去想它。
对于鼠疫,瘟疫爆发之初还有些干扰。因为发病之初,确实死过大量老鼠。但单单老鼠死亡也不能说明什么,除非继发了鼠疫的明显症状,诸如这个时代常见的腺鼠疫,俗称“疙瘩瘟”——也就是全身淋巴结肿大。
这时张力不得不怀念起后世西医那些科学仪器了:只要验一下血,就能判断是细菌性的还是病毒性的。细菌性的上抗生素,病毒性的上抗病毒药物,真是妥妥地收割呀!
张力也只是意淫了一小会,便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若不是鼠疫,那又是什么呢?
流感?
可不要小瞧流感,流感范围可大了,远不是日常伤风感冒那么简单。
且不说后世的张力经历过的让人闻之色变的各种型号的禽流感,单说1918年大流感吧,在1918年横扫世界的大流感中,大约有1000万到4000万人丧生!
这流感分支太多太多,症状也各不相同,张力感到非常头疼。
琢磨了一会,张力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若真是某种流感,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自己最大努力了……
可是,若不是流感,那又会是什么呢?
张力脑子里过电影一般闪过后世常见的传染病。
后世对烈性传染病按程度不同,有甲乙丙之类的分类,不过张力却并不敢完全以后世的标准来看现在的问题。
后世医学昌明,治疗手段丰富,甚至还有各种疫苗。比如古代瘟疫大杀器——天花,在后世就已经基本绝迹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后世的甲类传染病只有鼠疫和霍乱。鼠疫基本已经排除;而霍乱是一种急性的腹泻性传染病,显然与目前瘟疫区的病人症状并不相符。
这乙类传染病可就多了,张力以前读本科的时候还背诵过,记得是有二十六种。诸如前面提到的各种流感,百日咳,乙脑,乙肝这些,甚至某些上不得台面的疾病,像梅毒、淋病甚至艾滋病这些,都是乙类传染病……
这一夜张力辗转反侧,一直在琢磨着疫情,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色微明,张力便醒了过来。
一番收拾整理之后,张力便在营帐中等待叶问天等人的到来。
按此前叶问天的交待,一般的重症流民死亡,也不必来找张力。须知这瘟疫大营有两万多人,每日病死者数不胜数,张力也根本救不过来。
张力值夜的职责乃是主要负责一旦出现突发的重大情况,比如大量病人病情急剧恶化之类,便要第一时间采取措施,然后进城通报。
显然昨夜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什么急事。
张力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济世医卿叶问天才带着众人来到营帐。
叶问天吩咐宋医士领着护卫兵士们到瘟疫区去抬病人前来诊治,由宋医士把关,凡是与昨日症状相似者就不必带来了。
宋医士领命而出,众人则在营帐中耐心等待。
不多时,张力忽然听见营帐外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张力循声望去,只见帐外有很多济世医社的医士和郎中们,正在分发药材,而为首之人,正是穆医丞。
张力旋即反应过来,这定然是穆医丞带人按昨日的医案在给病人发药……
等了好一会儿,宋医士才带了一名病人回到营帐之中。
张力站得比较远,只粗略看见这病人乃是一名中年妇人,身穿粗麻布衣裳,头发板结,面黄肌瘦。
两名兵士用木板将妇人抬了进来,而一名黄脸汉子也紧跟着走进营帐,估摸着应该是妇人的亲属。
叶问天皱了皱眉头,看了那黄脸汉子一眼:“亲属就不必进帐了!”
那黄脸汉子唯唯诺诺,正要出帐之时,宋医士去对着叶问天一揖,道:“医卿大人,病人谵语,神志不清……”
叶问天一惊,随后点点头,对黄脸汉子道:“既是如此,你就留下吧。”
谵语的意思是病中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显然问讯“谵语”的这个妇人根本不可行,所以只能问她亲属。
叶问天给病人把了脉,又细细观察了一番,叹了口气:“抬下去吧,准备后事……”
众人也是一惊,医卿大人都不让众人上前诊治,便宣布无可救药,看来这妇人真真是命在须臾了……
黄脸汉子也不悲伤,神色麻木,显然是心里早有准备,又或者是看惯了亲人一个个如此离去……
张力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见那黄脸汉子跪地给众人磕了一个头,面无表情地随兵士们将病人抬出帐外。
叶问天沉默良久,道:“这病人中疠疫已深,无药可治。”
许医令附和道:“我看病人肌肤斑疹已呈深紫色,显然是瘀毒已深。加之更是出现谵语的症状,确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曾医令则是有些不满地道:“宋医士,你也是济世医社的老面孔了,这病入膏肓,都已经谵语的病人,你送过来又有何用?”
宋医士也不敢分辨,小心翼翼地道:“曾医令教训得是!在下走了好几个窝棚,这种谵语的病人很多……所以,所以才带了过来。”
叶问天摆摆手,示意曾医令不必责罚,曾医令连忙点点头。
叶问天对宋医士道:“这种谵语的重症病人,你看过了的窝棚里,估摸着有几成?”
宋医士低头思索了片刻,应道:“启禀医卿大人,属下刚才走了七八处窝棚,这种病人,不下三成!”
一听重症病人竟然有三成之多,帐中众人不由得俱是脸色大变,各自倒吸一口凉气!
叶问天神情黯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医卿大人不说话,其余众人又有谁敢接这个话茬?
良久,叶问天长叹一声:“医者父母心。病入膏肓的病人自然没有办法,不过还有许多症状相对轻一些的病患,诸位须得用心诊治!”
众人齐声应诺:“谨遵医卿大人教诲!”
叶问天收敛住心神,朗声道:“诸君——努力!”
众人神色一凛:“是!——”
……
张力一连在瘟疫区值守了五天,已经非常疲倦了,整个人邋里邋遢。今日叶问天实在看不过去,便特许他回城,明日好好休息一天。
这可把张力心里乐开了花!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洗个热水澡了!
张力不在这两日,刘、顾两位郎中一人值守一天——显然济世医社的人,才是亲娘养的啊!
外人么,值夜去!
跟随叶问天等人回了蓬莱县城,张力便立即道了声辞,往城西灯笼街的家走去。
一边走,张力一边还是在琢磨着疫情,毕竟心里始终放不下。
这几日瘟疫区的人越来越多,原因很简单——新增患病的人比死的人还要多!
疫情显然是更加恶化了,城里每日都要送几百染病的人进来,连附近几个县,也不断有患者送来。
此前从黄土山跑散的那些染病的流民,有些是处于潜伏期,所以没有被张焘的军队带过来;更有许多不随大队流民行动的落单病人,逐渐向周边县城村镇扩散,而且人数还不少。
好在叶问天早已下令周边县城严防死守,但凡有可疑病人,一律强制送往蓬莱县的瘟疫大营,这才算堪堪控制住疫情。
患病人数虽然每日都有增加,但也没有出现井喷式的增长。叶问天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算很不错了。
回到自家院门前时,却见大门紧闭。张力不由得高声喊道:“安子!元良!我回来啦!”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还愣着干嘛,安子,咱们快去给少爷开门!”
还没见人,张力便听到了院子里安子和高元良的声音。待到安子打开院门,两人喜出望外,将张力迎入院中。
张力前脚踏入大门,安子立刻后脚又将大门上了锁!
张力一脸疑惑之色:“安子,这——这青天白日的,你锁门干嘛?”
康兴安一脸郑重之色:“少爷,听说你这几日在城外值守,恐怕是不知道城里的情况……”
张力奇道:“城里怎么了?”
康兴安还在琢磨怎么说,高元良却道:“少爷,你每日在城外,都能看见不少城里的病人送出来吧?”
见张力点点头,高元良又道:“这次瘟疫可真邪了门哩!”
“哦?怎么说?”张力疑惑更深。
高元良有些神秘地道:“远的不说,咱们这灯笼街上,就有好几户人出了事!”
张力问道:“怎么?染上瘟疫了?”
高元良点头道:“确实是染上瘟疫了,不过远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