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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是块爆炭,只是谁也没想到王家小姐比他更爆,两块炭怼在一块,噼里啪啦一顿烧,王家小姐赢了。
婚事照常举行,二少爷再没说过不娶,无论怎么不情愿还是认真筹备起新郎官该办的事。
温家好几年没办过娶亲的喜事了,如今二少爷娶妻,娶的不是一般人家小姐。王小姐还没过门,王家的银子已经发到温府下人手中。
二少爷本要在外置宅,三夫人执意不许,母子俩又要吵起来。
大夫人提议把晓翠苑旁的九福居收整出来,后头大有地方可以拓建,哪怕日后增人口也不必挪地方。
三夫人极满意这个建议,着手办了几天,院子收拾得喜庆洋洋。
我和素秋在库房捣腾二少爷娶亲要用的喜瓶,选宝瓶还有讲究,里头填的五谷杂粮也有说法。
还有喜鞍、火盆、秤杆、斧头等物件,一一都要准备好要大夫人过目点头。
迎亲、进门、拜天地、宴客,这里头随便一个拆出来,也有数十道要紧的流程。
成个亲这么麻烦,还是只成一次的好。
晓翠苑里最高兴的是小少爷,兜里塞满糖,拎着装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布袋四处跑,一会挨在大夫人怀里撒娇,一会剥糖给汪嬷嬷吃,一会又大声朗诵着喜妈妈们教他说的吉利话,逗得人哈哈大笑。
厨房宰牲备宴忙得不可开交,这两天去提饭菜都没能和小环、月华说上一句话。
厨房少了几个老面孔,多了几个新面孔,灶台上忙碌的人里也不见赵婶子身影。
处处披红挂彩,往茶房要水的路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姐姐”,转身看居然是二蛋!那个在慈云寺外喝粥噎着的小孩子。
此时他像换了个人,厚袄子穿在身上,嘴唇也有了血色,要不是这张令人无法忘记的黑瘦小脸,我还真没法立刻认出他来。
二蛋欢天喜地地朝我跑过来,抱住我的腰际,高高抬起小脸,又甜甜地唤了声:“姐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微笑着摸摸二蛋的头顶。
“五少爷给我娘找了份差事,我们以后再也不要饿肚子住破庙啦!”因为这份幸运,二蛋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
朴实的笑容挂在小脸上,看得我心头一暖,不由自主同他一起高兴。
二蛋身后的五少爷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他微笑着立在风中,眼里目光温煦,似春水无痕,充满无声的温柔。
这样看起来,这个人也没那么讨厌。
我蹲下身,抚抚二蛋的小脸:“那你有好好谢过五少爷吗?”
二蛋笑得像个小呆瓜,回答我:“嗯!娘喊我给五少爷磕头,五少爷说姐姐的救命之恩最大,要我先谢姐姐的恩。”
“那你要怎么谢我?”
我的话才出口,二蛋膝盖一曲便要跪下。
我抵着他的膝盖笑了声:“欸,别跪,我可不要人给我磕头。”
二蛋愣了愣,拍着胸脯说:“那我给姐姐做牛做马,报答姐姐救命的恩情!”
看他那认真的小模样,我不禁笑出声,五少爷也朗然一笑。
二蛋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五少爷,自个跟着笑了。
因二少爷的婚事近在眼前,温府元宵不怎么大操大办,不过是吃了顿饭。少爷小姐聚在寿康堂猜了会灯谜。
十六这日,爆竹连连,锣鼓齐鸣,贺礼满堂,高朋满座。
温将军家娶儿媳,王太傅家嫁孙女,单从门第来看,是何其般配的新人一双。
王家小姐是王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女孩,父母疼爱自不必说,更是太傅王鼐山的心头宝贝,王家作风不同温家。
十里红妆别样风光,十五当天送来,摆满了温家的厅堂,丰厚程度远超定仪聘媒。
高门嫁女,自然恨不得满城皆知自家女儿的金贵。
一大早祭拜过祖先后,几位少爷均随二少爷前去王家迎亲,温府下人们大多涌到门外等着看热闹。
府上往来穿梭的全是宾客,大夫人和二夫人负责招待女眷,温将军在前堂会客。
太子太傅王鼐山也到了,我悄悄看了眼这位白须白眉的老翁,他站在人群前头,与温将军谈笑风声,两人毫无间隙隔阂。
我算是见证了奇迹,仇人变亲家,不过一道圣旨的事,你说神奇不神奇。
爆竹震天动地,不用看也知道是迎新娘子的队伍回府了,几位喜妈妈在门外大声说着吉利话。
温王两家联姻用的喜鞍乃是天家御赐,通身贴着金桃皮,鞍桥上镶嵌着红宝石、珊瑚珠,金漆彩绘葫芦与蝴蝶纹饰。
有了这样的鞍,原本准备的喜鞍已经成为小少爷的玩具。
“新人跨喜鞍,从此平平安安!”
震耳的叫好声与鼓掌声中,又听见喜妈妈们齐声道:“新人跨火盆,万福迎进门!”
又是一波震天的拍手喝彩声。
……
我从前厅绕开,一路往晓翠苑走,走着走着,前头厅堂的鼎沸的热闹人声越来越小,走到茶房时已经听不见。
今天是四夫人的生辰,撞上二少爷娶妻,大夫人走不开,千叮万嘱让我别忘记给归善庵送寿包。
来到归善庵外,炉中插的三炷香有莲藕般粗,和以往不同。
庵门外贴了张红纸剪的喜字,虽然温府各处都有贴红喜字,归善庵竟也贴了,瞧着还是有点突兀。
我抬手叩了两下门,没多久杜鹃开门,见是我,面带喜色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我掀开盖布,露出蓝中满满一盆的寿包给她看,忙又盖上:“今天是居士的生辰,大夫人让我给居士送寿包。”
杜鹃立即接过提篮,对我微笑着,将庵门打开了些,示意我进去说话。
我微笑着摆摆手:“刚刚端过牲供,怕冲撞菩萨,不方便进庵,姐姐代我向居士道声吉乐。”
杜鹃点了点头,从蓝中拿出一个寿包塞到我手中,继而挥挥手。
待我转身走了几步后,庵堂的门方咿呀地关上。
自从那件事后,我来送过几次饭菜点心及香油蜡烛,再没吃过归善庵的闭门羹。
杜鹃和四夫人皆是不大爱说话的人,兴许是常年不接触人的缘故,日子一久,更加不爱说话。
前院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晓翠苑中无人,青峰桥柳堤处来人来往,便右拐绕邀月台往湖心亭去。
这个时节,湖水早已凝住,鲜少有人走动。用来收捡残荷与飘萍的小竹筏靠在堤边,筏子上放着一个灰旧的木桶,里头盛着一层半化不化的雪,许久没人用过的样子。
我走到亭上坐下,掰开寿包,里头的热气争相往外冒,闻到豆沙的香甜味道下嘴咬了一口,真是又香又软。
寒风里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慢悠悠念:“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装模作样念完不由低声笑了笑自嘲。
“你好自在。”
他说话时放柔了语气,长长的睫毛翕动着,静静地望着我,目光比晴空中的薄云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