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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2)水流不尽青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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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大家,最近实在太忙乱了)怀慕抚了抚手上的戒指,正中一枚金蜜色的猫儿眼,出手温润。怀慕忽然抬头对封太妃道,“既然这些人,都是世代守护上官家的人,何以这一回的变乱,太妃始终都不曾叫这些人出手?我和青罗也曾经议论过,我们都不相信,太妃会在重华寺里,被大哥和安氏困住,唯一的理由,就是太妃有什么不能明言的因由。”怀慕顿了顿道,“就连父王这一次为什么束手待毙,我也觉得十分古怪。”

    封氏闻言笑了起来,“孩子,你到底还是年轻啊。”怀慕只觉得这句话,似乎听谁对自己也说起过一般。怀慕心里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封氏冷了口气道,“一个王族百年间浮沉,期间的起起落落,是从来也不曾断绝的。而这些人,既然是王族掌握的最为隐秘的力量,自然不会轻易显露出来。只有在上官家最为危机的时候,他们才会遵从主人的召唤,成为最后关头的惊鸿一剑。至于寻常时候的那些纷纷扰扰,又何必惊扰这些世外之人呢?”怀慕沉思了一时,才慢慢道,“太妃的意思,是今日之事,不过是纷纷扰扰中的微尘罢了。”

    封氏笑道,“你以为呢?”怀慕看着封氏的眼睛,忽然心里就雪亮了起来。在封氏的眼中,这些日子的风起云涌,在这位年长祖母的眼里,不过是她漫长一生当中,经历的寻常一件事情罢了。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儿,即使每一个都已经卷入了这一场纷争当中去,她也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封氏并不是无情的人,她的冷眼旁观,是因为她所要守护的,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家族的重量。而这个重量,从今日起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怀慕忽然明白,这些日子的纷乱,甚至可能是封氏安排好的,对自己和怀思,青罗和葛氏的一场试炼。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自己,和青罗一起获得的绝不仅仅是显而易见荣耀和地位,还有沉重的责任和负担。而输了的人呢?怀慕心里并不知道,在封氏的眼里失败者该是怎么样的结局。这些人,是她棋局里博弈的一方,然而这些人也同时是和她骨血相连的孩子。如今看起来,太妃对自己和青罗亲切关怀不是假的,对怀思葛氏翎燕等人的漠视也不是假的。怀慕心想,或者封氏的儿孙之情,刻意地只倾注给胜利者,就是不想让自己的亲情和责任之间,存在着难以平衡的矛盾罢。

    怀慕想了想,又道,“父王承袭了永靖王的王爵,也已经有许多年了。怎么太妃手里的权杖,倒越过了父王直接传给了我。”封氏神情一怔,半晌才道,“你这句话问的锐利,连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你了。”封氏叹了一口气,思索了一时,才慢慢道,“你父王论起才华,与你是不相上下的。然而从你母亲的事情过去之后,你父王就像是一个从里头朽烂了的果子,瞧着光鲜漂亮,然而却是没有心的。他被绝对的权力和绝对的掌控所迷惑了,却丢失了他自己最为珍惜和要紧的东西。你父王这半辈子,或者是一个优秀的王者,却并不是一个成功的人。”

    封氏远远瞧了上官启离去的方向,对怀慕道,“慕儿,你看看你父亲如今,纵然他平日里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玩弄权术洞彻一切,然而他太容易被打倒,被击败了。他的生命里有过致命的错误,从那之后,他就是危险而不安的。有些地方,对他来说太过脆弱,看上去他心里并没有情的位置,然而正因为曾经舍弃了,所以今日,他其实是真正在意这些的。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思儿,甚至是蓉儿蕊儿,都是这样。他再也不敢轻易地舍弃自己身边的亲人,这原本没有什么不对,却太容易叫他乱了心智,矫枉过正,他渐渐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起来。只是这一切,都被他藏在了伪装了许多年的虚伪下头,一般人都瞧不出来罢了。”

    封氏的神情中带着怜悯,又有着一丝的冷酷意味。你瞧,今日你母妃的病,静丫头的死,还有你大哥和你的阴谋背叛,每一个,都叫他束手无策,甚至于神智混乱,不能理智地去判断。这样的一个王,纵然才华横溢,却是一个连自己的本心,都始终坚守不住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担负起守护的责任呢?”封氏又凝视着怀慕道,“所以这些年,我始终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交给他。我不得不成为他的眼睛,他的心,他的头脑,这样我才能守护住先王留给我的一切。我的儿子,你的父王所不能承担起来的一切,我希望你能够承担起来。”

    怀慕只觉得封氏的话语里带来的压力,如同千钧巨石,缓缓地搁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上,却无从躲避。怀慕忽然想起来什么,直视着封氏道,“事到如今,太妃交付于我之事,于公于私我也不能推脱。只是慕儿还有一句话要问祖母,若不明白得一个答案,怎么也不能释怀的。今日的事情,我心里明白,是祖母对我,也是对大哥的一场磨炼。然而昔年父王年轻的时候,祖母也一样是家族最高的领袖,是西疆的守护之人。那个时候我母亲家族的事情,是不是也是祖母,对父王的试炼呢?而我的母亲,就成为祖母试炼当中的牺牲品,就像是今日的安氏一般。”

    怀慕语气中,有着一股子分明的锐意,封氏听的明白,几乎有些退缩了,连脸色也略微白了一白。半晌,封氏才缓缓道,“我知道你问这话的意思,你母亲的事情,对你也是难以磨灭的。当年的事情,我的确知晓得晚了一些。说起来,那时候我与今日的我也不相同,那时还是新寡之人,满心里都是对先王的缅怀,哪里有心思去想着别的?看见你父王和你母亲夫妻和睦恩爱,也没有想到有其他,只觉得心里安慰,也不必再去给你父王操心了。然而变故陡生,等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你也该知道,二十余岁正是有主意的时候,那时你父王和你今日一样,所做的一切,也从来都不会告诉自己的母亲的。那时候,你父王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而我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的母亲,也自有她以为的人间。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活着的,原本就是同一个人间,彼此的命运相连相引,谁又能挣脱得开呢?”

    怀慕闻言也沉默了半晌,俯身一礼道,“祖母的话,慕儿都记住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却又被封氏叫住道,“孩子,从今日开始,对你的父亲,也就宽恕了罢。我知道如你所说的,这原谅十分艰难,然而心里的结不解开,你或者也会和你父亲一样,终身都觉得不幸。”怀慕低头不说话,又听封氏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父亲,也终究是个可怜人罢了。他的身边拥有的东西,也全都已经失去了。你是他的儿子,既然昔日的恩怨都了结了,就算不能原谅,从此以后也就放过他罢。”怀慕仍旧不说话儿,半晌又行了一礼,自己便离去了。

    青罗寻到怀蓉的地方,是在正殿烧焦了的废墟外头。怀蓉一身烟熏火燎的气息,头发散乱,脸上也蒙着烟灰,只有一双眼睛清亮如昔,带着几分冷漠清醒如冰雪一样的神情。然而那熟悉的神情里头,似乎又有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慌乱。怀蓉原本是半跪坐在地上的,看见青罗和芸月一行人寻到了这里,忙忙地起了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越过掉落下来的还带着火星儿的木材砖瓦跑了过来。到了青罗跟前,拉住她的手,语气里几乎带了哭音了,“二嫂嫂,你救救他罢。”

    青罗一惊,只见怀蓉方才跪着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人,穿着寺里僧人的衣服,多半已经破损,还带着大片的血迹。青罗忙走过去,瞧了一眼便问怀蓉道,“慧恒师傅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烧伤了不成?”又瞧着那被血濡湿的衣裳,不由得皱紧了眉,“瞧着这情形,很是不大好呢,脸也白的这样。”怀蓉闭了闭眼睛,声音里有些自责的意思,“这些日子,他也做了许多本不愿做的事情,眼见这大雄宝殿烧了起来,怎么会不赶着过来呢?只怕在他心里,总觉得这是他的错,要用自己的死来赎罪也未可知。说到底,总是我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