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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有骨气,装逼要人命。
晚上十点半,杨司乐还是选择了回学校拿书包,不然周末作业根本没法儿做。他的周末作业一完蛋,陈楠也得跟着完蛋。
为了好兄弟,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学校外头的琴房街到了这个点儿,基本没什么人气,店家普遍七八点就关门。杨司乐一时兴起,出了校门右转下坡,准备穿过琴房街去前一个公交站,乘另一条绕远的线路回家。
黑漆漆的琴房街上霓虹招牌闪得人眼疼,杨司乐走着走着,又双叒叕突发奇想。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戳进对话框“接着想名字乐队(4)”——
半吊子鼓手:临江桥附近不是有条出名的酒吧街么,暑假咱们试着找个酒吧驻唱?
非主流主唱:未成年想太多。
半吊子鼓手:有试有机会,又不掉块肉。
非主流主唱:准高三7月20号才放假。
半吊子鼓手:……差点儿忘了你比我们高一届。
贝斯:老师让我参加期末作品展演,头个星期没空。
杨司乐第一次听说:期末作品展演?
非主流主唱:一个逼迫你认清自己和年级前几差距有多大的不要脸活动。
陈楠突然出现。
求带飞吉他手:一个考完试还不让你立刻放假的臭弟弟活动。
杨司乐单手打字:年级前几?
求带飞吉他手:说是欢迎所有学生踊跃报名,但实际上评奖老师全在台下盯着,敢报名的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尖子生,哪个半吊子愿意被一群大佬当场教做人啊。
求带飞吉他手:没有内涵队长你的意思。
杨司乐无所谓:评奖是什么奖?
求带飞吉他手:最佳表演,最佳曲目,乱七八糟一大堆各8000块现金。
半吊子鼓手:学校有钱啊。怎么报名?
非主流主唱:……冷静。
半吊子鼓手:我就随便问问。
贝斯:[文件]
半吊子鼓手:收到,我去填一份试试。
求带飞吉他手:大家今晚吃了什么?
半吊子鼓手:期末考完第三天搞活动,中间两天我们待学校里干嘛?
非主流主唱:半个苹果一盒无糖酸奶。
求带飞吉他手:不愧是跳芭蕾的,牛逼!
半吊子鼓手:赢了8000就做乐队的活动资金。
求带飞吉他手:哈哈,大家晚安!
半吊子鼓手:……?
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后,林漓终于跟他讲了句正经的:“杨司乐,理想和无知有时候是同义词。”
十一点,施年练完曲子,困意绵绵地从二楼下来,还没推开琴房的玻璃门,就看见了坐在路坎上发呆的杨司乐的背影。
原来已经记住了,连他的背影都记得清清楚楚,施年想。
“杵在那儿看什么呢?”上完卫生间的琴房老板甩了甩手上的水,熟络地和他打招呼,“今天练得够晚的,快回家吧。”
“嗯。”施年指了指杨司乐,问老板,“那个人在那儿坐多久了?”
老板弯下腰,朝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起码有一刻钟了吧,居然还在呢。”
他坐在柜台后抽了支烟含着,没点燃:“你们认识?同班同学?”
施年顿了顿,摇头道:“不认识。”
“好歹是校友,这么晚了,去劝劝嘛。”老板沧桑一笑,“快期末了,都不容易。昨天有个小兄弟到我店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边拉小提琴边哭,越哭越拉不好,唉,造孽。”
施年被老板说得隐隐有了点莫名其妙的责任心:“是吗?”
“是啊。不晓得是不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
施年犹疑着重新往玻璃外看去,然而不过两分钟,那盏路灯下已经没了杨司乐的人影。
仿佛是还处在谢沉的催眠中,他对杨司乐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这件事感到了些微的气恼。
“……叔叔我先走了!”他推开琴房大门,背着大提琴左右张望。
杨司乐正在十几米开外,一边踢着颗小石子一边往马路的方向走。施年内心挣扎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跟上去。
跟着跟着,哦豁,出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杨司乐反侦察意识太强,还是他真就这么无聊。短短五百米的小街,沿路他先后停在一家琴房门口,研究了五分钟的收费标准,又神奇地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玉米肠,喂了两只野猫,再给它们敲了段空气架子鼓。
最后大概是兴致来了,他还打开竹笛盒,用竹笛给两只橘猫吹了一首烂大街的《学猫叫》。
估计是现编的谱子,开头吹得磕磕巴巴,两只猫吓了一跳,赶忙埋头猪一样地啃玉米肠。
施年不得不临时抱住自己的大提琴,苦兮兮地躲在另一家店的灯牌后面,憋着笑听他在那儿“一起喵喵喵喵喵”。
杨司乐吹得正起劲,揣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
岑婉萍加完班回到家,没看到人,便问他是不是在哪个同学家里过夜。
杨司乐握住竹笛,故意逗她:“是啊,我在年年家里。”
施年悚然一惊:我家?我怎么不知道?!
杨司乐回答岑婉萍的话:“年年长高了,现在就比我矮了那么一点,到我耳朵那儿吧。”
施年:……你等着,我还会再长的。
杨司乐把笛子放回保护盒:“嗯,还是那么白,跟我去年在哈尔滨堆的小雪人儿一样白。”
施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诶呀,就一般般白吧,不至于。
杨司乐:“他学的大提琴,跟我不在一栋楼,平时见不到。”
施年腹诽:明明最近每周都要见个两三次。
杨司乐伸手揉了揉猫咪的头顶,笑道:“刚刚是骗你的,我在学校门口,马上就回来。”
“真是开玩笑,没有施年,我跟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上,疯了才去他家过夜。”
岑婉萍埋怨道:“没事儿跟我开这种玩笑干嘛,我以为你们和好了呢。”
杨司乐连忙转移话题,含糊两句就挂了电话。信号切断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也随之消失。
他静止了一会儿,反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往玉米肠的包装袋里倒了点纯净水,用指尖捏着示意两只猫来喝。猫咪们很承情,卷起粉色小舌头飞快地舔。
杨司乐把下巴搭在膝盖上,静静地看脚边的它们耳朵贴耳朵地凑在一起,好像以前头靠头睡午觉的他和施年。
“林漓说错了。”
“理想和无知还是不一样。前者让人过得痛苦,后者让人过得痛苦却不自知。”
施年快蹲到腿麻的时候,忽然听见杨司乐对着野猫拽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我爸在我身边,应该会这么解释吧?我瞎编的。”
杨司乐拉好书包拉链,撑着膝盖起身,和两只猫挥手:“谢谢你俩安慰我,下次再带好吃的来,拜拜。”
十一点过后的车都来得相当准时,当他坐上那趟要多绕几个站的公交车时,手机锁屏上的数字正好跳到23:15。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戴上耳机,音乐播放器恰好在放紫环的《百年之爱》——“你的笑容就像玫瑰一般盛开/你的眼神就像美丽的海”。
“你的爱就像火焰炽热的存在/你的心灵就像是花儿一般洁白”。
刚刚一起等车的几位乘客悉数上了这辆车,站台只剩一个刚到的男生孤零零站在广告灯牌前,没有一丝等待的神态,等待着。
杨司乐似有所感,隔着封闭的车窗扭头望向站台。施年背着大提琴,逆着光,沉沉地回视他。
“我忍受”。
“玫瑰盛开/玫瑰再衰败”。
“我忍受美丽的大海吞噬我的爱”。
两人静静地凝望,都在此刻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少年特有的、无从追究的、不值一提的忧郁。
但那仍旧是忧郁。
杨司乐切了歌,公交车开出了站台。
施年低下头看身前的影子,有些丧气地想:他们以前可能不止是同学。
是很好的朋友,完全不一样的朋友,背道而驰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