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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苗钰闭着眼睛径直沿着长廊往前走,走到一处时,脚踝上的铃铛忽然轻微地震动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在原地站定,侧耳细细听着铃铛里传出的微乎其微的沙沙声,缓慢地在原地绕了一个圈。
脚尖指向北的方向时,她脚踝上那串由红绳系着的银铃突然响起几声清脆的铃响。她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红绳上的数只银铃突然一齐摇动,愈发急促的铃响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尖利刺耳,就像是一只枯槁的手正死死抓着几个人的头皮。
赵成宇迅速回过神来,将手电的光对准苗钰面对的方向,面前正对着一个黑洞洞的楼梯口,由于被掩在夜色里几个人竟都没注意到。
还没等晏向辰一句“二楼”的号令落下,一道瘦高挺拔的身影已经飞快从赵成宇身边窜了出去,大步二步跨上楼梯。
紧接着,苗钰也沉着脸追上。
“……我真想不通,立羽和苗钰怎么对见鬼这事儿就这么有激情呢?”唐宁看着两个飞速消失在视线里的人奇怪道。
赵成宇见怪不怪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此可以看出青少年时期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程翊跟着晏向辰那年也就才十二岁,正处于一个唯物主义观念还没能够完全彻底地建立起来的年龄阶段。
而当时晏向辰也就才刚大学毕业的年纪,正是个标准的嘴上没门心里没谱的不着调小青年。平时从队里带回来的资料卷宗看完了就随手搁在客厅茶几上,那一桩桩声情并茂骇人听闻的恶鬼索命案曾经给年仅十二岁的小程翊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但这心理阴影也没维持多久,程翊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唯物主义观念的彻底粉碎,以及对这类血腥恶劣的灵异事件习以为常到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他扔在桌子上的案件分析当演草纸了。
这事儿每每提起来,赵成宇都忍不住要感叹上一句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与监护人对孩子健康成长的影响。
晏向辰“慈眉善目”地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阴恻恻道:“你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种工作激情呢?”
“……好的领导。”赵成宇悻悻地收起手机快步跟了上去。
–
她就这么看着他。
时辙在原地僵住许久,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被不知从何处渗进来的阴风凉凉地吹过,引得他头皮阵阵发麻。前额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没空修剪的刘海长得有些遮眼,一滴汗水从发梢滚落,顺着高挺的鼻梁淌了下来。
“啪嗒”一声,汗滴从鼻尖掉落,砸在脚下的地板上。
时辙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艰难地从模糊的窗户上别开了视线,他低下头粗声喘着气,目光落在脚下肮脏的红木地板上,一边极力平复着自己过速的心跳,搭在身侧的手却一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些。
耳边突然响起的银铃声像是猛然斩断了他神经里紧绷的弦,清脆急促的铃铛声响混着雨声与他强烈的心跳,越靠越近。
他微侧过脸,脸色绷得僵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死死抠进掌心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屏住呼吸,余光凝在身后漆黑的走廊上。
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
“不见了。”苗钰伸手一把抓住面前程翊的衣服。
“什么不见了?”程翊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迟疑道,“……你不会是怕我抢在你前面吧?”
苗钰没说话,仔细盯着眼前被融进夜雾中的走廊看了一会儿,放轻了声音,说:“有人。”
“……人?”程翊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面带疑惑地跟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眼前像是被夜色覆上了一层防窥膜,用力看了半天也什么都没看到。
金属质地的镂空蛊盅握在手心里微微发凉,凹凸不平的棱缝有点硌手,仔细听还能听到里面多足蛊虫爬行时发出的沙沙声。程翊回想到今天晚上苗钰给他看的那条通体油黑发亮的硬壳长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顿时感觉手里的蛊盅有些烫手。
他握着蛊盅心神不宁地顺着走廊缓慢地往前移步,手心里散发出的一点蓝色荧光几乎快被周遭这漫无边际的黑雾吞噬。
哪儿有人啊?
程翊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嘀咕,苗钰不会是坑我呢吧?
正想着,窗外忽地闪过一束耀眼的白光,宛若一道利刃劈裂苍穹,伴随着轰隆而起的雷声,视线里瞬间骤亮如白昼——
长廊尽头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视线里再度暗了下来,那个模糊的身影也掩进了夜色里不见踪迹。
凌晨时分、封锁的学校、闹鬼的旧校舍、以及,一个人。
这几个关键词无论如何排列组合,都无法让人往好的方向想。
程翊下意识将手伸向后腰处别着的枪套,皮质枪套紧密包裹下的敛魂感知到主人的召唤明显也兴奋了起来,细微地震动穿透坚韧光滑的鳄鱼皮传到程翊的指尖上。
他顿了一下,还没摸到暗扣的手指一咬牙又收了回去,快步向刚才看到的人影跑去。
时辙屏息听着耳边逐渐靠近的急促脚步声,微微侧目,余光里瞥见浓稠夜雾里一抹愈发明亮的蓝光。
那个模糊的身影从黑暗中窜出的刹那,他的大脑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猛然一个侧身躲开那人的攻击。
对方却比他更快,一个敏捷地反身后迅速端起一拳朝着他的脑袋挥了过来。
时辙后撤一步偏头躲避,对方再度挥起一拳,然而手心里泛起的微光已经彻底将他整条胳膊暴露在黑暗里。
时辙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手腕,掌心发力,一把将人重重地甩在一侧的墙上。
多年未经打扫的墙壁上沾满了灰尘,在后背猛烈地撞击下顷刻之间在二人周身荡起数层浮尘,程翊被这突然飞散弥漫的灰尘呛得一声咳嗽还没发出来,一只冰凉的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冷冰冰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你是谁。”
程翊的呼吸被迫停滞,他张了张嘴,瘙|痒难耐的喉咙被对方的手紧扣着,支吾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憋得他的眼尾微微泛起一层薄红。
操,你他妈倒是松手啊傻|逼!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程翊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刚才那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也是。
但他这会儿实在是顾不上细想,小命都要没了哪儿还有心情攀关系。
他抬起腿狠狠朝身前那人踹了过去,对方没躲,硬生生扛下了他不留余力的一脚,竟连一声闷哼都没出。接着,这人手上的力道蓦然加重了。
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他脖颈上的脉搏,额角暴起的青筋突跳,脖颈以上血液停流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他的双眼渐渐有些发胀,前额渗出的汗水打湿了发丝,身上被冷汗浸透的T恤黏糊糊地贴在后背上。
令人恐惧的窒息感渐渐涌了上来,他满面通红,张着嘴试图用口腔呼吸。
但是失败了。
大脑隐约开始感到昏沉,他只能依靠着本能抬手用力地掰动着脖子上那只手。不知是自己因严重缺氧而发软的手力气不够,还是那只冰冷的、了无生气的手过度坚固,就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铁具,任他怎么掰扯都无济于事。
这群人……在……干什么呢?
没看……到我都要……被掐……死了……吗?
程翊闭上眼睛,死咬住后槽牙,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生抗着这股强烈的窒息感,握紧的手却遵从着肉体上难以消化的反应逐渐松懈了下来。
手心里被握得发热的蛊盅里细微的声响在这样静谧的黑暗下被放大了数倍,伴随着胸膛下剧烈震动的心跳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快要失去意识的大脑。
无计可施之际,他艰难地蜷起无力的手指,指腹在蛊盅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个凸起的金属圆扣。他屈指用力抠了下去,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方形挡口瞬间弹开,重重地打在他的拇指关节上,手里的蛊盅脱力掉落,金属的材质在实木地板上碰撞出几声轻响。
耳边的银铃声终于再次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由远至近,程翊也在愈发急促的铃响中逐渐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