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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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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一、夜来风雨声

    一夜春潮带雨晚来急,差点要了他的老命,第二天夏云泽果断趴窝,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萧明暄心满意足,神清气爽,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去给他哥守灵,至于他哥的未亡人,让他用“悲伤过度,卧病在床”的理由堵住了礼部的嘴。

    百官拜别,都是前朝的事,夏太后一介后宫“妇人”,不在场也无妨。

    夏云泽一觉睡到中午才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腰酸腿软屁股痛,动一动就嘶嘶地喘气。

    他总算体会到前夫哥的苦,更佩服人家娇花外表下的钢铁意志。

    这都扛得住,何愁大业不成?

    ……真是,搞基一时爽,搞完菊花伤。

    国丧期间要斋戒,桌上不能见荤腥,连奶疙瘩都得偷着吃,不过以他现在这一步三颤的鬼样子,给他个烤羊腿他也吃不下去。

    夏云泽半边身子倚在桌边,食不知味了扒拉了半碗素粥,又躺回榻上,揉着后腰唉声叹气。

    幸好萧明暄尚有人性,破晓时分帮他洗了个澡,不至于让新寡的小皇嫂带着一身栗子花味回寝殿。

    不然可就太值得载入史册了。

    夏云泽暗骂一声小混帐,翻身趴卧着,开始琢磨身后事。

    萧明玥一死,他媳妇自动升格为太后,都不用册封的,那么等皇太弟登基之后,他也该收拾收拾搬宫了。

    先太后的居所位于南面永晖宫,没意外的话他升级之后也会搬到那里。

    如今住的长春、凤仪两宫,要腾出来迎接新的皇帝皇后了。

    当然,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搬出宫去,去外面的广阔天地施展抱负。

    事不宜迟,他虽然在养伤,不过又不用他打包行李,动动嘴皮子就行。

    夏云泽扒拉着小算盘,叫采薇进来,吩咐她有功夫就安排宫人收拾东西,免得临到搬家的时候手忙脚乱。

    没想到一向伶俐的大宫女露出困惑的表情,回道:“端王爷吩咐过,主子不用挪动,只管住着就好。”

    夏云泽愕然,抓了抓脑袋,想不明白萧明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那小子不遗余力地践行了兄死叔继嫂的传统,但是也没有把寡嫂安置在中宫的道理吧?

    再说别人不知道,萧明暄还不知道吗?把一个男的留在后宫,他还怎么广纳美人?就不怕绿帽横飞?

    一想到小叔子继位之后,不知道是大封六宫还是向他爹学习守着两宫贵妃过到老,夏云泽就胸闷得很,只能刻意不去想这些事,抱着飞出宫廷浪遍天下的念头给自己宽宽心。

    如果能把健身房开遍大江南北,那他这趟也算没白来。

    “我好不容易当上太后,难道还要降级做贵妃?”他浑身一激灵,刚养成的口癖又带了出来,“备轿,哀家要去灵堂。”

    太后比贵妃自由度高多了,看看人家先太后寡居永晖宫敢跟康王三年抱俩,正牌儿子还不是把这一口闷亏咽下去,甚至纵着那两个小崽子长大成人再闯下泼天大祸?

    总之死掉的老公才是好老公,当上太后才算后顾无忧。

    就算他喜欢萧明暄,他也不愿意穿着裙子,窝在后宫里装一辈子女人。

    事实证明他小叔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轿还没备,萧明暄就回来了,皱眉道:“小皇嫂安心休养,等着封后就是了,广之的后事我自会安排,你就少操些心吧。”

    封!后!

    噩梦成真!

    夏云泽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软绵绵的向后倒去。

    采薇离得近,手一伸扶住他,让他缓缓躺平,叹道:“主子这是操劳过度了。”

    “嗯。”萧明暄恶魔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操过度了。”

    可怜的夏太后急怒攻心,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

    他再醒来已是深夜,肚子叽哩噜咕一阵响,活活被饿醒。

    萧明暄睡在他旁边,一条胳膊横在他腰上,占有欲十足,眼也不睁,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饿了?”

    他肚子叫得能把方圆十里都吵醒吧?

    夏云泽撑起身体,穷凶极饿,一脚踹在他身上,问:“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萧明暄咕哝一声睁开眼,懒洋洋地圈住他,笑道:“当然是来喂饱你了。”

    草!

    夏云泽怒发冲冠,挣扎着下床,萧明暄把他拦了回去,自己披衣下地,从外间拎了一个食盒进来。

    打开一看,是喷香扑鼻的奶渣糕和炮制酥软的肉脯,顾念他身体不适,肉脯上连胡椒粉都没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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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云泽口水滴答,落筷如风,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塞得肚皮滚圆,又灌了一杯麦茶解腻,然后抚着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看他小叔子也顺眼了许多。

    吃饱喝足让人立地成佛,他乜斜了萧明暄一眼,问:“说正经的,你真打算封我为后?”

    萧明暄点点头,看他这阴晴不定的神色,眉毛一挑,反问道:“你不高兴?”

    夏云泽面容扭曲,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我虽然内心暗爽但理智让我坚辞不受”的情绪,嘴角抽搐,好似中风。

    先前光顾着应付各种兵荒马乱修罗场了,等到看似平风浪静可以长相厮守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还有许多分岐需要坐到一起好好说道说道。

    择期不如撞日,既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夏云泽往腰后垫了两个枕头,手捧茶杯,摆出一副老干部开会的架势,说:“你有这份心意我挺高兴的,但是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

    萧明暄不耐烦听他絮叨,出声打断:“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夏云泽一瞪眼,飞快地回答:“不愿意。”

    萧明暄没想到被打了回票,一股火直冲脑门,沉声问:“为什么?”

    “我是男的。”他简明扼要地回答,“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会同意你立一个男皇后?”

    萧明暄打量着他身上的绣花丝袍,嗤笑一声:“你不是装了十七年姑娘了?”

    夏云泽欲哭无泪,哀叫道:“我不想装七十年啊!”

    再说,建立在瞒天过海、欺世盗名之上的关系,又能维持多久呢?

    如果每天都戴着面具生活,还怎么心无旁骛地谈恋爱?

    夏云泽精神年龄好歹虚长几岁,知道这事不能凭一时冲动,萧明暄的深情厚意是真的,所以自己更不能坑他。

    “兄弟!”他按住萧明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甩出一句名言:“你可以哄骗所有人一时,也可以哄骗某些人一世,但是你不能哄骗所有人一世。”

    是骗局总有被揭破的时候,萧明暄既然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必须明白他需要承担的是什么。

    是天下,是公义,是生民福祉,是万里江山。

    由不得他再任性了。

    萧明暄似懂非懂,就听明白他嫂子不肯屈就,心中怒火翻腾,问:“你对我并无情意?”

    夏云泽沉痛地说:“有。”

    “那为什么……”他腾地站起身来,正要把人拎起来控一控脑袋里的水,就听见陈鱼在外面急声道:“主子,灵堂那边出事了!”

    萧明暄顾不上跟他吵架,几步冲到门前,问:“怎么回事?”

    “先皇遗体……让人偷了!”

    “什么?”夏云泽惊叫一声,不顾身体不适,裹了件斗篷跑出来,跟着萧明暄去灵堂探查。

    上一班的值守都被打晕了,倒无性命之忧,灵柩内空空如也,萧明玥的“尸体”不翼而飞!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猜出同一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名字。

    前男友这种生物,可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还不派人去追!”夏云泽急出一头汗,尸体丢了就够可怕了,更怕呼延凛一时发疯对尸体做点大逆不道的事。

    大逆不道的事也就算了,万一他想不开把萧明玥往防腐剂里泡一泡,那可就神仙也难救了!

    听到萧明玥病危的消息,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没想到跑死几匹骏马,等待他的还是天人两隔的结局。

    明玥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鼻端生息全无,再也不会对着他哭,也永远不可能对着他笑了。

    呼延凛珍而重之地用斗篷裹好他,搂在怀里执缰上马,朝城门飞驰而去。

    在凉国亲卫的策应之下,他能轻而易举地潜入京城,甚至直入皇宫,偷走他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并且在岐国护卫发现之前离开京城。

    这么容易把人带走,他却依旧两手空空。

    失去了明玥,他的世界再度晦暗无光。

    一生的喜怒哀乐,寒热温凉,都随他而逝了。

    出了城门,呼延凛勒马停驻片刻,回头看了看夜色中巍峨的城关,低头看向怀中苍白僵冷的人儿,抬手抚上他不见血色的脸颊,轻柔得仿佛怕惊醒梦中的情郎。

    他徒劳地想熨平心爱之人半生坎坷崎岖的命途,聚拢那支离破碎的灵魂,抚慰那彷徨无依的心脏。

    可是这一切,都为时过晚。

    悔恨与哀伤淹没了他,他收紧怀抱,轻声呓语——

    “睡吧,明玥。”

    “再也没有人逼你了。”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他冰冷滑腻的肌肤,发出心碎的、嘶哑的悲鸣:“……我的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