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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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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三日归宁,公主是让驸马抱进宫的。

    夏云清一副疏懒娇慵的模样,眼皮都睁不开,燕成璧叫了几次,探花夫人不仅把脑袋扎到被子里,还一脚踹到他身上。

    燕成璧知道这几天把人折腾狠了,也不叫丫环过来,像哄小孩儿一样把夏云清拖出来,亲自给他梳洗更衣。

    女子的发式他半点不会,就照他媳妇惯常那样梳髻簪冠,穿戴整齐定睛一看,真是朱颜玉貌,俊美无俦。

    一直抱上马车,夏云清在他怀里又补了一觉,到宫门前换轿的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

    腰疼腿软,一身承欢过度的后遗症让他想把始作俑者乱拳捶死,拳头扬起来又舍不得落下,只好悻悻地瞪他一眼。

    强忍着不适正要下车,燕成璧却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地穿过宫门。

    当着公主府的众多仆役,当着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还当着惠妃派来的一干太监宫女!

    那一群人掉出来了!

    夏云清羞得头都不敢抬,手臂揽住驸马的颈项,又乖又软,哪还有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骄横劲儿?

    众人先是瞠目结舌,再看驸马年轻英武一表人才,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公主对驸马想必满意得很,听说这几天探花郎一直住在公主府里,连宣召都省了。

    长瑞宫的人抬着软轿迎了过来,燕成璧停下脚步,悄声问:“是乘轿?还是我抱你过去?”

    夏云清脸埋在他肩窝里,一声不吭,只是双臂圈得更紧。

    反正脸已丢尽,他干脆豁出去了,怎么舒坦怎么来。

    燕成璧心领神会,朝抬轿的宫人摇摇头,一路招摇而过,把公主抱到太后宫前。

    公主归宁,要偕驸马先向太后请安,再去给帝后磕头,最后才能回母亲那里说些体己话。

    皇帝向来偏宠七公主,下了早朝就带着皇后候在太后身边,听到宫人通传公主与驸马到,抚着胡须笑眯了眼。

    驸马体贴备至,亦步亦趋地扶着夏云清,让皇帝更满意了,觉得真是给小七挑了个好郎君。

    他哪知道他的宝贝公主私底下让驸马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受了新人的礼,又各自发下赏赐,太后与皇后对公主们并不为难,笑着说了些夫妻恩爱早日开枝散叶的吉祥话,看时辰不早,皇帝大手一挥,放他们去见惠妃了。

    这回夏云清不让抱了。

    到他母亲那里,总是想要找回一点颜面的。

    何况皇后方才的话让他心里不舒服,什么早日晚日的,不管怎么日,他们都没法开枝散叶的。

    燕成璧把他扶到软轿上,又加了两层垫子在他腰后臀下,末了轻抚他的脸颊,笑道:“到娘娘那里可不能哭丧着脸让人担心,有什么不痛快的,回去找夫君撒气就是。”

    夏云清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些,脸颊泛红,心思都转到该怎么撒气上,恨恨地扔给他两个字:“贫嘴!”

    说是撒气,怕是终究会变成撒娇,再往后该发生点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惠妃得了信,亲自到长瑞宫门口候着,旁边还站着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帐弟弟!

    夏云清远远地看见惠妃,急忙吩咐宫人落轿,他整整衣襟,也不要驸马搀扶,忍着一身酸痛下了轿。

    惠妃的初衷是将孩儿托付给燕成璧,若知道让人囫囵个吃了还没吐骨头,他怕她会受不了。

    所以夏云清强撑着往日里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行至惠妃面前刚要屈膝,已被惠妃一把扶住,连驸马一同免了礼。

    他弟终于有点眼色,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暗中使劲扶住他,在人前装出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就是一张嘴笑得快裂到耳根了!

    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这小混账,真是白疼他了!

    夏云泽挨了一记白眼,笑容收敛了些,表情还是又暧昧又猥琐,扎眼得很。

    等一下若有机会,非让他舅舅管教他一顿方能解气。

    夏云泽完全没意识到他要挨揍,就觉得他哥这欲盖弥彰的小样儿特别好玩,明明一路大张旗鼓让他舅抱着走,惹得众人惊诧,现在才想到划清界限,太晚了吧!

    要不是他及时给传信的宫人敲了边鼓,惠妃能不知道她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赖在老公怀里不挪窝?

    唉,他真是为这个哥哥操碎了心。

    一行人回到殿内,依次落座,荣华公主和驸马各自装得道貌岸然,一副相敬如宾清清白白的样子。

    奥斯卡欠你们两座小金人!

    连他这种直得能当钢板尺的小直男都看出俩人之间情思勾连暗潮汹涌,偏偏惠妃还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舅只是拿他哥当晚辈照看,言辞还多有偏袒,对燕成璧简直比对亲儿子还和善。

    夏云泽能感觉到中年老母亲的牵肠挂肚——又想全天下人都宠着惯着自己的崽儿,又怕熊孩子太过无法无天惹人厌烦,只好先安抚一下驸马,让他别与不懂事晚辈一般计较。

    “娘娘多虑了,公主很好。”燕成璧唇角含笑,促狭地看了夏云清一眼,后者目露凶光,灼热的视线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在惠妃面前装出一副温良恭谨相,倒好像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夏云清哑巴吃黄连,头一次反省自己从前不管不顾的嚣张作派,弄得现在谁都觉得他只会仗势欺人!

    夏云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立的人设,哭着也要撸完。

    如坐针毡地听他们闲话家常,时不时还要他低头表态保证少给人添麻烦,真是别提有多窝火了。

    好不容易熬到传膳,惠妃爱子心切,小厨房准备的大半是他爱吃的菜,重油重辣,红彤彤一片,让夏云清觉得他是真的要死了。

    不过也确定了惠妃是真的不知内情。

    他心里稍安,一脸悲壮地正要下筷,驸马却叫布菜宫女挪了两盘甜口菜摆在他面前,对惠妃解释道:“公主这几天脾胃弱,该吃些清淡的养养。”

    惠妃点点头,叫宫女去小厨房传话再加几道粥羹,又赞驸马体贴入微,清儿托付给他真是让人放心云云。

    夏云清捏着筷子,手指发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当场谋杀亲夫。

    夏云泽赶紧给他哥布菜,酒也别喝了换成果子露,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哄住再说。

    用完午膳,惠妃去休息,他们三个总算有机会窝到房里说点悄悄话。

    宫人摆完茶点都退到门外,燕成璧直接把他哥抱坐在腿上,肆无忌惮地狂撒狗粮。

    夏云清余怒未消,抡拳就揍,被他舅一把抓住手腕,哄道:“当着外甥的面有点长辈样儿,别闹!”

    夏云泽:“?”

    塞我狗粮就算了,你别一言不合就给我哥升辈分啊!

    不过再一细想,他哥升舅母也算实至名归,夏云泽没忍住给他哥皮了一下:“舅母在上,给舅母请安了。”

    他哥还没反应过来,他舅先伸手给他一个爆栗,不悦道:“知道你哥脸皮薄,还这么消遣他!”

    他亲舅一点也没手下留情,弹得脑门上直接肿起个包,夏云泽哀叫一声捂住头,在心中竖起中指,敢怒不敢言。

    麻痹!见色忘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明明是你先调戏他的好不好!我诅咒你微软·松下·联想啊!

    “行了,都别油嘴滑舌了。”最后还是他哥不计前嫌捞了他一把,“你即将远行,你舅舅给你找了些防身的东西。”

    他舅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鹿皮囊递过来,夏云泽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副巴掌大的银色小弩,颇似前世熊孩子玩的牙签弩,不过要大上一号,还配着箭匣,弩箭排到匣中可自动上弦,弦柱坚韧,箭头锋利,堪称巧夺天工。

    “这么小能有什么用?”他觉得这玩意最多打爆个气球,随手朝柱子扣了一下机簧,结果一道银光飞过,弩针“咄”地一声钉进柱子里。

    夏云泽被震得虎口发麻,凑过去一看,没忍住“嗷”地一拍大腿。

    支撑宫室的木料何等坚硬,竟让那细小的弩针入木三分,只留下不到半寸的尾巴露在外头。

    试着往外拽了拽,根本拔不出来,这要是招呼到人身上,怕不是要直接打进五脏六腑?

    鹿皮囊里还有两个瓷瓶,一蓝一黑,夏云泽想拔开看看,他舅拦住了他,道:“黑瓶里是断阳,见血封喉,无药可解,蓝瓶里是长醉,能在一息之间放倒一头熊。”

    有毒药,有麻药,还有小规模杀伤性武器,虽然不足以让他在岐国横着走,但是遇到有人逼宫的话,至少还有一争之力。

    “黄公公那里应该还有些东西。”燕成璧对阿姊没什么印象,但她当年带入宫的陪嫁里却有些没来得及用上的珍藏,“可助你一劳永逸,金蝉脱壳。”

    夏云泽双眼发亮,差一点拜倒在他舅的金腿子之下。

    等他在萧明玥后宫里浪够了,不必等到东窗事发就可以抽腿走人,然后天高地阔任我逍遥,真是想想都浑身舒爽。

    他要收回前言,舅舅还是疼他的,就算娶了舅母也没把他扔在寒风里独唱小白菜地里黄。

    “大理寺给了我半个月婚假,我与你七哥还能送你一程。”

    这就不必了吧,夏云泽表示并不乐意被他们花样虐狗,可是又想到兄弟俩见一面少一面,就忍不住扑上去给他哥一个熊抱。

    “七哥珍重,咱们后会有期。”

    他哥也有些伤感,轻拍他的后背,眼圈微微泛红。

    最后还是他舅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他撕下来扔到一边,黑着脸斥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必作此小儿女态?”

    “呵!呵!”夏云泽干笑。

    真他妈一个绝世醋缸,连外甥兼小舅子的醋都要吃,七哥,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