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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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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华林园会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元昭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下来这道令旨,他今天心情本来极糟,听到这个消息终于一扫阴云。

    元昭应道:“是,那我——”他说到一半,想起刘瑕以前说过“小郎君总这样多礼,倒叫本王无所适从”,干脆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上前踩住马镫握住刘瑕的手借力,翻身上马坐到刘瑕身后。元昭平常也知道刘瑕比他高,但这么近身一坐,他才觉出对方原来比他高出半个头,心中略觉羡慕。

    刘瑕等元昭坐稳,一甩缰绳,控马向王府奔去。

    内城行人不多,骏马奔过空阔长街,不消多时便抵达信王府前。众人下马入府,到主院正厅中,无关闲杂人等都避开之后,元昭在厅中先跪下听内监宣旨,再接领官服印信玉田,职务果然是刘瑕以前提过的正六品右丞台郎,让他明天到官署报道。

    入夜,元昭在房里用过晚饭,拿出官服试了试,预备尺寸不对就托侍女改改,没想到穿着不大不小正合身,省了改衣服的麻烦。

    他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北院的侍女已经跟他相熟,都在旁抿嘴笑道:“好看,不过郎君还是先脱了吧,免得明天穿皱衣服上衙。”

    元昭当然听得出自己被打趣,不好意思地摸鼻子笑一下,他对衣饰向来不上心,官服好不好看都无所谓,只是穿上这身官服,许多事情他才有途径去做,意义不同。

    元昭脱下官服让侍女挂起来,有人从外间进来,禀道:“殿下请郎君到书房一会。”

    “书房?”元昭心中一动。

    刘瑕的书房,一向只有亲信才能进。元昭在信王府呆了半个月,每次去找刘瑕,哪怕刘瑕当时就在书房里,最后也一定是到暖阁跟他会面,这还是刘瑕第一次请他去书房。

    庭院中响起一片虫鸣,元昭跟着提灯的下人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思索为什么会有这个变化。首先多半跟他被授职有关,但不会全是为这个,因为他担任右丞台郎是刘瑕意料之中的事,但之前刘瑕的态度一直没变。

    那除了他被授职,今天还有什么事?

    元昭琢磨来琢磨去,在踏上青石台阶的时候终于想到:刘瑕回府时还穿着朝服,并且领着旨意回府,所以他是直接从宫里回来的,那今天的朝会竟然拖了这么久,一定是朝会上发生了什么!

    转眼已到了书房门前,在门外隐约可听房中絮絮之声,只是听不真切。

    下人上前叩门,道:“殿下,元郎已到。”

    屋中人语停了片刻,房门从内打开,是薛道春过来开门,他客气地侧身让道:“元郎请进。”

    元昭谢过薛道春,提步入内,他好奇这间书房有段时间了,进门后目光先在屋内略略一转,见室内陈设十分雅洁、柜上书卷重垒、墙上悬宝剑亦挂书画,虽非名家之作,但笔触用心皆有趣。

    匆匆一眼瞥过外间布置,元昭再跟着薛道春转入里间,室内除了刘瑕竟还坐着一名青年,这青年年纪应在二十六、七,浓眉大眼、气质潇洒。

    元昭乍一看他觉得有点眼熟,等转脸再看刘瑕,元昭反应过来了:这青年跟刘瑕长得有三分相似。他来投刘瑕之前也做过功课,顿时猜出此人身份。

    那青年望见元昭,起身笑道:“这位一定是元郎了,小师弟,还记得我吗?”

    ……怎么又是小师弟?

    好在经过谢律那一回,元昭已有经验,亦含笑道:“记是记不得,但我可以猜一猜,阁下是不是王家四郎?惭愧,我小时候生过病,忘了许多旧事故人。”

    王纶听元昭最后一句,道:“哦?你也忘了。”

    元昭觉得王纶这句语气微妙,他又善捉字眼,疑惑地问:“我‘也’?”

    “远者为缘,近者为因,两位总归相逢即是有缘。”刘瑕听两人寒暄,微微笑道,“表兄,让小郎君先坐下,你们再慢慢叙旧。”

    王纶道:“对,小师弟请坐。”

    元昭早就发现,刘瑕想好好说话时真是言语动人,他更觉得自己对刘瑕一定有了更大的作用,他在客位坐下,室内没有婢女,是薛道春亲自来沏茶。

    说要慢慢叙旧,但此时谁能有那份闲心?

    元昭跟王纶略聊几句,便主动道:“不知殿下召我何事?”点到为止是问到这里合适,但今夜既然能登堂入室,元昭索性盯着刘瑕的双眼再问一句:“是不是与今天朝会拖延有关?”他眼型略圆、瞳色偏浅,又因毕竟只有十六岁,面容尚带两分少年涩气,就算直勾勾盯着人看,占长相的便宜,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冒犯。

    刘瑕长眉一挑,慢慢道:“小郎君的确聪慧。”他也不废话,转向王纶道:“表兄,有劳你为小师弟说一说今天的朝会。”

    “是。”王纶喝一口茶润唇,细细为元昭复述。

    原来今天早朝上,先是有臣子请求天子早立太子。这没什么,毕竟刘从晟一直身体欠佳,刘家人又长命者少,两个亲王也一个二十、一个十八,再不立太子是要拖到什么时候?朝会上群臣请求天子立储是常事。

    但今天刘从晟却勃然怒道:“尔等无心国事,倒很关心朕的家事!”然后将几封奏疏摔下丹陛,是丞相战战兢兢地拾起,念给众臣听。

    这些奏疏所说,分别是:有邵陵郡遭遇水灾,应拨款抚恤、南赵为西邺所灭,南赵残兵开始劫掠边境百姓,西邺陈兵不动、江夏郡流寇势大,需增兵剿灭……

    林林总总汇合起来,只是两个字:要钱。

    于是朝堂上便开始一番唇枪舌战,但再怎么吵也只有一个结果:国库暂时没那么多钱,拨得了这边拨不了那边,或者各方面都少拨一些,等秋收后税收上来再说。

    刘从晟冷笑道:“‘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邵陵郡的百姓已饥荒月余,还能再等,想来朕与诸公饿一天也无妨。”说完便将群臣留在殿中,不赐饮食,日落之时才散朝。

    “而散朝之前,陛下还说,‘你们催朕立储,好,那朕便告诉你们,有能者堪为储君’。”王纶道,“说完这句,陛下下旨封了小师弟你与姚越做右丞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