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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连几日，黎约都觉得顾希文怪怪的，总觉得他时而与自己分外亲近，可转瞬间又离自己无比遥远，黎约笨嘴拙舌的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化为原形呆坐在屋里书案上，实在想得烦了就把嘴巴扎进桌上的一杯凉茶里吐泡泡，那声音咕噜咕噜的，莫名让他想起，多年前自己不小心掉进水井里的事情。
那是黎约与顾希文第一次见面后不久，他虽被顾希文放归到村外树林里却一直没走远，绕在村子周围，饿得狠了就出来偷一口晾肉咸鱼果腹。
一日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下去了，黎约沾了一身灰土从树林里悄悄钻出，来到村子外围想要寻点儿吃食，只是没走多久，他便被一条大黑狗给撵了。黎约虽说是妖，可几经逃亡胆小得厉害，不愿停下脚步和黑狗对峙，便不管不顾地乱窜乱跑，恰又是天色灰暗，焦急间没看清前方井沿儿缺了一块儿的水井，跑到那水井之上的时候在空中顿了一下，而后咕咚一声，毫无悬念地掉了进去。
黎约那时只觉得全身一冷，耳边满是咕噜咕噜的声音，头顶那一点点辉光明灭曲折地离自己愈来愈远，但沉溺之际又忽听哗啦一声，自己头重脚轻，倒悬着被人提了起来。黎约费力地睁开眼睛，瞧见了一张他说不上熟悉但熟识的脸，他那时依旧想跑，可两只前爪在半空中装模作样挠了挠后便放弃了，虚弱地咳了咳，闭起眼睛来把自己交给眼前的黑暗深渊开始听天由命。
只是这片深渊令他四周逐渐有了暖融融的温度，黎约耳边不再有咕噜咕噜的水泡音，而是一段规律的心跳声，黎约仍闭着眼睛，只是轻轻歪了歪脑袋，支起耳朵贴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听了那声音多久。
现在黎约边吹茶泡边乱糟糟地想着这些事情，也不知顾希文什么时候进到屋子里来的，瞧见了他的奇怪动作，轻唤道：“阿约……”
兀自出神的黎约听见声音后惊得一抖，本想从茶杯里抬起脑袋来却不小心将它碰翻，在桌上滚了两圈后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黎约怔了几息，低头瞧瞧桌下的茶杯碎片又抬头瞅了瞅顾希文，而后舔了舔自己沾了茶水的嘴巴，乖乖在书案上坐好等着挨批。
顾希文也不负他所望，走过去用力戳了戳他的脑壳，说道：“你呀……我才出去片刻的功夫，你怎么就如此不老实？”
黎约借着顾希文戳他脑袋的力道，前爪一滑顺势趴在桌上，雪白的尾巴从左边扫到右边，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吓到我了。”
顾希文用鼻音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但也仅此而已，并不忍做过多的责备，蹲子去捡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黎约扒着桌沿儿瞧了片刻，忽然化成人形蹲在地上，也想帮着顾希文去捡，只是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对方打开了。黎约揉着手背撇了撇嘴，不死心地又把手伸过去要捡碎片，结果顾希文照样把他的手打开，说道：“不要乱动，会划伤的。”
“我没有那么笨。”黎约嘀咕道，又一次将手伸了过去，这次顾希文倒没打他，而是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而后向后一推，原本蹲着的黎约就重心不稳地坐在了地上，黎约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见顾希文扔掉了另一只手里捧着的碎片，接着用两手钳住了他的肩，眼中略含怨气地问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黎约眨了眨眼睛，被顾希文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以为他问的是自己帮他捡茶杯碎片的事情，于是支支吾吾说道：“我就是……就是想帮你。”
顾希文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言，黎约哪知道他现在想的不是茶杯的事，而是当年与景伏最后一战前，他曾嘱咐黎约，若他未能如期归来，勿想勿念勿找勿寻。而如今他能转世重生，便知他曾说过的那八个字，黎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见顾希文只是愣愣盯着他看，半晌没有动静，黎约垂下眉毛，认命般说道：“那……那些碎片我不动了总可以吧，你小心些，别让它们……”黎约还未说完，顾希文就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而后无奈地摇头，向前凑了凑，脑袋一低与他头抵着头，缓缓放开捂在黎约嘴上的手，挽起唇角说道：“傻狐狸啊，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明白……什么？”黎约怔怔问道。
顾希文不答，只是将右手食指轻轻落在黎约的下唇上，之后缓缓向下滑去，滑到他的脖颈之间，又忽然转了方向用力托住他的后颈，便有一个吻毫无征兆地落在黎约唇上，缱绻深情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霸道。
黎约刹那间只觉得呼吸停滞，周遭景致似乎都离他愈来愈远，唯有顾希文在他眼前，来来去去全都是他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后，顾希文才抬起脸来，微笑着低头望向黎约，笑容中有温柔也有戏谑，亦正亦邪，黎约抬头瞟了两眼便不敢再看了，只觉得自己脸上烧烫得厉害，所以低下头去紧盯着顾希文的鞋子，半晌后才鼓起勇气扯了扯对方的衣角，用蚊子般的声音问道：“你……你为什么要亲我啊？”
顾希文邪邪笑道：“哪里是亲你了？我是看你唇边有茶渍，觉得不能浪费。”
黎约闻言，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但最终也只是恹恹地哦了一声。
顾希文瞧着黎约，愈发觉得好笑，对黎约的心思洞若观火，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没想到黎约自己个儿纠结了一会儿后，站起身来，用手指沾了一点洒在桌上的茶水，抹在自己唇角边，然后又坐回原处，小心翼翼望着顾希文。
“你……你这是做什么？”顾希文忍着笑意明知故问。
黎约脸上涨得通红，小声道：“你说的，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