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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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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楚元从未想过,迎接自己的居然是一场枪林弹雨。

    十几名匪徒持枪而上,分散两股,一左一右的合围过来,这些人持着的都是左轮枪,又短又好藏,另外还有十几名匪徒乔装成码头工人,突然从身边的木箱里取出大量长枪,靠着木箱的掩护对准胡楚元等人射击。

    在一瞬间。

    胡楚元周边的那些护院就倒下七八个,总共只有二十多名护卫,眼下却倒了小一半。

    郑锡泰也带了十几个人,可都是临时雇的马夫、苦力,枪林弹雨中,他们倒的更快……大家拼了命护着胡楚元挤入一辆马车,其余人就靠着另外两辆马车做障碍,和匪徒们对射,掩护胡楚元的马车离开。

    在这一连串的瞬间里,胡楚元只觉得意识都仿佛是停顿了,惊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陈善元推进了马车里,伍淑珍也勉强上了车,陈善元亲自驾车,一路狂冲而走。

    这时候,胡楚元才发现腰部有些疼痛,一摸,手上都是鲜血,血已经染红了长衫下摆,顺着绸裤一路滴落。

    “怎么会这样?”

    胡楚元有些想不明白,他忽然感觉有种不妙,似乎好运气就在今天用光了。

    “啊……!”

    伍淑珍也看到了,吓的脸色惨白,忍不住捂住嘴,眼睛里已经涌出泪水。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强忍着内心的害怕,将胡楚元的长衫撕开,绑住他的腰腹,又用力压住伤口不让血流出来。

    她大声的和陈善元喊道:“去医院……他受伤了!”

    听到这话,陈善元大吃一惊,只能继续驾车向前狂奔,此时此刻,走的越远越安全,如果能遇到医院就更好了。

    在这一刻里,胡楚元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他感觉的到,子弹留在腹部,没有射穿身体,后背是没有伤的。

    他想,可能是短枪造成的,创伤并不是很大。

    他希望自己还能有救。

    马车一路向前狂奔了数千米远,很快就要到了宝士徒道,再向北就将是美租界,那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人。

    运气倒是不错,总算是看到一家小医院,陈善元立刻将马车停了下来,发了疯似的冲过去,伍淑珍也慌乱的很,想要搀扶着胡楚元下车。

    可他们还没有下车,陈善元已经用枪将医生和护士逼了出来,带着要用到的手术器材和消毒药,快速冲上了马车。

    等那个洋人医生一上车,陈善元就用英语和那人追问道:“英租界的巡捕房在哪里?”

    “没有……有工部局,在海大道上!”洋人医生挺精明的,大概是有从军的经验,被枪指着也没有慌乱,反而又道:“我坐前面,领着你去!”

    “好,你上车!”

    陈善元一口答应下来,和洋人医生一起坐在前面,驾着马车迅速离开。

    紧随其后,匪徒们的马车也到了,两辆车之间就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要是胡楚元留在医院里做手术,现在就肯定被劫,或者是直接被杀。

    正因为陈善元的精明,他逃过了一劫。

    一个人的精明能干就能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他的价值也展露无遗。

    胡楚元得好好的感谢张灵普,张灵普推荐了一个非常精明的人,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在陈善元驾车进入海大道,察觉他是要去工部局,匪徒们只能停下马车转回去,天津英租界虽然没有专门的巡捕房,可在工部局中还是有印度警卫的。

    马车一路冲进工部局的大门,听说是胡楚元,工部局的几位英方董事都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将胡楚元抬进大楼,临时找了一间休息室做手术。

    陈善元劫持的医生曾经在英国皇家海军担任船医,有过处理枪伤的经验,很快就将子弹取出来,并给胡楚元缝合了伤口。

    后面就得看天命,因为没有伤到要害,只要伤口不化脓,应该可以度过这一劫,可如果伤口化脓,那就麻烦了。

    胡楚元是什么人?

    他在英租界遭到几十名持枪匪徒的伏击,这又是多大的事?

    工部局的几位董事,包括大英帝国驻天津总领事都吓得脸色惨白,迅速从法租界抽借人员,一方面加强戒备,防止有人强冲工部局大楼,另一方面也派人追查,通知海关派海防舰队巡逻,防止匪徒从海上逃跑。

    由于没有麻醉剂,在手术中承受的剧烈疼痛和失血让胡楚元昏厥过去。

    次曰,天蒙蒙亮的时刻。

    他才从昏迷中慢慢苏醒过来,伤口还在疼着,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里充斥着酒精味,似乎是被仔细的消毒过。

    在床铺边,伍淑珍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她的洋裙上还沾着点点滴滴的血斑,整个人也显得特别的疲惫。

    看着她,胡楚元心里不由得想到了更多的事。

    大难不死,他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也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人的一生中存在着太多的可能,可能发达,也可能夭折,可能遇袭,也可能活到百年。

    这就是人生,你永远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他想,是时候珍惜自己的人生了。

    他注定不会是一个伟人,不可能为了国家的命运献出一切,更何况是清朝廷掌权的时代?

    他感叹一声,内心忽然变得很轻松,已经决然的想要放弃那些他负担不起,也犯不着去负担的事情。

    听着他的感叹声,伍淑珍悄然醒了过来,见他也醒了,不由得一阵欣喜。

    她又喜又嗔的说道:“你真是把我给吓坏了,还好没有什么大事,医生说你运气很好,只是被一枚左轮子弹击中,射入体内不深,没有击中要害,弹头也取了出来。如果伤口不感染的话,大概半个月左右就能康复。”

    胡楚元默默的苦笑着,心想,这还叫运气好啊?

    他悄然握住伍淑珍的手,内心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半个字,然而,伍淑珍却似乎都能明白。

    她挺开心,悠悠含情的微笑着,姿容优雅,漂亮的眼眸里流溢着温馨的情谊。

    她想,这就是命运,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起,彼此的命运就已经被牢牢的栓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两人默默无声的就这样的捏着彼此的手心,好像在玩着什么有趣的事儿,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这场不经意的灾难似乎让他们都更加明白,失去彼此是多么痛苦的事,虽然他们此前从未真正的考虑过这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敲门。

    等了片刻,陈善元将门推开,身后跟着另外一个人,五十余岁的样子,身材瘦小,胡须花白,戴着黑色的瓜皮帽,穿着一身素底蓝花的丝缎马褂。

    一进门,那人就和胡楚元拱手作辑道:“少东家,身体可否安好啊?”

    胡楚元微微有些诧异,在他认识的掌柜中并没有这号人啊,听他口音像是浙江宁波一带的人。

    他还是点着头,道:“还算幸运,暂时没有姓命之忧!”

    那人见胡楚元一时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便道:“少东家,老朽严信厚,慈溪人,早年在老东家的信源银楼做了二十多年的信房,后被老东家推荐给李中堂处理营中帐务,如今在北洋商行理办河北河南盐务经销。”

    “哦,想起来了!”

    胡楚元嗯了声,让陈善元给严信厚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信源银楼是胡雪岩早年开办的产业,同治十一年,因为杭州银楼生意太多,买卖不好赚钱,就被胡雪岩拆开抵入阜康钱庄。

    大致也就是在那时候,银楼的很多人都被胡雪岩推荐到其他银楼做事,这个信房先生则去了李鸿章那里。

    传统的中国生意中,各地分号分铺都会在一天的经营之后,将情况详细记录下来,通过书信汇到总铺,由大掌柜负责全权审核。

    写信和收信,整理书信的人就叫信房,在银楼、钱庄、当铺等生意中的地位特别重要,历来都是从读书人中选拔,大体都是秀才之类的。

    严信厚就是这样的人。

    严信厚一坐下来就从腰袋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胡楚元,又道:“中堂大人昨夜听说少东家在天津租界遇袭,惊出一身凉汗,夜不能寐,后又得知少东家情况转安,这才放心,写了一封信与我转递与您。”

    “哦?”

    胡楚元心里纳闷,这个“中堂”当然是李鸿章,可李鸿章给他写信做什么呢?

    他就将信拆开仔细一看,其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多加小心,说他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要多注意安全。为了避免新的意外,李鸿章特别派了数十名淮军精锐,便衣乔装,暂时驻扎在工部局周边,负责保卫他的安全。

    他苦笑一声,将信折好,和严信厚道:“那真是要多谢李中堂的关照了。”

    严信厚呵呵的笑道:“正所谓吉人自有天象,少东家此次遇袭,百死一生,大难不死,必当是有后福啊。”

    胡楚元笑道:“但愿如此吧。”

    他心里想,所谓的后福就是让他自己明白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未必是钱,也未必是所谓的政治生涯,而是另一半。

    严信厚却悄然一挑眉,凑近一些道:“其实,中堂大人是非常欣赏少东家的,中堂特意让我捎个话,想请您礼办一些事。当然,中堂大人绝对不亏待您,南边的那位中堂给您什么,咱们这位中堂就能给您什么……而且,只会更多,只要您一句话,上海轮船招商局和机器织布局就是您的了。”

    切。

    胡楚元心里冷笑,只是伤口疼的厉害,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多费些什么劲。

    话说,上海轮船招商局和上海机器织布局对现在的他还算个东西吗?

    再说了,迟早不都是他的嘛。

    也不看看这两家局子都亏损到什么地步了!

    轮船招商局就不说了,说说上海机器织布局的事吧。

    这家织布局在成立之初,李鸿章是寄予厚望,费尽心思和朝廷批奏,十年之内不允许其他同类型的官办局子出现,还通过各种途径限制商人在租界开办类似的纺织局,想要独断其利。

    胡楚元则是通过四个途径来艹办,一边是和程谨轩、庞云鏳在租界合办纺织厂,另一边让美国万旗洋行和法国万宝洋行合办万旗纺织厂,前者是从美国进口设备,引进技术和人员,主营中低档洋布,后者是从法国进口,主营高档细坊。

    第三个办法是通过裕丰社,大量精种南美长纤维棉,全部运送到两家纺织厂。

    第四个办法是通过江南商行、福茂百货、中润百货经销两家纺织厂的洋布。

    他是没有官办纺织局,却通过这一系列的手段压的上海机械织布局喘不过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织布局织多少布就亏多少。

    胡楚元在心里权衡一番,和严信厚道:“请你带我和中堂大人道个谢,多谢他的赏识,眼下我能不能熬过这一关还很难说。暂时,我确实是无心考虑商业上的事,等一阵子再说吧。”

    “好!”

    严信厚嗯了一声,又笑道:“少东家,中堂大人在天津美租界倒是有一片老宅,可住下百余号人,房产托在我名下呢。中堂大人的意思是想请您到那里养伤,这里毕竟是洋人的工部局,怕是不太方便。我寻思啊,少东家曰后怕是要经常来往天津和上海,不妨将这个宅子盘点下来,反正也不花多少钱,中堂说了,要是您想买,几千两银子即可,他本来也就只花了几千两银子进的账。”

    “哦?”

    胡楚元想笑,只听说他给别人送贿赂的,没听说堂堂的一个中堂大学士给他贿赂的。

    这他妈的倒是新鲜!

    他心里明白,李鸿章是想将他挖到淮军阵营里,就算是挖不走,至少也得让他在两边同时办事,不让左宗棠独享其利。

    他比盛宣怀、严信厚、唐廷枢、徐润这些人是厉害太多了,这个账,李鸿章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这种事情不好拒绝。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收了李鸿章的好处,如果李鸿章以后有事情要商量,那就好说了。

    严信厚颇为高兴,好歹也是完成了一件事。

    有了这个基础,以后要谈什么事也都方便了。

    他这就以不打扰胡楚元养伤为由,匆匆告辞离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