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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依小的看,不妨一试。”
“博君,承智,你们意下如何?”
无痕姑母的目光落到了博君三叔和承智二哥的脸上,他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对无痕姑母认真而慎重的点了点头。无痕姑母站起身子,挺直脊背,声音清晰坚决,
“好,此事已定。明天,我去。”
“不,我去。”博雅二叔的声音更加的坚决和不容反驳。无痕姑母与博雅二叔对视良久,轻轻的点了点头。
京城东城区东交民巷一所普通的民宅,这座民宅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普通得淹没在一片民房之中。
但是,它四周围墙的墙体里是空心的,墙体里的空间足够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而行,墙体的不同部位都有射击孔,并有狙击手全天候轮流站岗。
进入院内,院落及房屋是完全的中式结构和布局。而房屋的内部却是完全的日式装修和格局。
这里是日本黑龙会在京城里的一个分部,此时,玉承祖正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焦急的等待着宫崎风的到来,期待着宫崎风能为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假绑架的主意是妻子白依依出的,计划是由玉承祖和宫崎风一起制定和实施的,现在看来,一切还算是顺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玉承祖不但可以平安的回到家中,还可以得到一笔为数可观的金钱,并且还能够得到宫崎风以及他背后势力的支持,那么,离他独立掌管玉家玉器行的日子,便真的为期不远了。而宫崎风则能够一尝夙愿,得到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玉家玉如意。
这是个双赢的计划,玉承祖一直为此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然而此刻,玉承祖突然有了一种被困的不祥之感,心情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承祖君,久等了。”
宫崎风在玉承祖的盼望了又盼望之下,终于客气的出现了。他已经脱去了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换上了传统的日式黑白相间和服。脸上的表情也已经不再刻板严肃,换回了原本自信而高傲的脸孔。
一个纯日式打扮的侍女摆好酒菜,躬身退了出去。
“承祖君,请。”
宫崎风自顾自的坐下,自斟自饮起来。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宫崎风逐渐的了解了一些玉承祖的秉性,他是那种你越对他热情他对你越冷淡的人。通俗一点叫做“上赶着不是买卖”。
“宫崎先生,事情到底如何了?”玉承祖快步走到宫崎风的身边,焦急的问。
“承祖君,莫急,请坐。”宫崎风的情绪并没有受到玉承祖情绪的影响,反而,更加的不急不燥了。
玉承祖无可奈何的坐到了宫崎风的对面,宫崎风的目光轻轻的落到玉承祖英俊的脸上,
“承祖君,祝你前程无量。”
宫崎风举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玉承祖面前的酒杯,独自干了这杯酒。听到瓷质酒杯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玉承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宫崎先生,合作愉快!”
民国十四年,公元1925年,旧历乙丑年,隆冬季节。雪,迟迟的不肯落下,天气奇怪的厉害,奇冷无比,却无风无雪。这一年的冬季,在我的记忆深处始终冰冷的存在着。
今天,玉博雅独自一人,穿过假山,走过精巧的回廊,绕过黄杨木雕的影壁,慢慢的,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着,像是要把这个家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刻在心中带走。他不喜欢离别的场面,所以,很生硬的拒绝了家人的相送和关心,他是拙于表达自己的,他也不知道面对妻儿,面对兄姐,面对家人的关心,他该如何表现。所以,他宁愿独自一个人,最少这样他知道如何自处。
我站在回廊的尽头,等待着博雅二叔。冬季的天,亮得特别晚,在一片灰蒙蒙的光线里,我看到了博雅二叔高大健壮的身影。
“二叔,我等您很久了。”
“玲珑,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
博雅二叔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我,有些微微的惊讶,因为,他有言在先,不许任何人来送他。我将手里拿着的一条深蓝色的毛围巾,捧到博雅二叔面前。第一次,我还是第一次和博雅二叔距离这么近,他比我想象中还要高,还要魁梧,穿着灰青色的棉长衫,黑色的外裤,白底黑绒面的棉鞋;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有些憔悴。
“二叔,您把这个戴上吧!”
“不用了,我不冷。”
“二叔,戴上吧!看天气像要下雪了。”
我踮着脚,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围巾围在博雅二叔的脖子上,开心的笑了,
“二叔,暖吗?这可是我亲手织的呢!”
博雅二叔温和的对着我笑,露出洁白而整洁的牙齿,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小脑袋,“暖。”
围巾原本是我为父亲织的,自从知道博雅二叔要去救承祖大哥的时候开始,我就想把它围在博雅二叔的脖子上,似乎只有如此做了,我的心才能够得到安宁。
我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博雅二叔的背影,他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我的心中被一种强烈的、突如其来的不安感牢牢抓住,胸口传来一阵阵窒息的感觉。我用力的甩了甩脑袋,拒绝面对心中的不安。
玉府的红漆大门外,停着一辆全黑的马车,马车旁三个全黑打扮的青年男子,给人一种非善类的感觉。
玉博雅出了玉府西角门,一眼便看到了这辆马车,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这样的一辆马车实在很扎眼。他径直的走到马车边,一个黑衣人略微的打量了他一下,便将眼罩给他戴上,另外的两个黑衣人把他架上了马车。
玉博雅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只觉得,马车走了很久,却没有走得太远,他觉得马车似乎在不停的绕着圈子。
“到了。”
玉博雅被带下马车,带到一间屋子里。他觉得身边很安静,人似乎都走了。玉博雅小心翼翼的将眼罩取下,安静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高大而粗壮的房梁,宽敞的空间,带着异味的空气,证明这里是一间堆放木材的仓库。
“玉先生,受惊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玉博雅缓缓的转过身子,冷冷的看着宫崎风,“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
玉博雅在心里暗暗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正视内心的怀疑。自从两个月前,宫崎风取走了玉承智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琢磨出来的白玉观音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玉家玉器行。
当时,玉博雅是有些怀疑,但,也仅仅只是怀疑而已,他并没有往深处想。
“玉先生,东西带来了吗?”
玉博雅轻轻的举起手里的包裹,他感觉到宫崎风的一双眼睛里恨不能长出一双手来,立时三刻将他手里的包裹占为己有。
“玉承祖呢?”
宫崎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响亮的击掌两次,玉承祖被一个黑衣人带到了玉博雅的眼前,玉博雅在一把抓住玉承祖手腕的同时,高高的抛出手里的包裹。宫崎风一惊,慌忙的伸手抓住抛过来的包裹,身边的人也跟着有些紧张。
“我们可以走了吗?”
稳定住情绪的宫崎风,听出了玉博雅语气中的轻蔑与不屑。宫崎风有些恼怒而烦躁的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让出路,让玉家叔侄俩离开。
宫崎风带着不可抑制的兴奋,急切的打开了包裹,拿出装着玉如意的紫檀木盒子,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痴迷疯狂的目光紧紧的黏在盒子里的玉如意上。
趁此时,玉博雅死死的抓着玉承祖的手腕,微低着头,飞快的向门口走去,一会儿的功夫,大门就在眼前。
突然,身后的宫崎风颤抖得高声喊叫着,“假的!假的!假的!假……”声音戛然而止。
宫崎风的咽喉处,贯穿着一支袖箭,没有人看到是谁是什么时候射出的,风驰电掣一般,扼住了宫崎风的生命。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也大张着,似还有没说完的话,而手里还紧握着那个紫檀木盒子,盒子里的玉如意已经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几乎在宫崎风倒地的同时,一颗同样神秘的子弹射穿了玉博雅的心脏。他一把抓住玉承祖的后背,狠狠把他推出门外,同时在玉承祖的耳边小声而快速的说,“儿子,快回家!”然后,猛的关上了门,死死的用身体抵住身后的两扇门。
玉博雅感觉到生命的温度正一点一滴的从身体里流走,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冷。他缓缓的舒出一口气,缓缓的放松身体,慢慢的抬起头,凉凉的雪,冰冷的落在他的脸上,
“哦,下雪了,玲珑说的对,真的下雪了。”
雪,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下着,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天上人间就已经是素白的一片了,白得那么彻底,白得没有一点缝隙,或许苍天不忍心看到万丈红尘中的悲哀与丑陋,痛苦与疯狂,伤心与欺骗,所以,才用这雪,用这纯粹的白,这撼人心魄的白,这洗刷灵魂的白,掩盖了一切,掩盖了人世间一切的欢乐与无奈;美好与丑陋;无私与贪婪;幸福与悲哀。可是,人心呢?!人心真的就能随着这样雪,这样的白,这样的纯粹,彻底的干净起来了吗?!
正是,眼波如水露温柔,妾意郎情两更羞。
无底人心贪念起,小窗落雪恨离愁。
被推出门外的玉承祖,只听到院内一声枪响后,人声大乱。他拼命的拍着门,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鸡蛋,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心里面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喊着,
“父亲,父亲,您和儿子一起回家吧!”
眼前的大门即将被打开,里面的人就要冲出来,玉承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向家的方向跑去。
夜,已经很深了,玉府的议事厅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玉承祖低着头,跪在议事厅里,什么话都不说,谁问都没有用。其实,玉承租已经意识到,他或许会成为千古罪人。玉承祖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就算他马上死去,也无法救赎自己的灵魂。他的耳边一直响着父亲最后的那句话,
“儿子,快回家!”“儿子,快回家!”“儿子,快回家!”
除了这个声音这句话,玉承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似乎身边的人都走了,也有人曾经要搀扶他起来,他沉默的拒绝了,他宁愿跪着。玉承祖的心中有一个妄念,他只要跪下去,父亲就一定会平安的回来,他执拗的跪着。
那个晚上,无痕姑母和我,在议事厅里陪了承祖大哥整整一夜,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冬日的夜是如此的漫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外面的雪下了整整的一夜,那是留在记忆中,京城下的最大的一场雪。一夜之间,茫茫的天地之间,就再没有了别的颜色,只留下了彻骨彻心、凄凉的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管家福来,一溜跟头的从外面跑进议事厅,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苍白,福来嘴唇打着哆嗦,眼神里都是慌张和无措。进了议事厅,只会站着不停的喘着粗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昨晚承祖大哥的样子,似乎就已经说明了什么,但是,我一直抵抗着心里的感受和害怕,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眼前这个在玉府呆了一辈子的老管家,惊慌成如此模样,我的心里陡然的升起了冷冷的不安。
我倒了一盏温温的茶,端到福来的面前,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哆嗦着,茶杯里的茶多一半都洒在了衣服上,无痕姑母走到他的身边,平静温柔的看着他,浅淡冷漠的声音,一如往常,
“福来,不必惊慌,万事有我。”
无痕姑母的态度,稳定了福来的情绪,他终于哆哆嗦嗦的开口了,
“二、二、二老爷在、在、在门外,已经、已经抬进府了。”
跪在地上,始终木然呆滞失魂的承祖大哥,一听到此话,便疯了似的狂奔了出去。我扭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