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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高宗皇帝与天后武媚的銮驾徐徐开出了含元宫,经过朱雀大道绕道向东,向着位于千里之外的洛阳而去。
与天皇天后同行的,还有后宫嫔妃宫娥内侍,以及朝廷大臣们的家眷子嗣,即便是宽阔的朱雀大道,也被数不清的牛车马车塞得满当当寸步难行。
帝驾出城不久,百姓们的车驾也是轰然出动了,个个托儿带口,携老扶幼,车上装满了能够带走的值钱家当,跟随帝驾一道向着东面而去。
偌大的含元宫除了少许留守宫娥内侍,几乎已经算是人去宫空,长安城里坊庶民也走了不少,一时之间,长安城顿时冷清了起来。
陆瑾站在城楼上手打凉棚遥遥瞭望,只见原本雪白一片的原野已被突然涌出的万千百姓所覆盖,密密麻麻如同一群正在搬家的蝼蚁,当真巍巍然壮观。
不知站立了多久,陆瑾这才沉沉一声叹息,心内也涌出了阵阵伤感。
要知道此乃寒冷入骨的冬天,在这般缺衣少食的情况下,白日须得长途跋涉劳累不堪,夜晚又只能露宿在白雪皑皑的荒原,有多少百姓能够平安无事抵达洛阳呢?只怕会有很多人会冻死饿死在路途之上。
他的计策固然不错,然终有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这些难题也非人力能够改变的。
只愿这老天爷能够怜悯这些逃难的众人,沿途不要降下大雪,使得百姓们平安前往洛阳。
便在陆瑾暗暗思忖之际,位于长安城东市内的一间酒肆内,却有人正洋溢着喜悦兴奋的心情。
豪阔奢华的包厢内温暖似春,醇厚甘香如同琥珀一般的兰陵美酒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更别提还有长案上所摆放着的那条价值连城的烤鹿肉,此等温阳绝品,自然可以为刚刚跋涉风雪的客人驱走最后一丝严寒。
崔挹白衣似雪,风度翩翩,他拿起玉箸夹起一段烤鹿肉放在嘴中大嚼,耳朵还不忘听着手下阿谀奉承的拍马之声。
“哈哈,五郎君果然是当时诸葛神机妙算,区区一条计策,便让整个关中为之震动,连那不可一世的天皇天后,都吓得慌慌乱乱跑去了洛阳,现在长安城人心惶惶,正是我们为所欲为的时候。”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的中年卫士,他头戴一顶垂脚幞头,双目精光闪闪,颌下一部微微泛黄的短须,给人一种精于算计的感觉。
“可不是么!”旁边那个黑脸儿昆仑奴亦是出言附和,“五郎君为了实施这条计策奔劳足足两月有余,好不容易发动粮商断绝了关中的粮秣供应,又许以重利诱惑粮商们囤积居奇,这才完成了如此大的手笔,实乃了得至极。”
“好了好了,你们两人就不要说将个不停了。”房内唯一的那位美丽女子说话了,她掩住小嘴笑了笑,望向崔挹的目光中满是敬佩爱慕之色,轻声问道:“五郎啊,现在计策既然已经达成,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是否立即押运粮食前来关中贩卖?”
崔挹微微一笑,年轻而又英俊的脸膛上荡漾着矜持骄傲之色。
原本他已经进士及第等待首选,不过在最后关头还是决定放弃走那枯燥乏味的官场之路,选择进入七宗堂。
要知道七宗五姓的子弟中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话——愿为一掌事,不屑万户侯。可见七宗堂掌事之重。
崔挹所选的道路是非常正确的,在跟随姑父李庭烨走南闯北处理七宗堂生意数年,他渐渐摸索懂得了经商之道,二十四岁便破格成为了七宗堂西域总掌事,管理七宗五姓在西域的生意,并取了不菲的成绩。
而这次七宗堂的长老们探听到大唐缺粮之事,悍然决定哄抬粮价赚取巨资,而他作为计划的主要制定者,以及实施者,自然而然感到非常的有成就感。
面对美丽女子的垂询,他笑盈盈的言道:“嫣儿,你祖父让你跟随本郎君见识一下生意之道,这其中可没有那么简单,倘若此刻押运粮食前来关中,固然可以卖得一个不错的高价,但是如此一来,沿途民夫的消耗以及人力物力就要耗费我们大笔利润,更何况倘若冒冒失失的运粮前来,如果遇到那些难民的抢掠,自然更是得不偿失,故此,将粮食留在洛阳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美丽女子似懂非懂的轻轻颔首,显然非常认同崔挹之言,看着他的目光更是痴迷。
这位名为“嫣儿”的女子出生于颖阳郑氏,乃是大房嫡系之女,而她的祖父,也正是郑氏宗长,同时也为七宗堂长老之一。
郑嫣儿与七宗五姓许许多多待嫁闺中的名门仕女不同,自小她就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不爱针织女红唯喜爱刀枪棍棒,在礼教甚严的七宗五姓之内,也算是一个另类,和崔氏女崔若颜倒是有得一拼。
不过崔若颜像来以男装行世,即便是在七宗堂内部,也之有寥寥数人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然郑嫣儿却是不同,她向来不避讳那些世俗目光,也不屑那些维持礼法的老夫子,常常就是一身女装走南闯北,丝毫不避嫌。
而郑太公也着实疼爱这位孙女,前不久郑嫣儿偶然见到经商了得的崔挹,便央求郑太公让她跟着崔挹学习经商之道,郑太公受不过她的央求纠缠,也只能无奈同意了。
此刻听完崔挹的解释,郑嫣儿一双柳眉轻轻的皱了皱,疑惑言道:“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将关中万千百姓置于水生火热当中?没有粮食吃,百姓们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崔挹举起盛满兰陵酒的酒盏轻轻品呷一口,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嘲讽笑意:“嫣儿,我们是商人,商人就该言利而非言义,如何最快捷、最简便赚取巨款,才是我们商人所追求之道,至于那些泥腿儿百姓,朝廷会想办法解决了,他们的生死自然不在我考虑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