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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说这位公子姓齐,乃是大昭国人氏。
踏上阁楼的石阶,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已走投无路,只剩最后的希望,
这位公子,果真是齐世晟吗?是他带走了君婼?
两个婆子推开阁楼的门,迈步走了进去,许是太心急了,竟仿佛嗅到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来到书案旁拿起一本书,一张纸掉了出来,上面反反复复写着两个字,君婼,君婼,君婼……
心剧烈得抽痛,果真是齐世晟,他也在思念君婼,这一刻,没有那样讨厌他了。
倒真想坐下来与他交谈,听他讲一讲君婼。
也许,他可以告诉朕,君婼去了何处。
手下的金吾卫这几年在东都寻人,从未超过一个昼夜,三日三夜反复搜寻,君婼踪迹全无,他在心中隐约觉得,君婼凶多吉少。
全都怪朕,是朕松开了她的手。
回头看向默然站在身后的萧夫人,张张口却又紧抿了唇。
萧夫人看他一眼:“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勿要太过忧心。”
皇上开了口,声音疲惫嘶哑:“都是朕的错,朕答应过她,会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会放开,可朕看到了你,松开手而不自知,朕不明白……”
萧夫人哦了一声:“皇上的性情,不是有些害羞吗?骤然看到妾,做出的无意之举吧?”
皇上捻捻手指:“朕岂会是害羞之人。”
萧夫人笑笑,皇上看着她:“阿菁善察世情,可能为朕解惑?”
君婼躲在书案地板下的洞里,狠狠咬了唇,一声亲昵的阿菁,令她几乎要将唇咬出血来。
萧夫人摇头:“既是无意之举,皇上勿要太过自责,爱恋中的人,总爱小题大做。
皇上叹一口气,萧夫人不语,皇后失踪,皇上急成这样,显见是爱上了皇后,仿佛自己与萧郎当年,因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别扭起来,皇上与皇后深陷爱恋之中而不自知,其中滋味,只能他们自己去慢慢体会。
沉默中皇上说道:“这齐公子叫做齐世晟,乃是大昭国齐王世子,君婼,便是公主的名字。”
萧夫人讶然:“待齐公子回来,妾会仔细询问。只要他言辞中有一丝漏洞,妾便将他押到皇上面前。”
皇上摇头:“他若知道,也不会满纸相思。阿菁,朕已走投无路。”
萧夫人看着皇上眸中隐约闪过的水光,当年皇上被先帝召回东都,先帝骗他说只要建立功勋,便可以与大皇子俭平起平坐,不论长幼,谁的功劳大,谁就可被册封为太子。
皇上并不在意太子之位,只在乎被先帝看重,带领几名年轻官员,拼了命编制新历重新绘制疆域图,出乎先帝所料,皇上数月之内,达成殷朝十几载所不能,先帝却将他支开,趁着他离开东都,将大皇子俭册封为太子。
皇上受到自己父皇的愚弄欺骗,痛心之下曾几日几夜不发一言,却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萧夫人看着皇上笑了,总算能有人解开皇上心扉。有了皇后在身旁,自己也不用再担被皇上痴爱的名声。
可是,皇后究竟去了何处?若看到皇上的泪眼,可还能忍心躲起来吗?
打定主意还是要仔细问一问齐公子,笑言道:“皇上勿要惶急之下失了主张,皇后会回来的。”
似乎是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皇上唤一声阿菁:“朕信你。”
君婼紧紧捂了耳朵,你信她,哼,你信她。
再松开手,只听到笃笃的脚步声愈行愈远,心下空落落的一阵发慌。
爬出地洞愣愣听着窗外蝉鸣,拿出袖中的磨合罗摩挲着,想要冲出去让门外的婆子去告诉萧夫人,自己就是君婼,就藏在她们家后花园阁楼上,又不想这样狼狈出现在萧夫人面前。
想到萧夫人,心中气愤,皇上与她在一起,似乎很放松,似乎很愿意与她说心里话。
想到他说走投无路,又不由心疼。
心疼着将磨合罗塞回袖中,埋怨自己不争气。
一忽儿泛酸一忽儿心疼一忽儿自责,一颗心五味陈杂,翻来覆去,十分难捱。
踯躅着想着皇上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看向书桌,满纸相思?
在书案上翻找着,看到夹在书中的素笺,满纸自己的名字,是世晟的字迹,恍然间,明白了世晟对自己的情意,心中愧疚难安。
傍晚时分世晟归来,对她摇头道:“外面戒备森严,插翅难飞。”
君婼看着他:“世晟,他在找我。”
世晟冷笑:“大昭公主丢了,他自然要设法寻找,否则,难以和大昭国交待。”
君婼望着世晟,他不会怕大昭国,世晟,分明在找借口。
世晟看着她,七日,我只需七日。
静谧中君婼开口:“世晟,夜半时我要去一趟瓦市子,如果花棚还在,我就回宫,如果花棚不在了,我就跟着世晟走。”
世晟笑了,痛快说一声好,他敢笃定,那花棚早已不在,不过随口一句话,元麟佑岂会放在心上。
君婼看着世晟,萧夫人已经对他生疑,自己呆在他身边一日,他就多一分危险。且自己多呆在他身边一日,他便多一分希望,不能回应他的情感,便只有远离。
煎熬着等到三更的鼓声,世晟在前君婼在后来到后墙,转动开暗门,世晟言道:“君婼,只能步行前往,马车或轿子,都太过扎眼。”
君婼点头说好,二人并肩前行,街上空寂无人,走着走着有小雨洒落下来。
小心翼翼躲避过巡夜的金吾卫,一个时辰后,前面遥遥看到潘楼,君婼的心突突突狂跳,那个花棚,会在吗?若不在又该如何?
来到瓦市子路口,一眼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花棚,明亮的灯光偷出来穿过雨帘,照亮脚下的路。
君婼眼泪落了下来,世晟一把攥住她的手:“君婼,别回去,跟我走。”
君婼摇头,定定望着他,挣开他手,解下颈间玉珮握在掌心,福下身去:“君婼一直视世晟为兄,若世晟怨我,便忘了我,若愿意记得我,我将终身是世晟的朋友。”
摊开掌心将玉珮递还过来,世晟后退几步,她戴着玉珮,仿佛自己在她身旁,就算远离她也能安心。
暗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仿佛能触摸到他的心伤,君婼低低说道:“我与他之间无论如何,我都会面对,我那夜不该跟着世晟走,世晟,抱歉。”
“君婼永远不用跟我说抱歉,只要君婼需要,我随时会回来,带君婼走。”世晟手握住她的手,合上她的掌心,“那块玉珮,永远是君婼的。”
君婼戴了回去,笑了一下:“世晟走吧,待世晟走远了,我再过去,回去面对萧夫人,千万要小心应对。”
世晟苦笑:“无需担心我。”
君婼咬咬唇:“是啊,从来都是我依靠信赖着世晟,给世晟添了数不尽的麻烦。”
世晟摇头:“君婼于我,从来不是麻烦。”
她顽皮,总有稀奇古怪的主意,她让世晟试过香,满面都是红包,她去捅过马蜂窝,被蛰伤的,却是赶来护着他的世晟,世晟与她一起看虫子,被虫子咬的总是世晟,世晟教她泅水,她害怕得紧抱着世晟的头,害得世晟喝饱了水……
后来的几年,她明知见不到大哥,却坚持每旬前去探望,除去固执的坚持,也因惦记着世晟。
世晟转过身,君婼说一声等等,过去从身后轻轻拥抱他一下,低低说道:“再见,世晟。”
世晟一动不动,直到她松开手,迈步头也不回走了。
君婼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直到不见。
转身向着花棚走去。
锦绣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铭恩在旁抹着眼泪:“公主可算回来了,这下皇上得救了……”
锦绣尽情哭了一场,松开君婼掸了掸衣衫拢了拢头发,不好意思低头道:“奴婢四日没有沐浴换衣了,想和铭恩轮流,皇上不准……”
铭恩忙离君婼远了些,君婼握住她手:“是我连累了你们。”
锦绣看一眼只顾着抹眼泪的铭恩,嚷道:“别只顾着哭,赶快派人告诉皇上去。”
嚷嚷着笑了起来,脸上犹挂着泪珠,铭恩抹着眼泪:“皇上又带人搜寻去了,也找不着啊,我们只能在这儿等着,皇上最多超不过两个时辰,总要过来瞧上一眼。”
雨中有马蹄声急促而来,直踏在君婼心上,跑到花棚外张望,雨下得大了些,一匹黑马冲破雨帘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袭黑衣,来到花棚前紧勒住缰绳,马蹄未收稳,人已跳下马背,摘下斗笠唤一声铭恩,疾步向花棚中走去。
君婼看着他,脸色那样苍白,在暗夜中怵目惊心,舔舔唇低唤一声皇上。
脚步猛然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耳边又传来一声呼唤,顺着声音看过去,不置信瞪大了眼,这几日,看过无数个肖似她的身影,希望失望,失望希望,然后又是失望,早已被折磨得心碎神伤。
果真是她,定定看着君婼从灯影下向他跑了过来,猝然别过头去,转身背对着她,眼泪涌了出来,瞬间淌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