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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暮色如流水, 夕阳的碎影像一层朦朦胧胧的雾,不可捉摸,抬眼却是满目绚烂,山的那边, 天的尽头, 弥漫着血一样晃眼的颜色。
昌白虎的小世界。
琴灵进来的时候, 昌白虎庞大的身躯正蜷缩着盘成一圈, 露出柔软的腹, 像一只无害的大猫。
这只大猫现在十分心, 它两只前爪抱着一块木牌, 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又一下, 满脸陶醉沉迷, 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跟着一下一下地动, 快, 那块木牌上就被舔得焕然一新。
琴灵进来的时候,到这一幕,扇动的翅膀顿了顿,心的猜测基本被证实了。
这头虎崽子哪是不聪明, 分明是得了更好的东西了。
昌白虎是洪荒物种,血统高贵,生来便会吐人语,之前和程翌交易, 它就是变幻出了成年的声线, 才从一向谨慎多疑的程翌手中换来了这块木牌。
“他给了么好东西,让能舍得把仙柚果都拿出去交换?”琴灵些好奇地瞥了眼那块木牌,上面被昌白虎舔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它知了下,全是属于昌白虎的气息。
昌白虎面琴灵这种从洪荒时活下来的圣物之灵,本能的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和信任,见它来了,也不吃惊,甚至连姿势都没变换一个,小山一样的身躯躺在枯叶堆成的地面上,喉咙发出“咕噜噜”的愉悦呼噜声。
它快活。
十分快活。
“来瞧。”昌白虎吐人语,这一回是那种小男孩带着满满稚气的声线,着只七八岁的样子,跟它庞大得如同小山丘一样的身躯形成了巨大的比反差。
饶是知道它年岁不大,琴灵着这道声音,也还是抽了抽嘴角。
它慢悠悠地飘到昌白虎的身侧,着那块被舔得如水洗一般的木牌,手指头动了动,两条嫩柳枝便从它指间生出,将那块木牌翻了个身,颇些嫌弃的样子。
木牌只巴掌大,正面上刻着连绵的群山,一座小小的木屋坐落在山与山之间,袅袅炊烟起,祥和宁静,透着岁月静好的意味。背面只简简单单刻了两个字——惠山。
惠山是从前黑龙族栖居的地方。
也是程翌出生的地方。
这块木雕上,程翌所呈现出来的雕功也只能担得一个平平无奇,并没么特的地方。
显然,昌白虎也不是因为这上面雕刻的东西而要用仙柚果将它换回来的。
琴灵在第三眼的时候,突然“咦”的一声,原本些懒散的热闹满足好奇心的姿态也僵了一瞬,它几根手指尖上涌现出数十种不同的藤条,拿着那块木牌翻来覆去地。
“出了么?”半晌,琴灵问昌白虎。
昌白虎一双金黄色的竖瞳眯起,一双厚实的爪子摁着那块木牌不撒手,像是得到了心仪玩物的孩子,它硕大的脑袋摇了摇,道:“我不知道。我受到这块木牌存在的时候,老祖宗们就一直在闪,我睡了一夜,他们就闪了一夜。”
“这木头,气味好闻。”它说完,又抱着那块木牌深深地吸了一,沉醉不已,沉迷了一阵之后,还觉得不够,始伸出舌头来舔。
琴灵着这一幕,深深的沉默了,它算是知道了,聪明的根本不是这头虎崽子。
样子,昌白虎也根本没考虑过仙柚果送出去换来一块好闻的木头以后应劫怎么办。
琴灵知道它中的老祖宗们是么,那是一块蕴碑,是昌白虎一族的至宝。
历任昌白虎族长和长老死后,识会进那座石碑,用以守护后辈,只是中州塌陷之后,昌白虎和其他种族一样,几乎被灭族,传到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一只,于是也没么讲究,石碑就落座在小世界的瀑布飞流之下。
不管这么说,既然是那群老头的,那昌白虎这边,基本不会出现么太大的岔子——那群老东西肯定不会希望他们一脉的独苗出。
证明这块木牌的价值要远远大过送出去的仙柚果。
琴灵没将希望寄在沉迷于添木头的昌白虎身上,它转了个身,拍着翅膀如清风一样转向了瀑布之后。
白色的长瀑从高空挂下来,气势恢宏,映着夕阳的五彩光,水流落入一个巨大的凹陷的碗状山石中,流速渐缓,声如珠玉相叩。
瀑布后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山洞的灵气浓郁,因而催生了许多灵草灵芝,的甚至了灵识,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闯入,那些绿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起来,铺天盖地的鞭影朝着琴灵席卷而来。
琴灵侧首躲过去,但那些东西数量极多,而且难缠,被浩荡的灵力劈散后,便又快生出新枝缠上来。
琴灵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包粽子一样包着,那些藤条还暗暗使力,想叫它跪下。
它侧首,入目是一块冰凉的石碑,写着洪荒时的语,即使被摆放的地方显得寒酸,给人的第一印象,也依旧是庄严而郑重的。
“不放,我真要生气了。”琴灵手腕动了动,声调并不重,轻而低的,像是羽毛拂过一样。
外面飞瀑水声倾泻,声声震耳,山洞内却陷入诡异般的安静中,长风过,除却琴灵时不时挣动一下手腕,根本没的动静。
那些藤条像是得了某种无声的命令,始肆无忌惮地蠕动着施加力道,像是要将琴灵搅碎一般。
而后,在某一刻,天地变色,风云流转,山石崩裂。
整座山洞像是陷入了某种秘的领域,又仿佛一切如旧,琴灵原本像只粉嫩嫩的肉团子,在一刻,却渐渐的变得像人一样,身段抽长,银发如雪,秘而古老的音律波动仿佛自远古而来。
“念尔等修行不易。”琴灵声音不复起先的软糯,而是成年女子清清冷冷的声调,丝毫不夹带任何一点情:“速速退。”
它的身后,渐渐的浮现出一轮剪影,身段窈窕的女子抱着琵琶,一步踏山河,一步乱星辰,绝代风华,无边通。
几乎就在那个剪影成型的瞬间,那些成了精的藤蔓和仙草像是被热油灼伤了一样,接触到琴灵的藤蔓层层断,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妖月大人莫生气,莫跟小精怪们计较。”快,山洞中传来老者的声音,那块被放置在平整山石上的石碑前,虚虚的现出男子的身影,说是老者,其实也只是声音苍老了些,他浓眉虎目,脸庞刚毅,头发尚是乌黑之色,跟那把垂垂老矣的声音简直像是两个人。
“洞的小精怪,么时候也这么没规矩了。”琴灵倒是没赶尽杀绝,只是小惩为戒,她淡淡地瞥了眼跟前站着的男子,挑了下眉,问:“怎么今日换出面了,涑日呢?不敢见我?”
男子闻言,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见妖月大人,故人相逢,吾也深欣喜,想前来一叙。”
“那些小精怪们不懂,冲撞了大人,吾替它们给妖月大人赔个不是。”说到这,男子苦笑了下,又道:“不过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妖月大人常伴君主和帝后身侧,该也知道,帝陵现世,那些东西多蠢蠢欲动,它们现在满世界地寻我们这些老骨头,想提前清扫障碍,彻底摧毁君主的骨骸和留下来的机缘,特殊时期,吾等不得不谨慎些。”
这一层关系,他们和妖月其实都心知肚明,所以一个用小精怪来作势,一个则配合的现出了原身。
说这话的时候,琴灵又恢复了进来之前圆滚滚的肉球样子,它将洞穴内扫视了一圈,道:“行了,我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些的,们让外面那头虎崽子换来的木牌是么东西?”
它在中州时几乎横着走,么样的宝物没见过,眼力不可能比藏在石碑的这群老头差。
在那块木牌上,它隐隐约约察觉出一丝端倪,但浅,而且快就又察觉不到了。
男子闻言,倒也没隐瞒,而是如实道:“大人察觉不出是因为那层古牌上自一层气机笼罩,而在小二得到那块木牌后,我们出手在它之上又设置了一层禁制,现在即使是十二魇魔来,也察觉不出异样。”
妖月静静地等着他揭露谜底。
岂料,男子却转而提出了一个请求:“这块木牌绝是妖月大人想得到也必须得到的东西,我族愿将之奉出,但一个请求。”
“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一个仙柚果换木牌,又用木牌换我一个承诺。”妖月淡声道:“我也算老相识,该知道,我的承诺,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男子沉默了。
眼前这位曾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时代,而在最鼎盛的中州时期,它是古帝手中直属长老团中的一员,能一票将垣安城拉下十二主城之位的存在,真真正正的眼高于顶,寻常凡物,根本都入不了眼。
“自然,这话换成涑日来同我讲,那就另当论。”妖月笑了一下,肉乎乎的手指头划过脸颊,“涑日在我这,一向是分量的,们不是也知道这点,当初才让他哄着我,违背君主的意思,将垣安城票下去了嘛。”
男子不敢接话了,但眼下的情形,他便是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那块木牌能不能让妖月大人心动,等解禁制,大人一便知。”
“吾先将吾族请求说出。”
“不必说。”妖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往石碑处了一眼,像是注意到了某种晦暗的视线,它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着让我捎带上那只小虎崽,的,们也说不出一朵花来。”
男子讪笑:“妖月大人人心的本依旧高强得令人无话可说。”
说罢,他遥遥招手,外面那头昌白虎爪子抱着的木牌便蓦的飞到洞穴中,他手指点在木牌上,上面交错纵横的数十层禁制一一退散,快,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便在洞穴之内弥漫来。
木牌还是那块木牌,些东西却不一样了,或者说是掩藏不住了。
妖月琴灵盯着那块木牌了久,也不嫌弃木牌被虎崽子舔了一遍又一遍,朝着男子缓缓伸出了手。
木牌落在它的掌心中,不大不小刚好是手掌的大小,琴灵也不是之前懒散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它深深地吸了一气,将木牌妥善收了起来。
男子着这一幕,叹道:“时至今日,到这嫩芽,吾辈才知,君主与帝后当年拉着整个中州为葬的深意,这份胸襟气魄,非吾等能及。”
“好在千千万万年光阴过去,中州的繁盛终将现,六界一统,故人可见天日。”
“嗬。”琴灵也是心的,它嘴角往上翘了翘,表现出来的却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吻:“等将中州之地的黑暗清扫完,那些老家伙们也该成片成片从地底下爬出来了,如今的六界可不是当初的样子,他们若是还和从前一样闹,麻烦的不还是我与婆娑这些圣物之灵?”
男子穿了琴灵嘴硬下暗藏的心。
从洪荒到现今,所人,包括他们这些陆陆续续醒来的残魂,都认为自己已经消亡于世,若不是阴差阳错到这块木牌,他们昌白虎族也依旧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沉睡在地底,一睡就是上万年,醒来飘荡一段时日,接着沉眠,浑浑噩噩,宛若鬼魅。
长眠者尚且如此,琴灵和婆娑等圣物远离秘境,分散各地,当年种种已是过眼云烟,眼前人非彼时人,它们也会到十分寂寞,十分无聊吧。
“行,我将那头虎崽子带走。”妖月离石洞之前,意味深长地瞥了那块石碑一样,扯着唇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犬牙,几乎是明着恐吓:“日后昌白虎一族出世,记得千万让涑日躲好、藏严实了,落在我手中,我不扒了他的皮,就不起妖月这两个字。”
戌时,妖月和那头小山一样大的蠢虎一前一后回到了妖族的营地。
天族和妖族的队伍已经整顿好,就等着出发了。
湫十的小世界,琴灵嗖的一声蹿了进去,它围着湫十飞了一圈又一圈,小圆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
“去哪了?”湫十紧接着问:“那头昌白虎是不是真被程翌骗了?”
琴灵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它道:“捡了个天大的便宜,程翌亏死了。”
到程翌吃亏,湫十忍不住笑了一下。
琴灵也笑了,它在小世界乱蹿,使不完的劲一样,蹦了半晌,它似乎想起么,又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只在湫十耳边留下一句:“我去找婆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