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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一颗晶莹如玉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结束了这场并不算精彩激烈的对局。
“不来了!”斩天的大手在棋盘上一抹,黑白两色的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东阳耀笑呵呵坐在他的对面,问道:“要么我让你三子?”
“亏你能沉住气。”斩天郁闷地咕哝。尽管隐蔽在伏魔族挖掘出的地下秘、穴里,他依然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大地的颤动,想必巨麓庄园那边早已打得热火朝天了。
而作为巨魔族第一战将的他,却只能像只爬虫似的蜷缩在阴暗浑浊的地穴里下棋。
开玩笑,自己身为巨魔族猛将可不是扎在灵谷田里的稻草人!
“我也坐不住啊,可有什么办法?”东阳耀叹了口气,朝一边捧着经书看得正入神的北夕雪呶呶嘴,“要不你再去问问?”
斩天摸摸刚才被北夕雪用火球烧焦的脑门,嘿嘿笑道:“这回应该轮到你了吧?”
东阳耀一声不吭抬手摄起满地的棋子放回琉璃罐里道:“来,再下一盘。”
“你姥姥!”斩天狠狠瞪了东阳耀一眼,还东阳部落的狼主呢,胆儿小得跟耗子差不多。他站起身脑袋砰地撞塌一块冻土,迈步走向北夕雪。
斩天起初几步走得很快,雄赳赳气昂昂宛如一头怒狮。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像极了一只战战兢兢的黑猫。
“斩天将军,你有事找我?”北夕雪和颜悦色地放下经书。
斩天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不会忘记,刚才北夕雪的样子比现在还要客气,可自己的脑壳却差点成了烧焦的猪头肉。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击?大伙儿都等不及了。”
这回斩天学乖了,将其他人一块儿拉了进来,好歹也能壮大声势分散火力。
“舒舒服服地待在这儿不好么?”北夕雪困惑地看着斩天。
“好是好,可无事可做也很难熬啊。”斩天的背脊在冒冷汗。
“这样啊,都怪我忽视了大家的感觉。”北夕雪拍拍额头,善解人意地说道:“地穴还是幽仄了点儿,如果能再宽敞些就好了。要不斩天将军,就麻烦你把东边的冻土层往前推进十丈,大伙儿也能坐得稍微宽松点儿。”
斩天目瞪口呆道:“可是巨麓庄园……”
“巨麓庄园不是有慕大人和罗狱么?那家伙可是亲口答应要坚守三个时辰的。现在一个时辰都没到吧?”北夕雪微笑道,“只挖十丈深似乎用不到两个时辰吧——嗯,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请你帮忙的?”
这下斩天的额头也开始冒冷汗了,他瞟了眼北夕雪纤秀的指尖,生恐从那里突然蹦出只火魔鸟来,忙不迭道:“慢工出细活,两个时辰刚刚够。”
北夕雪失望地“哦”了声道:“那就算了,我还想请你帮着把西面的冻土也挖开点儿呢。”
斩天头也不回灰溜溜地往回走,不一会儿东面的冻土层上就响起了铿铿的重剑劈击声。
“好可怜……这些冻土。”东阳耀同情地望了眼被重剑劈得四处迸溅的土块,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环顾四周问道:“有谁愿意陪我下盘棋?”
…………
巨麓庄园中一共有六座秘魔塔,只要冲到塔下那些用于远距离轰击的符石和弩箭也就失去了效用。
瞿獬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当他率领着一百多名手下踏着尸山血海冲到最近的一座秘魔塔前时,才发现纸上谈兵有多害人。
的确,从眼前这座秘魔塔中弹射出来的符石和弩箭已经很难伤到他们,但别忘了这鬼地方还有另外的五座秘魔塔。
它们交相掩护左右呼应,构成了一张没有任何死角的火力网。无论藩属武士隐蔽在庄园的任何角落,都无法躲过符石与弩箭的击杀。
失去四艘战舰的恶果逐渐暴露了出来。如果有它们在,就能从空中轰击秘魔塔,兵不血刃地将其炸成残渣。但现在就只能依靠投石机和弩机进行远程轰击。
一架洗心级的投石机价值十二万幽金,同等级的弩机稍稍便宜点儿,但也得花上八万幽金才能买到手。而那些冲在前头的废柴,死再多的人也不必红月会出上一枚幽金,这笔帐应该很容易算清楚。
所以拿藩属武士的人命去填,无疑是当下最为明智的选择。
荼罗注视着巨麓庄园中的激战,默默计数流逝的时间。
从战舰里落下第一颗符石到现在,业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战斗由庄外而庄内,此刻正向高高矗立的六座秘魔塔中蔓延。
忽然前方响起一阵欢呼声,几十名藩属武士成功地杀入了东北角的秘魔塔中。
但在下一个瞬间,欢呼雀跃声却被一记震耳欲聋的轰响取代。
一团刺眼的光火从内部爆射出来,滚滚的光澜和浓烟在一霎里将整座秘魔塔连带里面的人化为了灰烬。
战场中蓦然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呆呆望着燃烧倒塌的秘魔塔失去了言语。紧张恐惧的心情像瘟疫一样在沉默中散播,感染了每一名藩属武士。
谁能想到那些虎贲军在秘魔塔失守后,不是选择逃跑而是毫不犹豫地与冲入塔中的敌人同归于尽?
藩属武士们缓缓向后退却,唯恐自己面前的秘魔塔也会在突然间爆炸。
“大人!”荼罗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红月武士手按魔刀叫道,显然是在主动请缨。
荼罗摇摇头,激战至今敌人的狡猾与英勇早已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自己近年来遭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他功聚双目洞彻光雾,凝视着巨麓庄园中尚存的五座秘魔塔,问道:“弼玫,你需要多少时间?”
弼玫在心中略作计算,回答道:“半个时辰以内全部解决。”
荼罗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我本想亲眼见见慕成雪,可惜了——”
与此同时楚天正站立在窗口前,出神地眺望着远处兀自燃烧不已的那座秘魔塔。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脑海里不断浮现起珞珈从秘魔塔上坠落的影像。
来到幽魔界有不少日子,但魂牵梦萦的伊人依旧芳踪渺渺不知魂归何处。
“狗崽子!”罗狱粗暴洪亮的怒骂声将楚天的思绪带回到眼前的血火硝烟中。
站在高达十丈的秘魔塔顶,隐隐约约看见飘荡的光雾里红月会的投石机和弩机正朝西北方向的一座秘魔塔前缓缓移动。
由于距离和角度的关系,另外四座秘魔塔中配置的投石机和弩机根本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杀伤。而事实上,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剧烈消耗每座秘魔塔里留存的符石和弩箭都已所剩无几。
换而言之,此刻荼罗军部面对的仅仅是一座即将弹尽粮绝的秘魔塔。
“全部撤走,就让荼罗在这儿慢慢表演。”楚天收拾情怀,知道自己此刻正肩负着七百余名虎贲军战士的生命,乃至伏魔族、狼魔族、幽魔族在度朔山的未来。
罗狱回身传令,北夕照轻出了口气道:“荼罗很可怕。”
楚天点点头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已赞同了北夕照对荼罗的评价。
表面看来虎贲军以极其微小的伤亡重创了两千多藩属武士,使得他们斗志崩溃不顾一切地向后撤退,而四艘威力巨大的魔舰也在战斗初始时就被炽流弩枪完爆。
但巨麓庄园同样付出了可观的代价。北夕雪精心布置的两座秘法魔阵、庄内的种种机关设置、还有十架用来发射炽流弩枪的弩机尽数毁损,而仅存的这几座秘魔塔也会很快在符石和弩箭的轰击下一一坍塌。
到那时虎贲军就将直面一直在后方按兵不动养精蓄锐的荼罗军部,没有遮掩没有屏障,惟有舍生忘死的坚守。
这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杂牌军,能够将巨麓庄园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么?
“轰!”远处的秘魔塔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爆溅起一串串光彩夺目的火花。塔身上的符文迅速黯淡融化,表层的幽铁亦在不断地碎裂剥落。
这里真的不同于尘世。楚天暗自感慨,如果这场战斗是发生在尘世的某个地方,自己单枪匹马就能够摆平那几十架大发淫威的投石机。但现在却不得不靠着秘魔塔的保护才能躲过符石与弩箭的攒射而不至于受伤。
可以想象,如果当年不是在北冥海中被天界击败,幽冥皇帝的麾下魔军早已不费吹灰之力地荡平了尘世。难怪无论正魔两道谁也不愿意重开北冥海的封禁通道,因为那将是一场无可抵御的灭顶之灾。
“轰隆隆——”那座秘魔塔在燃烧中倾斜,上半截塔身如折断的枪尖掉落下来。
大地惊恐地颤抖,扬起一团团红色的光雾烟火。
“大人,所有人都已通过传输法阵撤离。我们也赶紧走吧。”
罗狱打量楚天沉静的侧脸,莫名地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似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即使在最危急的关头也不会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慌。
只是罗狱不知道,对楚天而言经历过比死亡更绝望悲惨的遭遇,失去过这世上最珍爱的女子,他早已心死如灰无所畏惧。
他活着,只因灰烬里依稀还有一点光亮和温暖,指引着自己走向寂灭之谷。
为爱而生,为爱而死。无所谓哪一种牺牲更加伟大,他要的仅仅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